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
——這首豪邁的《破陣子》,是南宋著名詞人辛棄疾所寫,寫畢寄給他的朋友陳亮(陳同甫)。詞中那位“醉里挑燈看劍”的劍客,不是別人,正是辛棄疾自己。
在唐宋文人騷客中,有劍俠氣的詩人并不多見,唐朝的李白是一位,寫過一首《俠客行》。相傳李白本人也做過游俠,喜歡劍術(shù)。但是,如果假設(shè)李白遇到辛棄疾,兩人比試武術(shù),估計太白詩仙會被辛棄疾秒成渣。
因為李白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只是在詩中吹牛皮而已,而辛棄疾卻是真的做到了“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他詞中的“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可不是書生的紙上談兵,而是一名劍客在撫劍感慨刀光劍影的往事。
辛棄疾出生在濟南府,他少年時,濟南已淪入金國之手,他的祖父也在金朝為官。但辛棄疾要效忠的國家是大宋,不是大金。
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顏亮攻宋,后方中原故土的宋朝遺民趁機發(fā)動起義。少年辛棄疾也拉了一支2000余人的隊伍,加入耿京領(lǐng)導(dǎo)的山東義軍。與辛棄疾一塊加入耿京義軍的還有一名叫做義端的僧人,是辛棄疾的朋友。但這個義端突然叛變,“竊印以逃”,這事拖累了辛棄疾,耿京“大怒,欲殺棄疾”。辛棄疾淡定地說:“給我三天時間?!彼隙x端必投奔金帥,“急追獲之”,很快便追上了義端。
義端一見辛棄疾,便求饒說,你乃是青兕(犀牛)下凡,武功高強,請念在昔日交情的份上,不要殺了我。但辛棄疾可不留情面,“斬其首歸報”,一劍砍下義端的腦袋,提回來見耿京,由此得到耿京的器重。
次年,即紹興三十二年,辛棄疾受耿京委派,潛回南方的宋朝,拜見宋高宗,“奉表歸宋”。高宗大喜,授予小辛“承務(wù)郎、天平節(jié)度掌書記”之職,又封耿京為天平軍節(jié)度使,讓小辛帶委任狀潛回金國,召耿京歸宋。但辛棄疾回到山東時,卻得悉一個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耿京已被叛將張安國殺害!張安國帶著耿京人頭投奔金營去了!
這這這,如何是好?辛棄疾對眾將說:“我緣主帥來歸朝,不期事變,何以復(fù)命?”竟率領(lǐng)五十名勇士,直闖敵營。其時張安國正在金營“與金將酣飲”,辛棄疾突然闖入,于混戰(zhàn)中生擒張安國,“縛之以歸,金將追之不及”。然后,辛棄疾押著張安國,一路闖關(guān)南下,抵達南宋杭州,“獻俘行在,斬安國于市”。真可謂“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其時,小辛方二十三歲。
辛棄疾南歸之后,被任命為江陰僉判,未久又升為建康府通判。乾道六年(1170年),宋孝宗有意收復(fù)故土,辛棄疾也很振奮,奮筆上書,論南北形勢,“作《九議》并《應(yīng)問》三篇、《美芹十論》獻于朝,言逆順之理,消長之勢,技之長短,地之要害,甚備”。他《破陣子》詞中的自述:“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北闶谴藭r心境??上?,南宋因北伐失利,已與金國訂立“隆興和約”,朝廷“以講和方定”不由,沒有采納辛棄疾的建議。
此后辛棄疾又歷任知府、提刑使、安撫使等職,只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的夢想?yún)s無法實現(xiàn),所以他才有“可憐白發(fā)生”的感慨,跟岳飛《滿江紅》的“白了少年頭”之嘆,是差不多的。
辛棄疾擔(dān)任地方大員之時,施政風(fēng)格也帶有幾分劍客的尚俠任氣、心狠手辣,如他任湖北安撫使時,“得賊輒殺,不復(fù)窮究,奸盜屏跡”,也因此落下“好殺”之名,以致有臺諫官彈劾他“用錢如泥沙,殺人如草芥”。辛棄疾少年成名,后來卻宦途多舛,也與其“好殺”的鐵腕備受爭議有關(guān)。
有一件事也可說明辛棄疾的辛辣聲名令人后怕。他在信州(今江西上饒)閑居時,與政見、抱負相似的陳亮成了好朋友,陳亮拜訪辛棄疾,“縱談天下事”,說得淋漓痛快。但夜里,陳亮冷靜下來,才想起辛棄疾此人心狠手辣,“恐為所忌”,便偷了馬廄里的一匹馬,連夜逃走。次日,辛棄疾得知陳亮不辭而別,便寫了這首《破陣子》詞,寄給陳亮,表明心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