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姣
古人的快樂藏在書畫里、隱于詩文里、消散在歌聲里,悉心尋之,只覺有明友真妙!
今天我們談雅集,是高度程式化和提純過的聚會,總有一種“高級冷逸”。其實,雅集在古人緩慢的世界里是一件值得期許的小型聚會,往往和郊游、美食等娛樂項目在一起。他們從各處來,在一處玩兒,有酒有詩;也有豪放的一直歡聚到晚上,登船夜游賞月。雅集是社會性活動,總有朋友和笑聲相伴。
朋友聚會在任何朝代都常見。雅集從一般的朋友聚會中分離出來,大概是在魏晉南北朝的時候。那時很多統(tǒng)治者本身既是政治家也是文學家,當時文學造詣頗高的文士們形成了一類社會群體,他們既有才華又有治國良策,因而受到上層階級的禮遇。
例如曹操就曾在曹魏的鄴都西園接待文士。當時,玄學和道家學說興盛,文士們的風格也較為瀟灑。對于能在優(yōu)美的環(huán)境中見到仰慕已久的同道中人,應是很高興的事情,于是詩酒自不可免,相互酬唱,抒發(fā)感情。曹植的《公宴詩》中便有“公子敬愛客,終宴不知疲。清夜游西園,飛蓋相追隨。明月澄清影,列宿正參差。”描述的是豐盛的晚餐過后,主人邀請眾才子夜游花園,他們在園子里飛奔嬉戲,隨從們在后面追隨著,眾人賞月色、觀星象,舒暢至極。
當然,集會和宴飲也是結識朋友的好時機,魏晉時期的士人愿意飲酒,作為感情的引子,飲到痛快處便可執(zhí)手奔走,開懷大笑。所以我們今天能讀到的魏晉時代與酒有關的文學,稱頌飲酒的效果比描述酒的口感更占篇幅。
唐代的雅集是朝廷應許的,在按時舉行的瓊林宴雅集,群賢畢至之外,唐玄宗還允許百官“旬宴”,下詔“每旬節(jié)休假,并不入曹司,任游勝為樂”。在朝廷的鼓勵下,文人學士們每每相聚,必做詩歌。在這些具有娛樂精神的文學練習中,唐朝詩藝逐漸積累起來。
在景龍二年十二月施救日立春宴會上,諸位學士應制拜謝御賜的剪彩花,當時武平一率先完成詩句,唐中宗認為“平一年雖最少,文甚警新。今更賜花一枝,以彰其美?!蔽淦揭话延n的彩花插在頭上,以為榮耀,竟然引來半醉的崔日用上前搶奪。學士之間的創(chuàng)作競爭和開懷不拘可見一斑。
明代的雅集在宋元集會結社的良好基礎上,又有了新的發(fā)展。唐宋時大宴賓客的風俗雖猶在,但雅集發(fā)展到更私密的小圈子當中??梢哉f,明代前后,文人學士們的雅集從魏晉以來的恣意豪放逐漸轉向了內(nèi)修和靜雅,文人們聚在一起品書論畫,飲茗焚香,彈琴選石,雅集時在器物使用、材料籌備和環(huán)境選擇上更為講究了。
就以飲茶為例,對茶的品鑒在唐代就十分完備了,宋朝的茶道更是一項專門的高超技能,但只有在明代,飲茶才稱得上是文人之心的寄托。明朝以詩畫紀茶事的例子最多,情感也最為細膩。文征明《還過無錫同諸友游惠山酌泉試茗》里提及自己再次經(jīng)過無錫時,又約了好友到惠山游賞汲泉。傳說惠山的泉水是天下第二好的烹茶之水,然而一位友人因故未至,于是文征明寫道“解維忘未得,汲取小瓶回?!币簿褪钦f,他幫朋友帶了一小瓶泉水,這其中的深情和念想,文人之間的惺惺相惜躍然紙上了。
還有文震亨在《室廬·茶寮》條中也曾描述:“構一斗室,相傍山齋,內(nèi)設茶具,教衣童專主茶役,以供長日清談,寒宵兀坐;幽人首務,不可少廢者。”可見單獨辟出空間,預備器具,遨朋友前來喝茶談心,就是寧靜快樂的極致了。飲茶,成為明代雅集活動里的交流媒介和重要的心志象征。
此外,此時每談雅集,古琴必不可少。古人會談古琴的人數(shù),比懂品茗、能作詩的人還少,算得上是文士中的雅士了。雅士相聚,除了以琴會友以外,往往兼?zhèn)鋵W術研討和創(chuàng)作研究的功能。例如明代西湖地區(qū)結社風氣大盛,著名的有“西湖八社”等,紹興琴派的張岱就常常與同學范與蘭、何紫翔、王士美等結絲社,“月必三會之”。
如此說來,傳統(tǒng)文化中的雅集,是門檻很高的聚會,它能幫助文人們擴大交際,找到同好,尋到知音。雅集的風俗延續(xù)至今,可見有什么能比和朋友一起享受詩、酒、茶、琴更讓人快樂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