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澤
陽光灑在臉上,暖暖的美美的。我倚在窗前,任憑微風(fēng)淡淡的撫弄,宛如母親細(xì)膩柔軟的手。
“姐姐,吃塊蛋餅吧?”弟弟伸出抓著蛋餅的小手對我說。
這個小東西又在向我獻(xiàn)殷勤了。
小東西是被父親在一個晚上帶回來的。
“野種!”
無論父親怎樣解釋,母親都認(rèn)定小東西是個野種!當(dāng)夜,母親和父親大打出手,鬧著要離家出走。我嚇得立在一邊哇哇大哭。母親便跑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肩,滿含淚水地望著我。
臨了,她還是沖破父親的阻攔奪門而出。
父親尋過母親,為此,警察還來過我們家與父親談了很久,并交給父親一疊東西。可好些天過去了,母親還是沒有回來。父親說母親不會回來了,咱們爺仨就好好過日子吧!
我埋怨父親,想起母親當(dāng)時(shí)望我的那一眼,更覺得父親心里有鬼。
那一眼似乎代表著母親對我的心疼,怕我受苦。
“姐姐,吃塊蛋餅吧?”
“不吃!滾蛋!”
我一巴掌拍掉小東西手中的蛋餅,揚(yáng)長而去,身后傳來一陣陣慘烈的哭聲。
我長大了,小東西也已經(jīng)到了我當(dāng)時(shí)的年紀(jì)。小東西不簡單,我一直這樣認(rèn)為。有一次,父親摔了腿,我在幫他敷藥時(shí),小東西看著看著竟然跳起來說,長大后要買轎車,那樣父親就不會摔倒了。
“你用什么買?。俊蔽也恍嫉貑?。
“用好多好多錢啊,畫著毛爺爺?shù)哪欠N?!?/p>
父親忍著痛楚,驀然高興起來,可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小東西小小年紀(jì)就知道要好多好多錢,我在那個年紀(jì)還懵懵懂懂呢!母親臨走時(shí)的那一眼又在我心底蕩漾開來。
“臭丫頭,你給我滾出來!”
透過窗,我看見父親正兇神惡煞地盯著我,仿佛要把我吃了一樣
我灰溜溜地走出屋子,強(qiáng)作鎮(zhèn)定。
“說,為什么要把弟弟的蛋餅拍在地上?”
“他硬要給我,我不要。”說這話時(shí),我有些顫抖。
父親更加生氣了,他把手叉在腰間,身體不住地抽動。
“那你就把它拍掉????”
我終于忍不住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噠噠地摔在地上。自從母親走后,父親把精力都放在了小東西的身上。有好玩的先給小東西,有好吃的也先給小東西。為什么父親就不能對我好呢?哪怕是對小東西好的十分之一好,我也滿足??墒撬麤]有,連這一點(diǎn)都沒有。
“你是姐姐呀!”
“姐姐怎么了,姐姐就要被欺負(fù)?姐姐就要被冷落嗎?究竟他是野種還是我是野種?。俊?/p>
“啪”!
一只巨大的巴掌生生地?fù)佋谖业哪樕?,也生生地?fù)佋谖业男睦?。我難過而又氣憤地跑回屋里,緊鎖房門。
我躺在床上,寂靜的天花板死死地盯著我,像是在看我的笑話。眼睛怎么就那么不聽話呢?仿佛兩洞泉眼,任憑淚水流淌。
難道我不是父親的孩子嗎?我不敢想,更不愿想。要是母親在那該多好??!
太陽已經(jīng)越發(fā)昏黃了,西天的晚霞掩映出赤色的光。
“孩子,打開門,我……有話跟你說!”
是父親,不知為什么,一下子,我的淚水又涌了出來。我打開門,抱著枕頭蜷在床上,不愿搭理父親。父親踱了幾步后,坐了下來。
“孩子,我對不住你?!?/p>
父親抽泣起來了,這是自我懂事以來第一次見父親抽泣。一時(shí)間,我有些不知所措。
“為什么?為什么???”我問。
一行淚從父親的眼睛里強(qiáng)行滾出,他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兩件東西,擺在我的面前。
我緊張地伸出手,攤開這兩件東西。我不敢相信,一件是當(dāng)時(shí)警察交給父親的,原來是小東西的領(lǐng)養(yǎng)憑證。另一件,竟是母親的醫(yī)療證斷書……
是父親領(lǐng)著我和小東西在精神病院里看到了失蹤的母親的。
母親一臉蒼白,面無表情,就一動不動地依靠在病床上。在她那雙空洞的眼睛里,我找不出半點(diǎn)兒時(shí)溫暖的色彩。
“快叫媽媽?!备赣H說,可我卻開不了口。
這就是我的母親嗎?這就是我五年來一直朝思暮想的母親嗎?我注視著母親,不但沒有該有的高興,反而格外失落。我只是默默地躲在父親的身邊,極其陌生地握著母親的手。這手早已失去了從前的彈性,變得干癟生硬。
小東西突然哭了起來,他像是被母親的樣子嚇著了一樣,嗚嗚地捏著蛋餅不住往父親的懷里鉆。母親的雙眼就在這個時(shí)候忽地閃了一下,她快速伸出手將小東西抱在懷里,一邊搖曳著一邊微笑地說:青青不哭,青青不哭。
我的心驀地像針扎了般疼,淚水不禁噴涌而出。我一把撲向母親的懷抱,歇斯底里地喊著:媽媽,媽媽!
青青正是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