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鑫 陳琳
[案情]2016年5月28日,馮甲、李乙以暴力手段強行從李丙處借款5萬元,并將其一輛奧迪車開走使用。次日,馮甲在該奧迪車上發(fā)現(xiàn)一把奔馳車鑰匙,遂將鑰匙偷走。5月30日,馮甲與羅丁因口角糾紛發(fā)生抓扯,矛盾激化后馮甲用斧頭將羅丁砍擊致死并逃離現(xiàn)場。逃跑過程中,馮甲利用從李丙車上偷來的奔馳車鑰匙,將李丙停放在某車庫的奔馳車偷偷開走,駛出300公里后將車輛隨意丟棄在國道路邊。后該奔馳車被公安機關發(fā)現(xiàn)并發(fā)還給李丙。
本案中,對馮甲故意殺人后為逃逸而偷開并遺棄他人車輛的行為如何定性存在較大分歧。第一種意見認為,馮甲偷車鑰匙在先,殺人后偷開車輛在后,其遺棄車輛的行為導致李丙失去對車輛的控制,構成盜竊罪。第二種意見認為,馮甲偷開車輛是為了殺人后逃逸,該行為與故意殺人行為之間具有緊密的依附關系,不具獨立性,應被故意殺人罪吸收。第三種意見認為,馮甲偷開車輛的行為是殺人既遂后另起犯意,應獨立評價,但不符合盜竊罪的構成要件,不宜以犯罪論處。爭議焦點實際有兩點:一是馮甲偷開機動車的行為是否屬于吸收犯,二是馮甲偷開機動車的行為是否構成盜竊罪。
[速解]筆者同意第三種觀點,理由如下:
首先,侵害不同對象的不同法益不成立吸收犯。我國刑法并未對“吸收犯”作出明文規(guī)定,但“吸收犯”理論在學界和司法實踐中均被廣泛認可。通說認為,“吸收犯”的數(shù)行為應指向同一被害對象,其侵犯的直接客體應當同一或相同,否則不成立吸收關系。本案中,馮甲的殺人行為與偷開車輛行為所針對的對象分別是羅丁和李丙,所侵犯的直接客體分別是羅丁的生命權和李丙財產權,顯然二行為既非指向同一被害對象,也非侵害同一或相同直接客體,不符合吸收犯的構成要件。因此,馮甲偷開車輛的行為是故意殺人既遂后另起犯意,應當在故意殺人罪外進行獨立評價。
第二,遺棄行為是對財產的處分,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偷開機動車屬于“盜用”而非“盜竊”行為,但當行為人將車輛遺棄時,其主觀上具有對車輛的處分意思,是在將他人財產作為自己的財產進行支配,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本案中,馮甲偷開機動車是為了殺人后逃逸,其在逃逸過程中將車輛“隨意丟棄在國道路邊”,而非特意選擇荒僻或隱蔽處丟棄,馮甲對車輛是否被找到的結果持放任態(tài)度,既沒有將車據為己有的意志因素,也沒有將車歸還的主觀意愿。但是,馮甲明知自己的棄車行為會導致李丙喪失對車輛的實際控制,也可能會導致車輛丟失,他仍選擇遺棄車輛,已將自己的“盜用”行為轉變?yōu)閷畋囕v的處分行為,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
最后,在失控的觀念占有下,車輛丟失是行為性質轉變的重要因素。車輛屬于特殊動產,有機動車登記制度保護車輛產權,社會普遍認同車主對停放車輛的“觀念占有”。在車輛被他人開走并遺棄時,車主喪失了對車輛的實際控制,觀念占有關系變得極為薄弱,但仍存在,不符合盜竊行為要件。本案中,馮甲將偷開的機動車遺棄,該行為使馮甲與李丙同時失去了對車輛的實際控制,卻未完全切斷李丙對車輛的“觀念占有”,后該車被公安機關找回并歸還李丙,李丙對其車輛的“觀念占有”自始至終存續(xù),故馮甲的行為不構成盜竊罪。值得注意的是,若遺棄他人車輛導致車輛丟失,車主與車輛之間薄弱的占有關系就此完全中斷,行為人棄車行為的性質因此發(fā)生根本變化,符合盜竊的行為要件。對車主而言,行為人的棄車行為是造成車輛丟失的主要原因,而車輛丟失結果是棄車行為性質發(fā)生轉變的重要因素,這與兩高《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關于“偷開他人機動車”相關規(guī)定的內容亦相一致,并非以結果倒推行為性質。因此,馮甲偷開車輛的行為是殺人既遂后另起犯意,應獨立評價,但不符合盜竊罪的構成要件,不宜以犯罪論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