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維鋼
你真的會“拿主意”嗎?
有一部你喜歡的明星主演的電影,DVD售價15美元。如果給你兩個選擇,買還是不買,你會怎么選?有實驗表明,80%的受試者都會選擇買。如果將這個問題改一下:你是愿意花15美元買這個DVD,還是愿意把這15美元省下來,花到任何自己想花的地方去?結(jié)果卻讓愿意買DVD的人從80%下降到了55%。
為什么?在生活中,我們經(jīng)常會遇到各種選擇難題,而當你只能選擇yes或no時,從長期看來,你有52%的決定都是錯的。但如果增加一兩個選項,那么選錯的比率就下降到32%。選項增加了,選對的可能性也增加了,因為當你沒考慮到別的選項時,你實際上是“鉆了牛角尖”。
我們的生活軌跡其實是由無數(shù)個選擇組成的,然而絕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也沒做過多少決策。也正因為決策機會少,人們就不太重視,也不擅長,更缺乏科學決策意識。真正的決策必須得有多個選項,是面對不容易判斷優(yōu)劣的幾個選項做出正確的選擇,它是一個非常糾結(jié)的心理過程。
通常人們在做決策時都習慣于從已有的選項中做出選擇,其實我們可以換個思路,想想自己能不能增加幾個選項。
英國化學家約瑟夫·普利斯特里以對氧氣的早期研究聞名于世,而且還對政治運動和神學感興趣,寫過很多著作,是個很優(yōu)秀的教育家。他本來是個牧師,這個工作很穩(wěn)定,社會地位也高,年薪100英鎊,但就是錢不夠花。有一位大亨謝爾本伯爵希望普利斯特里能給自己的孩子當家庭教師,同時也給自己當個顧問,并開出250英鎊的年薪。謝爾本伯爵可不是一般的富豪,不僅有權(quán)有勢還非常高調(diào),后來還當過英國首相。
雖然年薪十分誘人,但這個崗位有利有弊,普利斯特里并沒有貿(mào)然決定。他先找來幾個人幫自己拿主意,其中就包括本杰明·富蘭克林。富蘭克林建議普利斯特里利用“道德算數(shù)”法,找張紙做一個利弊分析。在左邊寫下做這件事的理由,右邊寫下不做的理由。寫好之后再權(quán)衡兩邊的理由,如果有兩個對立的理由重要性對等就把它們都劃掉,最后剩下的理由中,哪邊多就選擇哪邊。
富蘭克林這個辦法其實是個被動決策法。是假設所有的條件、所有的信息都擺在桌面上了,僅僅根據(jù)這些條件和信息做決策,那剩下的當然就只是一個算數(shù)問題。但普利斯特里使用了更積極的決策辦法。
首先,積極尋求更多的信息。他向自己的朋友尋求建議,朋友勸他別去,去了就成了貴族的附屬,沒有了學者的獨立性。接著,普利斯特里又詢問了更了解謝爾本伯爵的人。他發(fā)現(xiàn),越是了解謝爾本伯爵的人,越勸他接受這個工作。最后,普利斯特里沒有在去與不去之間二選一,而是積極改變了選項,向謝爾本伯爵提出兩個要求:
1.指定一位教師在伯爵家教書,自己仍住在利茲,遠程操控這個教師,只在伯爵真正需要他的時候再去倫敦;
2.如果將來兩人的關(guān)系鬧僵,這份工作不能做了,伯爵也要保證每年支付給他150英鎊,直到終生。
對于普利斯特里提出的修改條款,謝爾本伯爵居然同意了。而普利斯特里也接受了這份offer,給謝爾本伯爵當了7年家庭教師和顧問。在這7年時間里他過得自由自在,也取得很多學術(shù)成果。雖然7年后沒能繼續(xù)這份工作,但謝爾本伯爵依然每年給普利斯特里150英鎊。
在選擇之前,我們必須要先評估每個選項的優(yōu)劣。這一步人們常常犯“確認偏誤”,容易被自己的短期情感左右。比如在已有選項中,已經(jīng)先入為主地“喜歡”某個選項,就可能會不顧事實堅持這個選項。而普利斯特里的做法是向很多人尋求意見,對自己的工作前景獲得一個客觀的評估。除此之外,還介紹幾種常用的方法。
擺出多個并列選擇
把多個選項都擺在桌子上一起參選。曾經(jīng)有人做過一個實驗,讓兩個設計小組設計一個東西,但兩個的提案方式卻不同。第一組每想出來一個方案就拿來看,然后根據(jù)提出的意見再修改,再提出不同的方案。而第二組則是一次性提供好幾個方案,同時擺在面前讓你選擇。選定一個之后,再拿回去略作修改。
你會怎么選?實驗結(jié)果表明,第二組的做法效果要好得多。把所有的選項都擺出來,哪個好哪個不好一目了然。而一個一個比較,不僅費時又費力,而且到后面還可能忘了前面的。我們平時買東西、決定科研課題、選擇上哪個項目,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所有方案都擺出來,統(tǒng)一選擇?,F(xiàn)在大人物做決策,往往都要求顧問同時給幾個方案。
設立反對派
當然,面對重大選擇時,方案太多我們也容易糾結(jié),尤其是當你特別想去做一件事時,別人說什么都不容易聽得進去,這時候你需要設置一個反對派。
大公司的CEO特別喜歡收購別人的公司,而且經(jīng)常給一個明顯高于市場價的收購價。事實上,過去那些收購的案例最后的結(jié)果很多都不好。那CEO們?yōu)槭裁催€這么熱衷于收購公司呢?有些是因為公司戰(zhàn)略需要,而有些則是因為CEO想要通過收購來擴大自己的個人權(quán)勢。
有研究者做過一個統(tǒng)計,說主流媒體上每多一篇吹捧收購方CEO的報道,這個CEO收購下一個公司時就愿意多付4.8%的溢價。這就是當你特別想干一件事時,尤其是如果這件事能給你帶來感情上的回報,你就可能會一意孤行。那怎么才能阻止這些被榮譽沖昏了頭腦的CEO呢?
有個風險投資公司提供了一條經(jīng)驗,就是每個決定都要設立反對派。作為反對派,哪怕心里支持這筆投資,在開會時也要想方設法列舉反對的理由。如果在聽過所有反對理由之后,公司還是決定要投資,那這個投資決定就可能是比較靠譜的。
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公司的戰(zhàn)略決策過程中都沒有正式的反對派。這就好比說法庭審判只有檢察官,沒有辯護律師。企業(yè)可以在每次討論決策之前,設置一支“藍軍”部隊,讓他們專門唱反調(diào)。這種方式通常適用于組織,而一般的個人決策是不是也需要藍軍呢?找朋友提意見,還有一個“旁觀者清”的效果。
10/10/10法則
做選擇時的很多糾結(jié),其實都是各種復雜情緒在影響自己的判斷。這些情緒往往是短期的,從別人眼中看,或者自己過段時間再看根本不重要?!芭杂^者清”其實就是因為旁觀者沒有當局者那么多復雜的情緒,往往能做出更理性的判斷。
可不能什么事情都聽從“旁觀者”的意見,畢竟最了解情況的人還是自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旁觀者,以旁觀者的視角去觀察自己。有一個特別好的旁觀技術(shù)叫“10/10/10法則”。這個方法要求你從三個時間尺度去考慮一個問題:
10分鐘之后,你會對這個決定作何感想?
10個月之后,你會作何感想?
10年之后,你又會作何感想?
舉個例子,安妮有個男朋友叫卡爾,45歲,比她大9歲,兩人正式交往9個月了,安妮想要趕緊結(jié)婚生孩子,但卡爾的態(tài)度還不明朗。因為卡爾離過婚,感情受到過創(chuàng)傷,還帶著一個女兒,他不想讓自己的女朋友干擾孩子。趁著周末一起出去度假的機會,安妮想和卡爾攤牌,但她又有點拿不定主意,擔心卡爾拒絕。
事實上,安妮的這些糾結(jié)全都是短期情緒的作用,而“10/10/10法則”最適合克服短期情緒。如果自己跟卡爾表白,10分鐘、10個月和10年之后會怎么看待這次的決定。
安妮想了一下,10分鐘之后自己會很緊張,但也會很自豪,因為自己終于說出了口;10個月之后,就算被卡爾拒絕也不會后悔;10年之后,這次表白可能根本就不是個事兒,那時候自己可能跟卡爾已經(jīng)生活在一起了,或者跟別人生活在一起。
這其實就是一種旁觀者思維,站在一個遠距離考慮問題,所有短期的情緒,不管是害怕還是緊張就都不重要了。
考慮價值觀
前面的辦法都是用理智戰(zhàn)勝情感,讓自己盡可能客觀地分析利弊。但任何分析都有限,到最后可能還是面臨一個利益計算已經(jīng)無法判斷優(yōu)劣的局面。這時候就得看個人的“價值觀”了。這里所謂的價值觀,就是自己設定的“優(yōu)先級”。
作為一個企業(yè),你認為讓消費者滿意最重要,讓股東滿意最重要,還是讓員工滿意最重要?這三個滿意很多情況下是一致的,但有時候也會產(chǎn)生矛盾。如果讓消費者滿意最重要,那就少賺點錢多服務一些人;如果讓股東滿意最重要,那就盡可能擴大利潤;如果讓員工滿意最重要,那就干脆像美聯(lián)航一樣,為了給自己員工讓座可以把乘客直接拉下飛機。企業(yè)家事先把這個價值觀跟員工說好,員工遇到兩難選擇時就知道怎么決策了。
在面臨一堆選項的時候該如何盡可能理性地選擇,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自己對未來的判斷。今天就說一個評估自己未來表現(xiàn)的好辦法:用別人預測自己。
當判斷未來進行決策時,想要知道自己會怎樣,先聽聽那些做過這件事的人都怎樣了。這里有一個算法叫“基礎比率”,也就是前人失敗和成功的概率。用基礎比率預測,用過去的經(jīng)驗判斷未來,是一個特別靠譜的決策方法。就算認為自己很特殊,也要先了解基礎比率,再從這個基礎上做修正。
1998年,美國有個年輕人叫布萊恩,得了一種罕見的血液病,叫“骨質(zhì)增生異常綜合征”。他骨髓的造血功能出了嚴重的問題,血液中血小板的數(shù)量非常少。如果不采取治療措施,布萊恩大概只有五六年正常生活的存活時間。時間一到,病情就會迅速惡化,最終不治身亡。
布萊恩還有另外一個選項,就是做骨髓移植。如果手術(shù)成功,可以讓身體建立起一套全新的免疫系統(tǒng)。但骨髓移植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手術(shù),即便找到合適的骨髓捐贈者,也不能保證術(shù)后身體不會出現(xiàn)排異反應。而且在手術(shù)恢復的一年時間內(nèi),身體沒有免疫系統(tǒng),出現(xiàn)任何感染都可能帶來生命危險。
生與死的決策自然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醫(yī)生告訴布萊恩,一般骨髓移植手術(shù)的成功率,也就是“基礎比率”并不高。但布萊恩并沒有簡單接受基礎比率,并反復追問醫(yī)生,手術(shù)到底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并發(fā)癥?每種并發(fā)癥的危險到底有多大?但醫(yī)生也沒辦法把每一項都講得很清楚,于是他開始自己研究。
布萊恩發(fā)現(xiàn),手術(shù)成功的基礎比率是所有醫(yī)院對所有患者做手術(shù)的總的統(tǒng)計結(jié)果。相對于基礎比率,布萊恩有兩個優(yōu)勢:第一,大多數(shù)做骨髓移植手術(shù)的病人都是60歲以上的老人,而布萊恩只有28歲。第二,骨髓移植手術(shù)在世界各地的醫(yī)院進行,有些醫(yī)院每年做300例,很擅長這個手術(shù);而有些醫(yī)院每年只做30例,并不擅長做這個手術(shù)。如果布萊恩去全美國最擅長骨髓移植手術(shù)的醫(yī)院做這個手術(shù),顯然成功的幾率要高得多。
這個案例也表明,基礎比率雖是個非常關(guān)鍵的指標,大多數(shù)情況下自己都不會比別人特殊多少,但特殊情況也的確存在,關(guān)鍵在于我們要找到的這個“特殊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