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

拉清單，是貿易沖突時雙方博弈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既體現了雙方對彼此經濟實力、產業(yè)分工和配合模式的判斷，又體現了“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戰(zhàn)略意圖的戰(zhàn)術貫徹。盡管拉清單階段距離實際實施的“靴子落地”仍有一定時間間隔，但對市場預期造成的影響不容忽視。拉清單的重要目的，也是希望將要受到影響的業(yè)界能夠發(fā)揮各自作用，影響決策者停止或減輕措施力度，從而減少貿易保護主義措施對產業(yè)造成的損害。

日前，特朗普政府宣布將對進口鋼和鋁產品分別征收25%和10%的關稅，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隨即發(fā)出措辭嚴厲的聲明，稱將對美國產摩托車（如哈雷-戴維森牌摩托車）、牛仔褲（如李維斯牌牛仔褲）以及波本威士忌酒征收進口關稅，美歐間“貿易戰(zhàn)”山雨欲來風滿樓。即便美臨時性豁免征稅，前景仍撲朔迷離，牽動全球市場神經。那么，歐盟為何選擇這幾類商品拉清單來應對美國的關稅“大棒”呢？

被動應戰(zhàn)的一方要考慮反制措施的“相當性”。美國海關數據顯示，2017年，美國進口鋼鐵和鋁分別為274.7億美元和226.7億美元，其中從歐盟進口51.4億美元和18.5億美元。按照征收的稅率，對歐盟出口美國的商品共增加14.7億美元的關稅。歐盟海關數據顯示，2017年，歐盟進口摩托車、棉褲（含牛仔褲）、威士忌酒分別為37.3億美元、64.9億美元和7.8億美元，其中從美國進口分別為1.8億美元、1320萬美元和6.5億美元，合計約為8.4億美元。若要征收與美國對歐14.7億美元“相當”的關稅，歐盟需加征的平均關稅稅率要達到175%。但是，歐盟從美國進口的威士忌酒占其進口總額高達83.3%，一旦大幅上調關稅，對歐盟本國產業(yè)和經濟的影響不可小視。如此來看，經濟賬算起來似乎不太合適。

但是，拉清單大都具有較多經濟之外的考量。以歐盟對美清單中列出的商品為例，其通過經貿措施影響政府決策的意圖表現明顯。除了三類產品所在州是美國國會領袖重要選區(qū)外，產品所代表的文化價值以及與特朗普政府的聯(lián)系也是重要原因。創(chuàng)始于1903年的哈雷摩托已經暢銷全球70多個國家，既是美國的著名品牌和美國文化的重要標志，又是美國傳統(tǒng)制造業(yè)的象征。特朗普政府在“美國優(yōu)先”觀念指引下，大力推動傳統(tǒng)制造業(yè)，而特朗普本人也曾在總統(tǒng)競選期間借助哈雷造勢。歐盟點名哈雷，可能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示了對特朗普政府政策重點和實施方式的異議。李維斯牛仔褲是美國牛仔褲的先鋒，象征著美國的開拓者精神，在品牌創(chuàng)立初期成為“美國夢”的代表。歐盟選擇李維斯，也可能是對特朗普政府違背自由精神的提示。95%的波本威士忌產自肯塔基州，也是典型的美國本土產品，具有廣泛的認知度。歐盟選擇波本威士忌，是對美國又一文化符號的聚焦發(fā)力。

同時，拉清單的結果應盡可能避免本國利益遭受損害。盡管各國多以自身優(yōu)勢參與全球分工，但國際貿易與跨國投資不斷改變著全球經濟和產業(yè)布局，技術的進步也使得國與國的產業(yè)內貿易更為普遍。經濟全球化帶來國與國經濟產業(yè)深度融合，跨國公司在全球布局時考慮以跨境優(yōu)化降低總成本。一國實施的關稅措施容易在產業(yè)鏈國際協(xié)同的情況下影響到其他國家，反之亦然。歐盟拉清單所列美國商品的國際化程度相對有限，產業(yè)鏈較短，歐盟本土企業(yè)參與度有限。即便真的實施相關舉措，也不易造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結果。

鑒于國際貿易往往容易出現因短期的快速變化對相關產業(yè)造成的損害，世貿組織也確實在《保障措施協(xié)議》中專門針對《1994關稅與貿易總協(xié)定》中的“特定產品進口的緊急行動”的適用條件和流程進行規(guī)定。當出現某一產品輸入到成員方境內的絕對或相對數量大為增加，且對國內生產同類或直接競爭產品的產業(yè)造成嚴重損害或重要損害威脅時，該成員方可以適用無國別歧視的保障措施，但需要評估與該產業(yè)相關的所有因素且能夠證明存在因果關系。如果雙方經過磋商并未達成一致，則受影響的各出口方可以對實施保障措施的成員中止實質相等的減讓義務。但此類措施多為防御性措施，而非用作主動進攻的工具。世貿組織在允許各方利用保障措施保護自己產業(yè)的同時，鼓勵各方通過磋商解決糾紛，并賦予受損方在未達成一致時相應的權利，避免保護主義的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