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
一月中旬去土耳其,從伊斯坦布爾→伊茲密爾→安塔利亞→卡帕多奇亞再回到伊斯坦布爾,吃了一圈兒,開始有點不適應,等到再回伊斯坦布爾已經(jīng)漸入佳境了,果汁、紅茶、酸奶、湯、烤餅、烤肉、肉餅等等都吃到順口。
土耳其盛產(chǎn)石榴,石榴外皮鮮紅、榴籽嫣紅,街邊常見的鮮榨果汁的小亭子,常常在門臉前面碼放兩堆水果,一堆橙子、一堆石榴,紅黃兩色極其耀眼。橙汁常喝,石榴汁不常見,所以見到賣鮮榨石榴汁的定要來一杯。
表妹看到我在棉花堡的照片,問,什么情況啊,怎么穿著羽絨服,光著腳露著半截小腿站在水里?我回答,溫泉啊,水是熱的。站在棉花堡最高處能看到對面的城市和群山,山腳下是另一汪碧玉色的溫泉,如果繞出這里沿著右邊的小路走過去就是可以進行溫泉浴的地方。雖然是冬天,穿著羽絨服,但是人人都脫掉了棉鞋、棉靴、棉襪,小心翼翼地走進一汪一汪的水里,淺水洼處的水是涼的,而奔騰溪水溝里的水溫恰好,水流湍急,沖著小腿,冰涼勞累的腿腳很快就熱起來了。天上是水墨色的烏云,陽光從云縫間射下來,好像大天使帶著光站在那里。從棉花堡溫泉出來,大巴停車場邊有賣石榴汁的小亭子,殷紅嫣紫的石榴汁把來自腳底的微微遲疑小小地驚醒一下,有點像蒸汽浴以后的涼白開,熱和冷、倦怠和清醒,都是那時的所需。一張大臺子上擺著堆砌有型的石榴,旁邊是一個手動的榨汁器,大胡子小販手腳麻利地把石榴對切,放進榨汁機里一壓,再放半個石榴重復榨汁的動作,兩個石榴榨出一杯石榴汁,石榴汁冰涼,吸一口,石榴的酸甜一下就讓人清醒了許多,坐進車里,大巴駛出棉花堡,石榴汁迸出的細小點子粘在衣服上,不細看看不出來,細看也挺好看。
土耳其冬季的田野靜謐安詳,無花果樹掉凈了葉子,青灰偏白的枝干顯得孤獨而清高。沿途,不時出現(xiàn)葡萄園、櫻桃園、檸檬園、橘子園、石榴園……想象中的開花季節(jié)一定好看得不要不要的,不知道哪個果園會被石榴花點著了火,在石榴樹下站立女孩的頭巾染著石榴汁的顏色。想起許多關于石榴的事情,石榴裙一定很好看、火一樣盛開的石榴花一定很熱烈。
卡帕多奇亞,就是有巖洞酒店的那個地方,《星球大戰(zhàn)》的取景地。因為是旅游淡季,鎮(zhèn)子里人少,沿著彎曲的山路而建的住房和店鋪也跟著起起伏伏。小街兩側是帶遮陽廊的一家家店鋪,想來夏天一定非常熱,而一月的卡帕多奇亞在零下兩三度到零上四五度之間,有積雪,這是當?shù)刈罾涞奶鞖?,對于剛剛從零?0多度的哈爾濱出來的我還以為春天來了呢。街邊有陶器店、電器店、首飾、古董店、修鞋店,也有小超市等等,最多的還是香料店。被《香料共和國》洗腦的我,立即明白了電影名稱的來源。不論國家是什么制,人們的口味卻不會變。一家挨一家的香料店里數(shù)不清的香料盒子,色彩繽紛,從房頂上垂下來的紅、綠干辣椒、茄子干,以及許多不知道是什么的干料,箱子里放著杏干、無花果干、葡萄干,地上還有店家自釀的櫻桃醋,手工軟糖、炒南瓜子……沿途看到那些掉凈了葉子的果樹所結的果實在這里有了著落,顆顆曬干,一箱一箱地挨排擺放著。雞同鴨講,不認識的還是沒有問出一個準確名稱來。在店里還看到一個和《香料共和國》的凡尼斯一樣大的男孩,沉醉地聞著什么,恍惚間,我以為那就是電影中的場景。
如果說中國菜以蔥姜蒜花椒大料辣椒打底,土耳其菜的主要香料則是蔥洋蔥黃姜蒜藏紅花肉桂百里香和葡萄干。像土耳其烤肉“Kebab”在腌制的時候要用到藏紅花。其他肉類的處理也主要以這些香料為主,去腥去膻、增香調味。同桌的小孩子,看著盤子里的肉餅、西紅柿和水焯無鹽西藍花,要崩潰的樣子說,這東西也是好東西,為什么做的這么難吃!我叉了一朵西藍花抿著嘴憋著笑放進嘴里。那孩子痛心疾首地說,我去后廚掂兩下準比這個好吃。我說,你這是對土耳其調味料嚴重不習慣焦慮癥啊。那孩子翻翻眼睛,有點高圓圓的模樣,姐姐騙我,沒有這個病啊。
土耳其左手拉著歐洲,右手牽著亞洲,亞洲人以為他們是歐洲面相,歐洲人以為他們是亞洲人,千百年來這里都是東西方經(jīng)濟貿(mào)易文化融合點,食物也是東西交匯的。對于今天的人們來說,不論是肉類、魚類還是谷物、小麥,都沒有什么稀奇的,烹飪方式不過是煎炒烹炸燒烤燉蒸,一個地方的人對另一個地方的食物不習慣主要還是指對調味料的不習慣,到了土耳其要熟悉藏紅花、迷迭香、孜然、肉桂、花椒、葡萄干、櫻桃醋的滋味。有的人即使一生都不能適應另一個地方的食物味道,因為舌頭和胃是對心最忠誠的器官。如果不能快速適應、喜歡,石榴汁可能是你進入這個國家的優(yōu)美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