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乃運

您猜想它已是歷史老人，親近它方知它風華正茂；您羨慕它的閱歷，為它的文化底蘊擊節(jié)，它的確是新舊中國的見證者，百年歷史時空中有它不滅的身影，落在蹉跎歲月中的腳跡，漾滿時代變革大潮的浪花，它的神經(jīng)元與諸多中國的大事件相連，它的大門通向有沉重有蒼涼有悲壯更有輝煌的過往，它有一把追溯叩問解讀中國民國史的鑰匙，更是厚載著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新舊中國變遷史的立體教科書，它在民族的沃土上誕生，在民族奮爭的烈火中涅槃，在新中國的盛世中，在新中國的強國夢中根深葉茂地成長、發(fā)展、創(chuàng)造輝煌。1918-2018，對于一個飯店來說，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年代數(shù)字。

享譽中外的民國主題酒店

我是被它的聲名吸引過來的。我周邊的人只要提到它的名字便贊不絕口，說這家酒店的文化主題絕了，它帶你走回民國、置身民國、體驗民國文化。用主題文化包裝酒店、營造酒店，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兒，富有特色的文化主題酒店我見過不少，但在主題酒店已鋪天蓋地的現(xiàn)時段，說起來仍能亢奮激動，像說新聞一樣的主題酒店則并不多。我無法抑制我強烈的好奇心。

北京東方飯店有淹沒在北京老胡同區(qū)里的感覺，但找起來并不難，它距珠市口西大街很近，向南走不了幾步就到，而且周圍都是北京著名的文化景區(qū)景點，西南虎坊路路口的湖廣會館、紀曉嵐故居；東北珠市口、前門步行街、大柵欄；西北的琉璃廠文化街；東南邊天橋文化廣場、先農(nóng)壇、天壇等等就像一顆顆璀璨的文化名珠簇圍著它，從哪個點兒步行到它那都用不了多大功夫，開車更快，屬于市中心的文化薈萃之地。東方飯店的主樓很高，拔地聳天，巍巍然雄雄然一覽眾房小，那就是座醒目的地標式建筑。走進東方飯店的大堂，看到大堂沒有一般四五級飯店大堂的宏闊，但卻有一種特有的溫馨和特有的文化氛圍、文化特色。迎門的墻壁上掛著一組油畫，大堂前廳里懸掛著四幅，均有說明牌，題為《國語注音》的那幅把我們帶回到五四文化運動時期鮮為人知的一場學術爭議和文化成果；題為《魯迅避難》的那幅則使我們了解魯迅圍繞1925年“女師大風潮”1926年“三一八慘案”撰寫并發(fā)表著名的雜文討伐反動軍伐、封建勢力、資產(chǎn)階級自由派的情景和他的處境遭遇；題為《北伐告捷》的那幅，是白崇禧在北伐軍攻陷北京后連夜舉辦中外記者招待會場景的再現(xiàn)；題為《少帥斡旋》的那幅，則是張學良平息江南畫家張大千和北京畫家徐燕孫一場糾紛的記錄。還有一幅在通向二層的旋轉扶拂旁側的墻上，它描繪的是1922年蔡元培等北大教授宴請前蘇聯(lián)政府代表團的情景。這些事件均與東方飯店有關，是在東方飯店發(fā)生的重大歷史事件的藝術性回放。通向二層的半旋轉梯側的墻壁上還掛著眾多的民國老照片，1911年辛亥革命漢口起義的士兵、1919年的北京洋布店、1936年的影后胡蝶、1940年民國女作家張愛齡與李香蘭的合影、1948年的歌星周璇，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香廠路文明路的老建筑。如此眾多如此集中的民國老照片還是頭一次見，咖非色的嵌著老照片的鏡框是精致的，褪成黃色的老照片卻張張滿儲歲月風塵，一種懷舊情緒油然而生。歷史年代，民國離我們最近，經(jīng)歷過民國的人雖已少之又少，但民國的往事民國時期的人物卻并不陌生，在東方飯店里可以尋覓他們的足跡，聽人講述他們的故事。欣賞那些老照片有著一種親近感，一種好奇心的滿足。看照片，還屬于對民國遠隔時空的觀照，在東方飯店里的老建筑中溜達，則實實在在是對民國風貌的觀賞觸摸了，那是真實的民國飯店風情的體驗。在大堂的北側走廊上，吊掛著老房子1918咖啡廳、味道1918餐廳的指示牌，沿著指示牌的指引，我們可以走到東方飯店1918年就有的老房子1918咖啡廳、味道1918餐廳、老房子1918名人居。

老房子1918咖啡廳是離大堂最近的，從大廳北部走廊穿過去就是。

咖啡廳色調沉綿厚重，裝飾裝修以咖啡色為主，一條走廊把它分割成兩部分，廊道有拱券凹凸成卷花的拱券門，被廊道隔開的兩廳間有卷花拱券門相通。廊道墻壁上懸掛著民國時出入住宿過東方飯店的名人像，東側廳廳首一壁是東方名人榜，名人肖像成行成列，其間書東方名人志。另一側壁有壁爐，壁爐裸磚拼砌，爐火熊熊。整個咖啡廳都是西式風格，落地大窗簾厚重，燈光幽暗，刻意地追求著一種情調，在這種情調的籠罩下，咖啡色的吧臺、桌椅、壁龕都顯出浪漫寧靜情調的華美、尊貴、高雅。天棚吊著木紋扇葉的電風扇，與西式圓筒吊燈相映成趣。看得出這是按古典風格打造的與1918年代相符的咖啡廳，通體洋溢著一種貴族氣、時尚氣。

老房子名人居在老樓。整個東方飯店平面呈南北向的U型，1918年建的老樓在西側，二三層的名人居的門上我們可以看到趙丹、胡適、梅蘭芳、林語堂、陳獨秀、魯迅、張大干、老舍、巴金、錢玄同、白崇禧、張學良、劉海粟、蔡元培等等各界社會名流的名字，他們的名字分別書在各個房門上按舊式床頭造型雕刻出的房號牌上，門側墻邊掛有他們的素描畫像和中英文簡歷，房間的裝飾裝修按他們的個性文化特征打造。這不是隨意挑選出來的名人，而是實實在在在東方飯店下榻過的房客。在名人居我們還看到了傅抱石的名字，他不屬于民國時期，他是1959年入住東方飯店的，并在東方飯店設畫室，與關山月共同創(chuàng)作出由周恩來總理出題幾易其稿，為時三個多月才完成的巨幅畫作《江山如此多嬌》。創(chuàng)作的難度超出想象。為答謝東方飯店的周到服務，兩位國畫大師共同創(chuàng)作了巨幅梅花圖相贈，成為東方飯店的鎮(zhèn)店之寶。此畫在味道1918餐廳里可以看到。

由于各個名人房里都住著客人，不便打擾，只有白崇禧那套房里的客人剛剛離店退房，記者有幸得以細覽。白崇禧房間有白崇禧自書的條幅，有民國時的中國地圖，還有一件難得一見的擺盤，那上面是第二次國共合作時毛澤東主席與蔣中正的合影和孫中山先生的國事遺囑。這件物品屬于文物，很是珍貴。白崇禧的兒子、臺灣著名作家白先勇回大陸省親特意下榻在這里，與飯店人共同回首往事，也是一段佳話。

名人居的所有都是原建筑，1918年的樓梯，1918年的樓道，1918年的客房……進入1918年名人居，就如同回到了1918年的東方飯店時空。

東方飯店從歷史的深處走來

東方飯店于1918年在萬明路和香廠路的夾角處聳起，當年的2月19日飯店餐廳開業(yè)，約有200個餐位，一日四餐，“中西菜均精致”，以法式大菜為主，兼有俄式菜。客房于當年11月2日開業(yè)，有大小客房80間/套。甲乙丙三種房型，甲種為三間套，約占15%，為高官富賈而設；乙種是標準間，約占60%，為一般客人而設；丙種占25%，其客房里沒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檔次低，是供達官貴人的隨從、馬弁、消費能力差點又必須住店的散客預備的。

萬明路、香廠路對今天的大多數(shù)北京人來說，比較陌生，說路，不如直接說東方飯店。但在民國初期，在北洋軍閥政府統(tǒng)治下的北京，那卻是響當當?shù)奶貏e吸引人眼球的繁華盛地。香廠本是荒地，是干涸的大水塘，從名字上看這塊地兒應曾有與萬明寺配套的香廠的，但隨著萬明寺的殞落而荒廢了。清末的廠甸廟會有三年連續(xù)在這里舉行，當時的知名度很高。萬明路之名，是由曾經(jīng)規(guī)模宏大的萬明寺而來。萬明寺清乾隆年間還香火旺盛，衰敗的原因不是太好探查，它的知名度比香廠高。這一帶引人注目當然不是因為這些，而是北洋政府下的北京成立了京都市政公所，職能相當于北京市政府。京都市政公所推出香廠模范新市區(qū)規(guī)劃，全面采納西方國家城市建設理念，修筑道路，架設電線、電話線，鋪設地下管道，以香廠為中心，把荒地劃片租地招標建商業(yè)設施，很快把這一帶建成了建筑為西式風格的化妝品公司、煙草公司、綢緞莊、百貨店、茶館、飯莊、娛樂場云集的京城最新式的商埠。對崛起于古老宣南文化核心地帶的西式香廠模范新市區(qū)來說，它太扎眼，四合院建筑群圍裹的一棟棟小洋樓小洋房有逛頭有看頭，還能買東西，轟動效應自然小不了。東方飯店就是在這種背景下這種環(huán)境中拔地而起的。它是香廠一帶最顯眼最眩目的西洋樓之一，它的門前是一個圓形西式中心廣場。這樣的廣場我們從天津的意大利小洋樓區(qū)還可以看到。近年，北京的規(guī)劃中想把民國香廠新市區(qū)作為歷史文化保護區(qū)恢復，東方飯店和另一座洋樓是最主要的歷史遺存建筑。東方飯店有幾大特征：第一，它在北京百年以上的三家著名老飯店中，是唯一一家由中國人投資的、中國人自己經(jīng)營的飯店。第二，起步便豪華舒適，暖氣、上下水設施齊備，衛(wèi)生間面積超過現(xiàn)在四星級衛(wèi)生間面積。第三，國內首家電話入客房、是每個房間都裝有電話的飯店，上海達到這個水平晚77年。第四，飯店提供小轎車接送服務，接送車輛達到7輛之多，飯店也為住店客人的商務和旅游等活動提供租車服務，而當時北京的民用車只有45輛。因為是中國人自己投資經(jīng)營的，北京和來京的國內達官貴人們以及各界社會名流，很愿意住東方飯店，覺得住在這里揚眉吐氣，沒有洋人的歧視。

東方飯店在百年歷史中，1949年以前的31年道路坎坷，有過初期的輝煌，更有過苦難蹉跎。這初期的31年中，前10年經(jīng)營上比較火爆，受益于京城地位，受益于城南文化商貿(mào)娛樂圈，受益于自身的服務，雖然局勢動蕩，軍閥戰(zhàn)亂頻仍，換政府首腦如同換帽子，客源卻相對比較充足穩(wěn)定。1928年民國政府首都南遷到南京，北京改為北平，整個香廠新市區(qū)都衰敗下來，商貿(mào)娛樂企業(yè)紛紛倒閉，東方飯店也風光不再，經(jīng)營漸漸跌入低谷。1937年盧溝橋事變暴發(fā)，日侵略軍兵臨城下，東方飯店由低谷被逼入絕境，被迫轉讓給日本人，日本人又交給韓國人打理，東方飯店在苦難中掙扎。1949年，隨著北平的和平解放，東方飯店于3月回到人民手中，新中國成立后的1952年，東方飯店由北京市政府接管，開始了作為接待外國專家招待所的時代。當年，北京市政府對東方飯店進行了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改造、裝修。1953年始，修葺一新的東飯店頻繁接待前蘇聯(lián)、東歐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援華專家、政府代表團、來華演出的文藝團體，黨和國家以及北京市政府的許多會議也在這里召開，新中國第一代中央領導人幾乎都來過這里。1960年，東方飯店隸屬于新成立的中共華北局，1973年10月，又回歸北京市政府系統(tǒng)，作為市政府的內部招待所。招待所是不對外開放的，也不掛牌，直到1986年11月乘改革開放東風，重返市場。1984年11月，北京市政府批準北京東方飯店和香港京泰實業(yè)有限公司合資成立北京東方飯店有限公司。東方飯店主樓就是那時興建的，它高59米，地上17層，地下兩層。1989年飯店評定星級，東方飯店是國家旅游局首批評定的三星級飯店，而且是北京首批獲星飯店中唯一的一家三星。

倚老賣老，智慧平臺上的炫舞

飯店和人一樣，都有酸甜苦辣的故事。合資的東方飯店開業(yè)時正逢旅游業(yè)的低谷，連續(xù)4年虧損，面對困境，領導班子帶領全體員工更新觀念，艱苦奮斗，利用多種經(jīng)營形式增加收入，1992年僅一年就收回了雙方全部投資，1993年又更新改造了餐廳，經(jīng)營進入了又一個輝煌時期。但隨著改革開放的日益深入，雙重體制下的東方飯店在北京飯店業(yè)的激烈競爭中的弱勢逐步顯現(xiàn)，2004年2月，北京市政府為幫助東方飯店擺脫困境，改制轉型，將其交付北京首都旅游集團管轄，使其完全回歸市場。2005年9月，東方飯店以消除隱患、完善功能、提高舒適度、塑造新形象為宗旨，進行了歷史上第二次大規(guī)模的硬件改造，實現(xiàn)了硬件改造目標的東方飯店，老樓區(qū)域突出了東方古典的懷舊情調，內部按歷史原貌修舊如舊，開辟了724平方米的綠地花園，1918年樓1953年樓煥然一新，花園、洋樓、老房子1918咖啡廳渾然一體，展現(xiàn)了東方飯店特有的歷史韻味兒。研究這時的東方飯店，會覺得它的硬件改造和軟件改造都圍繞著一個魂，這個魂就是它的市場經(jīng)營戰(zhàn)略。市場是一頭怪獸，摸透它的脾氣，馴服它駕馭它企業(yè)蒸蒸日上，任它肆意被它牽著鼻子疲于奔命大抵是死路一條。在東方飯店，我喜歡聽東方人講他們的故事。他們是駕馭市場的成功者，為摸市場的脈有艱辛的付出，更有驚人的收獲，他們膽識和智慧雙絕的舞者，一再創(chuàng)造輝煌。東方飯店的資產(chǎn)和經(jīng)營權劃歸首旅集團后，集團非常重視東方飯店的轉型改制，調五星級酒店的總經(jīng)理任東方飯店的總經(jīng)理，新領導班子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深入調查飯店業(yè)市場，認清自己的優(yōu)勢和劣勢，尋求贏得市場的突破口，硬件軟件改造雙管其下，實施主題酒店的發(fā)展戰(zhàn)略，積極推進民國文化主題酒店建設。它的經(jīng)營思路，用通俗的話說就是倚老賣老，賣出新時尚新品牌新形象。是一炮走紅??！社會各界、新聞媒體高度關注，經(jīng)濟效益一再提升，東方飯店迎來百年華誕之時，又傳來新的捷報：2017年，東方飯店經(jīng)營收入繼續(xù)超預算，繼續(xù)創(chuàng)造了同期歷史新高；餐飲收入、客房收入以及平均房價實現(xiàn)雙超，并創(chuàng)造歷史同期最高水平。

東方飯店的故事很感人，很讓人欽佩，也給人頗多的啟迪。

對人來說，老里有衰敗，有機能的退化，對企業(yè)對老飯店來說，老里卻有著別家所不具備的豐富歷史、豐厚的特色文化，那是財富，那是優(yōu)勢資源，會挖掘，善挖掘，它就是企業(yè)新的精氣神、拳頭產(chǎn)品，就是品牌形象，就是市場生命力、號召力，老店會越老越年輕，生命力越旺盛。對民國史和主題酒店感興趣的人不遠千里萬里專程來體驗主題產(chǎn)品，來尋找名人足跡；許多文化名人寫贊美詩、回憶錄，為主題酒店鼓與呼；各大旅行社、主流旅游網(wǎng)站增加民國主題產(chǎn)品，刊發(fā)賓客體驗文章，參與熱推；全國影視創(chuàng)作研討會慕名來東方飯店召開會議，組織中青年劇作家考察，體驗生活，汲取創(chuàng)作素材，探討作為拍攝場地的方式。美國的報刊也如獲至寶地報道起民國主題化的東方飯店……這就是反應。能想到嗎？東方飯店完全市場化、主題化的第一個經(jīng)營年度，一舉扭轉了連續(xù)十年虧損的局面，與改造前的2004年相比，平均房價提高了72.4%，能耗比下降了50%，員工收入平均增長40%。

智慧、契機和市場空間、市場定位、市場占有率是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東方飯店把民國主題開拓成一座游刃空間極大的富礦：辛亥名人美食節(jié)、辛亥名人墨寶真跡展、百年辛亥百位名家書畫展、辛亥收藏精品拍賣會……2011年紀念辛亥百年系列慶典活動的策劃與推出，讓社會各界和飯店目標市場更深入更廣泛地了解東方飯店的文化蘊藏、產(chǎn)品價值。利用民國文化元素與飯店傳統(tǒng)經(jīng)營項目相結合形成的新的經(jīng)營發(fā)展優(yōu)勢使東方飯店有了更雄厚的資本回饋社會，回饋目標消費群體；創(chuàng)新打造的主題產(chǎn)品群使東方飯店成為南城獨特而響亮的品牌。僅以老房子1918咖啡廳為平臺推出的活動就格外的豐富多彩，巴西美食節(jié)、意大利風情節(jié)、德國啤酒節(jié)、北海道美食節(jié)在給東方飯店帶來贊譽的同時更多的是帶來消費熱潮和經(jīng)濟增長點。經(jīng)營要深諳自身的特點發(fā)揮優(yōu)勢避短揚長，咖啡廳的小聚會、包場式經(jīng)營成為經(jīng)營亮點廣受青睞正是從自身的特點出發(fā)，咖啡廳的異域古老情調、花園的優(yōu)雅、氣氛的溫馨讓賓客享受著一種獨特的文化而經(jīng)久難忘。百年華誕的東方飯店，華麗旋舞，譜寫輝煌，它站在了更高的原點上，在市場經(jīng)濟的大潮中揚帆遠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