小麥
南江市鯨尾山景區(qū)深處,狹窄的山道上,一輛車正在緩慢地行駛。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霍鐵,一邊欣賞著窗外的風景,一邊和操縱著方向盤的叔叔聊著天。
霍鐵的叔叔是室內(nèi)設(shè)計師。這些年來,民間興起了“收藏熱”,他在工作之余,也喜歡研究一些藏品。明天,收藏圈有場小型拍賣會要在南江市舉行,叔叔應(yīng)邀參加。正放暑假的霍鐵在家百無聊賴,聽說拍賣會在風景秀麗的鯨尾山舉行,就干脆跟來了。
明天要拍賣的是一座商朝時期的青銅寶象鼎,拍賣場地在鯨尾山深處一個叫雅琇山莊的地方。根據(jù)主辦方的安排,從參加拍賣會的來賓中隨機抽取了二十個幸運嘉賓,這些人可以提前一天到達拍賣場,近距離欣賞寶象鼎,晚上則住在風景秀麗的雅琇山莊。
叔叔的運氣不錯,正好被抽中。于是,今天吃過午飯,叔叔就駕車前往鯨尾山。現(xiàn)在,車在盤山路上已經(jīng)行駛了快一個小時了。
路途顛簸,霍鐵不禁有些困倦。他見置物箱里放著拍賣會的邀請函,就隨手抽了出來。
邀請函設(shè)計得很簡單,霍鐵隨便瀏覽著,突然,他被邀請函背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住了:“鄙人十分期待通過此次雅會,能夠讓另一座寶鼎重現(xiàn)人間,實現(xiàn)雙鼎合璧?!焙竺媸鹈榜R義和”。
霍鐵好奇心大增:“叔叔,照這邀請函上的意思,還有另一座寶象鼎嘍?”
“這馬義和馬老板,可是收藏界的‘奇人。”叔叔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馬老板在收藏界小有名氣。這次要拍賣的寶象鼎是他收藏了數(shù)十年的珍品。其實,這鼎在好多場合都展示過,但從沒聽說還有另外一座。一個月前,馬老板剛一放出拍賣寶象鼎的消息,收藏圈里馬上就起了傳聞,說寶象鼎原本有一對兒,另外一座被某個藏家收藏著,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依我看,這沒準又是他的噱頭,這小道消息的源頭恐怕就是馬老板本人?!?/p>
見霍鐵滿臉疑惑,叔叔來了興致:“現(xiàn)在,什么事兒都講求個關(guān)注度。不管到時候有沒有另一座鼎,這傳聞炒得越兇,最后這座寶象鼎拍賣的價錢就越高?!?/p>
“這馬老板可真有生意頭腦!”霍鐵不禁感嘆道。
“你還小,見得少,這把戲算最稀松平常的了!”
聽叔叔聊著收藏圈的事兒,時間過得格外快,沒多久,車子就在道路盡頭停了下來。這是一處不大的空地,已經(jīng)泊著幾輛車,應(yīng)該都是那些提前到來的幸運賓客。空地另一頭有一條繼續(xù)向山上延伸的小路,入口處是一塊巨大的山石,上面刻著“雅琇山莊”四個大字。
停好車,叔叔和霍鐵拾階而上。道路只有兩米寬,兩側(cè)雖山石嶙峋,但并不陡峭。由于地勢漸高,山風也逐漸大了起來。沿著石階路走了三五分鐘,就慢慢聽到人聲,接著就像變魔術(shù)一樣,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碧波蕩漾的湖泊映入眼簾。湖岸邊是天然形成的沙地,離湖岸兩百米左右的湖心上還有一座島嶼。遠遠望去,島上的現(xiàn)代化建筑依稀可見。
“終于到了!”叔叔喘了口氣說道。
“從那里可以上島!”霍鐵眼尖,指著不遠處喊道。原來,湖心島與湖岸之間,有一座彎彎折折的曲橋,曲橋入口處,有一間白色的小木屋,幾個人正在那里排隊等候上島。
來到小屋門外,霍鐵感到氣氛有些奇怪。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小屋外墻上的一行提示語:“為保證拍賣會的安全,請您接受安檢?!被翳F探頭往里一瞧,只見小屋里放著安檢設(shè)備,兩個安檢人員坐在監(jiān)視器后面,正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
排隊的人都是被抽到的幸運賓客。大家把隨身攜帶的箱包放在傳送帶上,依次接受安檢,氣氛顯得異常嚴肅。叔叔和霍鐵按次序排在了隊伍最后。
排在他們前面的是一位瘦高個子的男士,斜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穿著藏藍色的襯衫和褲子。奇怪的是,天氣并不算冷,他卻圍著一條毛線圍巾。
“這拍賣會的安檢,快和機場的安檢差不多了!可真嚴格!”一位排隊的客人打趣道。他的話引起一陣笑聲,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客人們也紛紛開始互相寒暄。叔叔主動自報家門,和前面那位先生打招呼。那人點點頭,甕聲甕氣地說:“敝姓田!咳咳?!?/p>
這位田先生的嗓子沙啞,似乎有些感冒,霍鐵這才明白他為什么在大夏天還系著圍巾,原來是怕受到風寒。
輪到田先生安檢了。他沒有把背包放上傳送帶,而是主動打開來,從包里掏出一個圓筒狀的東西,又將幾乎空了的背包出示給安檢員看。
安檢員拿過圓桶看了看,是一桶兒童彩泥。田先生小聲解釋:“這是給孩子買的禮物,因為走得比較急,沒有寄存。咳咳……”
安檢員點點頭,看包里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就示意他通過。
很快,霍鐵和叔叔也上了島。這島的面積可真不小!湖心島由兩座小島組成,最中心的是一座天然島嶼,也是雅琇山莊的酒店區(qū)。與中心島相連的是一座小型人工島,島上建著一座規(guī)模不大,但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會展中心。島上綠樹濃蔭,花香遍地,景色美極了。
接待人員衣裝筆挺,熱情地帶著叔叔和霍鐵在酒店辦理了入住手續(xù),然后就帶領(lǐng)他們來到了展廳。展廳已被精心布置過,地上鋪著厚厚的紅毯,靠墻的位置恰到好處地放置著一些博古架,十分雅致。
最引人矚目的當然是這次拍賣會的主角——擺放在大廳中央的寶象鼎。幾位早到的客人正湊在寶鼎前,聽一位矮胖身材的中年人講著什么。那個人紅光滿面,身著一襲玄色長衫,手里拿著一柄折扇,悠然自得地一邊搖著扇子,一邊和客人們寒暄。這人顯然就是寶鼎的主人,這次拍賣會的主角馬老板。
這次參加拍賣會,叔叔并不打算出價舉牌,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擴展收藏圈的人脈,順便欣賞一下寶象鼎。他和主人簡單寒暄了兩句,就開始如饑似渴地圍著寶象鼎轉(zhuǎn)起了圈兒。
這是座高約一米的四方形青銅鼎,安放在一個紅木方幾上。鼎身上系著一根紅綢,鼎身的四面各有一個大象造型,在射燈的映照下,散發(fā)著幽冷的光。
霍鐵是個門外漢,看不出什么門道。在他看來,這座鼎和其他鼎的區(qū)別之處,不過就是多數(shù)鼎有鼎耳,這座鼎沒有罷了。
“這鼎也沒什么特別的嘛!”霍鐵小聲對叔叔說。
“不懂了吧!你知道這鼎現(xiàn)在估價多少嗎?”叔叔笑著說。見霍鐵一臉茫然,他干脆自問自答,“告訴你吧,這鼎的起拍價是一千萬!”
“什么?”霍鐵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有些懷疑叔叔是不是在開玩笑,“不可能吧,如果真值這么多錢,怎么會連個防護裝置也沒有,就這么隨隨便便地放在展廳里呢?”
“問得好,小伙子!”一個聲音冷不防地在耳邊響起,霍鐵被嚇了一跳,扭頭一看,馬老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他身邊。
馬老板清了清嗓子,客人們見了,都禮貌地停下交談,靜靜看著他。
“感謝各位貴賓的光臨!”馬老板氣定神閑地說,“剛才這位小兄弟問寶鼎為什么這么露天放著,在這里,鄙人有必要向各位解釋一下。鄙人收藏寶鼎數(shù)十年,一直敝帚自珍,很少示人。這次因為不便言說的原因進行拍賣,希望在寶鼎還未賣出之前,讓大家一飽眼福,因此不加任何遮擋?!?/p>
眾人聽罷,紛紛鼓掌表示感謝。一位戴眼鏡的客人提醒道:“不過,寶象鼎如此珍貴,還是小心為妙?。 ?/p>
馬老板笑著點點頭:“鄙人也并非盲目掉以輕心。本次拍賣會之所以選址在這里,就是出于安全考慮。大家來的時候都看到了,這里只有一座橋通往島上,上島的人都要經(jīng)過安檢;山莊里有兩只小船,也都妥善收起。實話說,從展廳里把寶鼎偷出去確實不難,但要帶出山莊,那就除非插上翅膀飛出去了!”
大家聽馬老板這么說,都點頭稱是。
忽然,馬老板的秘書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與馬老板耳語一番。馬老板先是一愣,但馬上恢復了鎮(zhèn)定,笑著說:“諸位!今天真是雙喜臨門!有人送來另一只寶鼎了!”
這消息仿佛一個重磅炸彈,讓客人們一下炸了鍋。馬老板笑著揮揮手:“諸位少安毋躁!”然后吩咐秘書:“抬進來吧!”
只見三位穿著物流公司制服的人出現(xiàn)在大廳里。其中兩個人抬著一個大紙箱,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胤旁诹苏箯d的地上。另一名工作人員拿著一張發(fā)貨單,遞給馬老板,說道:“這是一位先生要求送來的。對方支付了快遞費,但是沒有留下姓名和聯(lián)系電話,只有一句留言?!?/p>
馬老板接過那張紙,瞄了一眼,然后當眾宣讀:“此鼎本人收藏多年。此番得逢盛會,特來獻寶。今日因故不能前來,明日拍賣會上再見。任保道敬上。”
“沒想到,原來這寶象鼎真是一對兒!”見另一只寶鼎出現(xiàn),所有人都興奮得兩眼發(fā)光。
“好,我們今天就一睹為快!”馬老板親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拆開箱子。
一座和馬老板的寶象鼎幾乎一樣大的鼎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一樣,緊緊盯著它。
霍鐵也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可才過了一會兒工夫,大家就都紛紛搖起頭來。
“叔叔,怎么了?”霍鐵奇怪地問。
“嗨,這是座假鼎!”叔叔苦笑著說。
“這造假的痕跡也太明顯了?!迸赃叺囊粋€人笑道,“別看外形差不多,可材質(zhì)一看就不對,不是青銅,應(yīng)該是鋁合金,鼎壁也比真鼎薄得多。最可笑的是,鼎里面鑄的字還是行書,商朝哪兒有這種字體!瞎胡鬧!”
馬老板的神色無比輕松,他看著大家的反應(yīng),用揶揄的口氣說道:“既然諸位都看到了,那我也不必多說什么了。這件事情就算是一個小插曲,博大家一笑吧!這‘寶貝就先放在這里,明天任先生來了之后,本人完璧歸趙。哈哈哈!”
在一陣議論聲中,大家結(jié)束了參觀,返回酒店,各自休息去了。
拍賣會原定于第二天上午九點舉行。七點多鐘,其他客人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上島了。今天客人比較多,還有很多媒體朋友前來,因此不再安檢,客人上島的速度快了許多。
霍鐵和叔叔正吃早餐,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鬧。出門一看,只見好多人擠在通往人工島的曲橋邊,不知道在干什么?;翳F跑過去,正好看到那位田先生也在人群中。今天他沒有系圍巾,氣色似乎好了很多,肩上還背著那個帆布挎包,不過不像昨天那樣鼓鼓囊囊的了。
霍鐵急忙問:“田叔叔,發(fā)生了什么事?”
田先生扭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好不容易才想起他是誰,簡單地說了句:“寶象鼎不見了!”
過了快一個小時,警方才趕到。負責這起案子的是一名姓侯的警官,他先是調(diào)取了監(jiān)控錄像,但是光線實在太暗,幾乎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信息。接著,他又詢問了安檢人員,得知從昨天開始,不但沒有人運送大件物品出島,連出島的客人也沒有??垂艽坏墓ぷ魅藛T也再三確認,鎖起來的船根本沒有下水。在停車場調(diào)查的警員回來,報告說昨晚也沒有人下山。
“這么說來,寶鼎一定還在島上!”警方立刻展開搜查,但忙了半天,仍舊一無所獲。
寶鼎就這樣不翼而飛了!拍賣會召開在即,寶鼎卻不見了,馬老板此時心急如焚。
侯警官又想了想,問馬老板:“盜賊會不會并沒有經(jīng)過曲橋,而是帶著寶鼎游到湖對岸去了呢?”
馬老板急忙搖頭:“絕對不可能!如果你見過寶鼎就知道了。那家伙有七八十斤重,水性再好也不可能帶著它游到對岸。”
霍鐵想想那個厚重的寶象鼎,點了點頭,確實如馬老板所說,幾乎沒這個可能。
侯警官也無計可施,只好召集了昨天上島的二十個幸運賓客了解情況。當他了解到曾有人送來一座假鼎時,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這么說來,在場的這二十個幸運賓客應(yīng)該不可能盜寶了?!焙罹僬f道。
“為什么?”霍鐵聽了,感到有些奇怪。
“因為我們當時在場,知道那座鼎是假的?!币晃豢腿瞬逶捳f,“所以是不可能冒險把那座毫無價值的假鼎也一起盜走的。”
“什么?”霍鐵詫異道,“假鼎也被偷走了嗎?”
“是??!那座鼎雖然不是真貨,但現(xiàn)在也不見了,回頭鼎的主人找來,我怎么說得清??!”馬老板哭喪著臉,又叫來秘書,“快去看看,那位任先生來了沒有?”
秘書答應(yīng)著正要出去,霍鐵卻不動聲色地說:“不用了,他不會來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任先生根本就不存在!”
“什么?”大家都吃驚地看著他,侯警官也用質(zhì)詢的眼光望向霍鐵。
“假鼎的做工那么粗糙,如果他真是個收藏愛好者,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另外,你們難道沒有發(fā)現(xiàn)嗎?”霍鐵沉思著說,“‘任保道,反過來讀就是‘盜寶人。我想這應(yīng)該不是巧合!”
眾人一陣嘩然,侯警官面色凝重地點點頭,算是表示贊同。他揮揮手,讓大家先不要圍觀,然后叫來酒店服務(wù)員和保潔員問話。
賓客們陸續(xù)離開了,只有霍鐵緊皺眉頭,待在原地沒動。他不停地喃喃自語:“兩座鼎都不見了,兩座鼎……”
酒店的服務(wù)員來了,侯警官正要開口詢問,霍鐵卻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搶上前問道:“你們今天誰負責清理島上的垃圾桶?”
一位保潔阿姨不知所措地站了出來。
“包裝紙?有沒有看到彩泥的包裝紙?”霍鐵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位保潔阿姨疑惑地點點頭:“有!當時我還很奇怪,客人里好像沒有兒童,是誰在玩彩泥呢?”
侯警官和馬老板都奇怪地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鐵點點頭:“侯警官,你說得沒錯,盜賊或許真的是帶著鼎從湖心島游走的,不過,不是帶著一座,而是兩座?,F(xiàn)在,只需要通過入口處的監(jiān)控錄像,確認一下今天早上上島的人有哪些,就可以確定誰是盜賊了。”
監(jiān)控錄像很快調(diào)出來了,果然如霍鐵所說,在今天早上上島的客人里,發(fā)現(xiàn)了昨晚本該在島上酒店過夜的田先生。通過嚴厲審訊,田先生只好交代了寶物的去向。原來,他偷出寶鼎后,就把寶鼎藏在了湖對岸,準備等風聲過后,再伺機轉(zhuǎn)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