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可

二胎時代，滾滾而來。生不生二胎，為什么而生？這成了無數(shù)媽媽們的世紀難題。

37歲的南充媽媽羅晶晶就很糾結(jié)：生——沒老人帶，她不愿再次全職在家，老公也想活得輕松點；不生——周邊全是二胎媽媽，她仿佛被推出了主流圈，也擔(dān)心兒子將來太過另類和孤獨，更有好事者猜測她是沒條件生，甚至詆毀她不能生！

終于，羅晶晶下決心生個二胎，讓世界閉嘴！可她沒想到，這竟是毀滅她生活的開始——

普通夫妻一個娃：平凡日子也樂呵

“老公，劉瑩也懷孕了。這都是我們公司第12個二胎媽媽了！”2016年4月的一天夜里，37歲的羅晶晶跟丈夫詹世均八卦道。詹世均評價“勇氣可嘉”，羅晶晶感嘆，說一想到那段水深火熱的帶娃歲月，她都后怕。相互附和著，夫妻倆再次達成共識：二胎，他們不約！

羅晶晶自己就是個獨生子女。1979年，她出生在四川省南充市的一個工薪家庭，是重慶一家貿(mào)易公司的內(nèi)勤人員。丈夫詹世均倒有兄弟姐妹，他來自四川省德陽市下面的農(nóng)村，比羅晶晶大兩歲，家中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是重慶一家快消品公司的市場人員，常駐外地跑市場。

2009年，羅晶晶生下兒子冬冬。婆婆伺候她坐完月子，就匆匆回去了。詹世均的弟弟弟媳把倆娃留在老家，公公照顧不來。自己母親早逝，羅晶晶把病退在家的父親叫來幫忙?？筛赣H身體太差，三個月跑了五回醫(yī)院，羅晶晶只能讓他回家休養(yǎng)，想再把婆婆叫來?？烧彩谰荒槥殡y，說不如把冬冬送回老家養(yǎng)，或是請個保姆來。羅晶晶豈肯讓兒子成為留守兒童，而且他們還租房呢，能請得起保姆？她一咬牙辭了工作，在家?guī)蕖Ｃ刻?，羅晶晶既要伺候娃吃喝拉撒，又要洗衣做飯打理家務(wù)。冬冬身子弱，動不動就生病，丈夫又常駐外地，她沒日沒夜地照顧，連出門逛個街都成為奢侈，更別說去看場電影、喝杯星巴克了。

2012年，冬冬上了幼兒園。詹世均調(diào)回重慶，在南坪步行街附近貸款買了套80平米的房子。夫妻倆分工合作，詹世均負責(zé)接送孩子，羅晶晶負責(zé)孩子生活起居和家務(wù)，日子漸漸好過了許多。羅晶晶去找了現(xiàn)在的工作，重新朝九晚五起來。

2013年底，國家放開“單獨”二胎。那時，就有朋友問羅晶晶還生不。羅晶晶好了傷疤可沒忘疼，她問丈夫，詹世均答：“不生！養(yǎng)娃耗錢耗時，人活一輩子，何不輕松點？”兩人一拍即合。之后，他們貸款買了輛“斯柯達”。假日里，一家三口自駕游玩，遍地留下了歡聲笑語。而身邊好幾個朋友生了二胎，家里亂成了一鍋粥，羅晶晶覺得自己很英明。同事兼閨蜜劉瑩也堅定地與她同一戰(zhàn)線，稱“女人要為自己而活”。

2016年1月，國家全面放開了“二胎”。起初，羅晶晶不以為然?？刹恢獜暮螘r起，她發(fā)現(xiàn)小區(qū)里的大肚子越來越多，業(yè)主群漸漸變成了二胎孕婦交流群。就連公司里，也不斷爆出誰誰誰懷了二胎的消息。羅晶晶笑著祝福，心里竟隱隱有些羨慕。

直到4月的這天，羅晶晶上班時發(fā)現(xiàn)劉瑩沒來。打聽得知，她居然已懷孕2個月，由于是高齡產(chǎn)婦，竟辭職回家保胎去了。羅晶晶難以置信，此前一直信誓旦旦說不再生的閨蜜，竟然就這樣倒戈了。

回家和丈夫八卦完此事后，羅晶晶打電話給劉瑩。劉瑩說她意外懷孕了，本來不想要，可婆婆和老公都求她生，她拗不過，現(xiàn)在快被孕吐折磨死了。“何苦呢？真是想不開啊！”羅晶晶暗暗地想。

緊急上馬“二胎”：世界請給我閉嘴

2016年6月的一天，冬冬在小區(qū)玩時，和幾個男孩打得火熱。不久，他沮喪地跑回來，說那些男孩叫家里有弟弟妹妹的一起玩，“沒有的邊上呆著去”。他落單了?！皨寢?，別人都有弟弟妹妹，為啥我沒有？你能不能給我生一個？”冬冬眼巴巴地說，羅晶晶五味雜陳。

事實上，那段時間，羅晶晶已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二胎”大氣壓的迫近。走親戚，親戚第一句話就是問她，啥時再要一個？朋友圈，遍地是“1+1=4”的獲獎感言，或者“大寶親二寶”的照片。同學(xué)群里，大家都在組“二胎”聚會，訂“二胎”娃娃親。過去，羅晶晶在各種群或圈里，都是話癆級別。可現(xiàn)在，她越來越習(xí)慣于潛水。她莫名的失落：自己與朋友圈不合拍了。

2016年8月，羅晶晶的父親生病住院，丈夫又恰好出差了。她一大早送娃上學(xué)，自己上班，中午給父親送飯，下班先接娃回家，又去醫(yī)院送飯，夜里回來還要做家務(wù)……半個月時間，羅晶晶瘦了六斤。她真切地感受到，沒有兄弟姐妹幫襯的獨生子女太難了！

于是，羅晶晶又跟丈夫提起生二胎一事。詹世均直言不諱，說家里現(xiàn)在沒條件生，讓她別再胡思亂想。羅晶晶又何嘗不知？此前，因為帶娃的問題，他們吵過鬧過，還一度要離婚。一年前，詹世均弟弟把他孩子帶走了，可妹妹又像接力一樣，把剛出生的孩子丟在老家。所以，公婆必然是出不了人力，也拿不出錢來支持的。而她也不想再次全職在家?guī)蕖?7歲的她，再熬個3年出來，就找不到像樣的工作了。即使請保姆，她也完全不能放心。而且再生一個，必須要換大房子。重慶房價早翻了幾番，可他倆都享受生活去了，根本沒存下錢。她把生二胎的想法，默默放回心里。

9月，羅晶晶得知，連她的表嫂張夢潔也懷了二胎。她大跌眼鏡，因為表嫂和表哥兩年前悄悄離了婚，但為了不影響女兒，他們并未分開過。后來，她聽說表哥又談了戀愛，只因姨媽姨爹不同意，才沒修成正果。這，一切也反轉(zhuǎn)得太快了吧！羅晶晶打電話給表嫂道喜。張夢潔告訴她，她和表哥已經(jīng)復(fù)婚，還說表哥“浪子回頭”了?！熬Ь?，你也再生一個吧！我現(xiàn)在才覺得，三口之家還不算最穩(wěn)固的，有兒有女才是最完滿最踏實的！”張夢潔說。羅晶晶卻深受震動。

2016年11月20日，劉瑩順利生下二胎女兒。羅晶晶帶冬冬一塊去醫(yī)院看她。在病房，羅晶晶發(fā)現(xiàn)冬冬和劉瑩的兒子頂頂一直都圍在搖籃邊。劉瑩洋溢著一臉幸福，對羅晶晶說：“晶晶，再生一個吧！我現(xiàn)在才覺得，孩子還是需要有伴?。　?/p>

晚上，羅晶晶認真地對丈夫說，她想再生一個。詹世均笑她立場太不堅定，反正他堅決不生。說完，他就打“王者榮耀”去了。羅晶晶很失望。

別人家都是丈夫、公婆哄著生，可她家是她想生，丈夫卻不想要，公婆想要吧，卻看不到一點要付出的意思。羅晶晶嚴重懷疑詹世均對這個家庭的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甚至擔(dān)心他是不是在外面有情況。

12月的一天，羅晶晶路過茶水間時，無意中聽到幾個同事在議論她沒隨大流生二胎，估計不是生不了，就是養(yǎng)不起。一個同事笑言，那她還買了車呢。另一個同事接話，說她就是“打腫臉充胖子”唄，太虛榮了。還有人說，看她長那么瘦，或許根本生不出娃來，搞不好連冬冬都是試管嬰兒……羅晶晶氣得半死。

這天下班，她回到家里，就直接對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詹世均宣布：“我要生二胎！現(xiàn)在，立刻，馬上！”詹世均張大嘴巴，猶豫了下，說他不想一輩子為了孩子活，也想把所有的愛都給冬冬。

“冬冬只想要個人陪他一起長大！”羅晶晶泣不成聲地說，冬冬在一堆家有弟弟妹妹的孩子中間，顯得多么孤獨和另類，還說將來他們要有個生老病死，冬冬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太可憐了。

詹世均面色凝重，表示每個家庭有自己的情況，他希望他們不要為生而生。羅晶晶聽不進去，說別人條件不如他們的也生了，他們?yōu)樯兑寗e人看低？她反正就是要生。最終，詹世均妥協(xié)了，勉強答應(yīng)試試。

此后，兩人的夫妻生活變成了完成任務(wù)。為盡快懷上孕，羅晶晶月月監(jiān)測卵泡。有次，詹世均被公司派往綦江縣出差。

那天早上，羅晶晶通過觀察卵泡，推測她很快就要排卵，當(dāng)即向公司請假，坐車前往綦江縣，找好酒店開好房，給丈夫發(fā)短信讓他來。正在工作的詹世均啼笑皆非，拒絕了她。事后，羅晶晶不依不饒，直到詹世均賠了幾百個不是，才勉強消了氣。

雞飛狗跳懷孕路：想生二胎不容易

盡管天天算日子、查資料、研究飲食，可羅晶晶的肚子一直沒動靜。她慌了神，因為她早將自己要懷二胎的消息放了出去。于是，她拉著丈夫去看不孕不育科。一次，夫妻倆在候診時，遇到來陪親戚做檢查的詹世均同事。“哎喲，老詹，你還來看這個？”一句話讓詹世均滿臉通紅，一直埋怨妻子“沒事瞎折騰”。

羅晶晶沒當(dāng)回事。看著身邊又有幾個同事大了肚子，她焦急萬分，覺得大家都在等著看她笑話。所以，她只要能懷上孕，其他的都不管不顧了，包括冬冬的學(xué)習(xí)。一次，冬冬讓她去買老師要求的學(xué)習(xí)資料，她買回來一堆關(guān)于懷孕的書籍，買的資料卻沒一本是對的。為此，冬冬大鬧了一場。

2017年4月的一個周末，羅晶晶將冬冬送去培優(yōu)機構(gòu)后，順路去醫(yī)院檢查身體。她遇到一個“老中醫(yī)”，對方承諾能百分百讓她懷孕，她就跟著對方走了，還花幾千塊錢買了一堆藥。直到丈夫給她打電話，她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接娃！她趕回培訓(xùn)機構(gòu)時，詹世均已經(jīng)到了，黑著臉說，冬冬不見了。兩人沿著回家的路找，還打了一圈電話。最后，他們發(fā)現(xiàn)冬冬正站在家門外。原來，冬冬自己走了回來。詹世均與羅晶晶大吵一架，說她為懷二胎走火入魔了。羅晶晶無言以對。

5月的一天，羅晶晶終于測出了兩道杠。接到她的報喜電話，詹世均只是“哦”了一聲。羅晶晶發(fā)了條朋友圈，很多朋友都發(fā)來賀電，恭喜她成為“人生贏家”。那一刻，羅晶晶志得意滿?；氐浆F(xiàn)實中，她開始操心換房子的問題。她一邊在網(wǎng)上搜索信息，一邊敦促丈夫去看房。詹世均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湊足了首付，貸款在他們家附近買了套120平米的期房。

一個月后，羅晶晶出現(xiàn)流產(chǎn)先兆。送醫(yī)后，醫(yī)生說她是大齡產(chǎn)婦，又是先兆流產(chǎn)體質(zhì)，要求她回家臥床休息。羅晶晶辭職后，要求婆婆來照顧自己一段時間。詹世均勉為其難答應(yīng)了。結(jié)果，婆婆帶著詹世均妹妹的孩子來了。家里兩個娃加一個老人，羅晶晶都不知道究竟是婆婆照顧自己，還是自己照顧他們。最后，她讓婆婆帶著娃又回去了。

生活的重擔(dān)陡然壓到詹世均一個人身上。然而，詹世均此時正遭遇行業(yè)市場的低潮期。無論他再怎么努力開拓和維護市場，他的業(yè)績卻不可逆轉(zhuǎn)地一再下降。而找親戚朋友借的20萬元首付，和兩套房子共100萬元的房貸，都讓他苦不堪言。

9月，詹世均又一次沒完成當(dāng)月業(yè)績?nèi)蝿?wù)，遭到老板嚴重警告。他沮喪地回到家，發(fā)現(xiàn)妻子正拆快遞。羅晶晶開心地說，她海淘了幾千塊錢的紙尿褲和新生兒用品，果然國外的東西就是好。詹世均默默嘆了口氣。月底，他賣了“斯柯達”，恢復(fù)到從前倒幾次公交上班的日子，每天累得像一條狗。這天晚上，羅晶晶拉著詹世均，讓他給她肚里的孩子講故事。詹世均疲憊不堪，說明天再講。羅晶晶不樂意了，指責(zé)他不關(guān)心二寶，不幫她分擔(dān)，沒盡到當(dāng)爸爸的責(zé)任。詹世均一聽火了，稱二寶也不是他想要的，怪羅晶晶沒事找事，自找苦吃。羅晶晶委屈極了。想著自己幫詹家傳宗接代，詹家人非但不心疼自己，還說一切是她“自找”的！她氣得與丈夫大吵一架。當(dāng)晚，詹世均拿著被褥，在客廳沙發(fā)上窩了一宿。此后，夫妻倆越來越頻繁地為二寶的事情爭吵。羅晶晶哭訴丈夫沒有擔(dān)當(dāng)，詹世均就指責(zé)妻子好面子跟風(fēng)。有好幾次，詹世均吵完架就摔門而去，留下羅晶晶獨自哭泣，精神漸漸抑郁。與此同時，冬冬的成績急轉(zhuǎn)直下，夫妻倆一度想要離婚。

2017年11月底的一天，羅晶晶和丈夫去醫(yī)院產(chǎn)檢。醫(yī)生說寶寶胎心監(jiān)控不理想，讓她晚點來復(fù)查。羅晶晶很緊張，見丈夫又在玩游戲，憤然稱孩子要是有問題，就是被他氣出來的。詹世均說她無理取鬧。夫妻倆一路吵到醫(yī)院外?！澳悴痪褪遣幌胍@孩子嗎？我成全你！”羅晶晶沖向馬路，迎面駛來一輛汽車。詹世均條件反射地沖過去，將她推到一邊……

羅晶晶再次醒來時，她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趕來的老父親緊握著她的手?！拔覀儽M力了，寶寶沒保住……”醫(yī)生的話讓她腦袋一片空白。而更為殘酷的宣判還在后面，醫(yī)生告訴她，這次意外流產(chǎn)引發(fā)了術(shù)中大出血，為了保她的命，他們被迫切除了她的子宮！羅晶晶崩潰了，眼淚橫飛。

“詹世均呢？”羅晶晶顫抖著問道。父親低聲告訴她，說詹世均的右腿粉碎性骨折，未來能否完全恢復(fù)功能還不好說……羅晶晶徹底垮了。望著眼前的一地雞毛，她痛不欲生，更悔不當(dāng)初。她反復(fù)問自己：當(dāng)初要生二胎的決定，真的錯了嗎？

[編后] 二胎時代，你生還是不生？為什么而生？生，家里條件不一定允許，大寶不一定能接受，心理建設(shè)還不完善；不生，又擔(dān)心大寶太孤單，也怕自己遠離二胎圈，甚至遭到別人的無端非議。

事實上，生活是自己的，我們不應(yīng)被呼嘯而來的二胎時代所裹挾。不管你做出生還是不生的決定，都一定要順從你的內(nèi)心。單純地為生而生，或不顧一切莽撞地生，都注定會是一條坎坷之路。

親愛的讀者朋友們，你認為羅晶晶做錯了嗎？

編輯/魯 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