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獻平
從地圖上看,整個寧夏就像一只大雁……鷹可能更準(zhǔn)確,且朝向西北;再看,又像一個獨舞的男子,姿態(tài)笨拙但卻威武。整個寧夏,南北中軸,處在華北、阿拉善臺地與祁連山褶皺之間。從騰格里——沙坡頭進入之后,忽然就有了別樣的意味。是那種開闊的起伏,寬厚的限制。騰格里最早出自匈奴語,且與祁連山同為“天”和“天神”。這片沙漠及其臨近的黃河、中衛(wèi)等大地脈流與人類聚居地,應(yīng)是一種三角關(guān)系:一邊遠上青藏,一邊匍匐入銀川盆地,一邊則攀援阿拉善高原。其中的黃河,無疑是一根深植于寧夏內(nèi)心的文化藤蔓與文明標(biāo)尺。它攜泥帶沙,滔滔橫貫,源頭卻是龐大的積雪和青藏高原的泥土、草根與礫石。
黃河就是一種渾黃的帶走與綿綿不絕。
有幾次在白晝路過沙坡頭,車在高坡上如鋼鐵旱龍蜿蜒,忽見一汪靜水在一道峽谷里低眉信手,佯裝嫻淑婦女。日光在其上反射波光,猶如蕩漾的黃金,向著天空和兩邊的石壁做出富貴的慷慨之態(tài)。再從車窗另一側(cè)看,黃沙成丘,平緩向上,間或有幾株滿身綠葉的沙棗樹、沙棘和紅柳灌木,以墨黑的散淡之色,臨絕境而依然故我,自生自滅卻不顧影自憐。
眾多的小亭子以金碧輝煌的姿勢,也像沙棗樹一樣站在各個山頭上。而我卻覺得有些驕慢和不相匹配。對于沙漠,樹木才是它真心擁戴的王者;人工的構(gòu)造顯然做作。臨河的地方是旅游區(qū)的中心地帶,漫漫黃沙之中,眾人奔騰呼嘯,駝隊響著鈴鐺。炎炎烈日,干燥的黃沙愈發(fā)璀璨。
因為常年在另一片名叫巴丹吉林的沙漠生活和工作,對于騰格里乃至毛烏素、烏蘭布和、塔克拉瑪干等相同之地,總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親切感。這絕對算得上惺惺相惜、同氣連枝。當(dāng)時我還想,為什么有那么多人來沙坡頭?一個荒涼之地,粗糙的場所,與時代氛圍格格不入。
有幾次于傍晚時分乘火車行至沙坡頭,只見落日輝煌,蒼天如幕,黃河在一道峽谷里乖順如剛生產(chǎn)的新母親,騰格里則以凸起的姿勢,為它低頭合十。那種形態(tài)令人震撼,又浮想聯(lián)翩。
河流本就是對大地的一種持續(xù)串聯(lián)和改造,就是對萬物生靈的篡改與飼養(yǎng)。而黃河之于中衛(wèi)和中寧,是一種回旋和休息,并緩慢地將它泥漿的身體與一方地域融合。
早期時候,騰格里乃至中衛(wèi)、中寧、銀川、靈武、吳忠、固原等地,便是逐水草而居的牧場,混血之地和帝國的邊疆。商周至春秋戰(zhàn)國,時為獯鬻,后被稱作匈奴的民族就在此地駐牧。他們顯然是從騰格里的另一端——巴彥浩特—阿拉善高原—漠北蒙古地區(qū)洶涌而來的。在這里休養(yǎng)生息,自相雄長,也對中原帝國形成強大威脅。
這一片瀚海內(nèi)外,該有多少殺戮的戰(zhàn)爭?閃閃的絲綢和宗教的篳路藍縷。騎兵的馬蹄飛濺黃沙,商旅的駝隊滿面驚慌。
入夜,我于昏黃的車廂內(nèi),在手機上寫了一首命名為《夜過沙坡頭》的詩:
嘿,北斗星在騰格里懸掛
北方匈奴橫刀,黃河拐角有一聲羊咩
在沙坡頭我只是路過
跌倒的黃沙之間,西夏的刀子夜半嘯鳴
鐺鐺鐺,鷹隼從此失眠
刀鋒從此鋒利。向南踏碎農(nóng)耕的馬蹄
豐腴的突厥女人
胡騰舞里,飲酒的將軍被風(fēng)砍掉胡須
而此刻大地如此荒蕪
除了星子,黃河一絲不掛,如人類最深的悲憫
靜緩和奔騰,此刻我在火車上
燈光幽暗。鄰鋪的一個女人嘴唇微動
是北疆之外血紅的情欲
是一個老人,懷抱羊皮于積雪中的睡眠
嘿,黃河從此流,黃河遠上青藏
黃河見我在此黯然而過,滔滔逝者于此間悉數(shù) 出現(xiàn)
這首詩歌該是無意識的,完全信手而出。我想,沙坡頭乃至整個騰格里,包括臨近的巴彥浩特、中衛(wèi)、中寧等地,混血的、戰(zhàn)爭的、情欲的、悲愴的味道足夠濃郁。而中衛(wèi)給人的第一印象該是枸杞了。多年前得知此物產(chǎn)自寧夏的時候,心里還驚詫了一下。覺得這不大可能。在沒有來過寧夏之前,我總以為寧夏如同一個氣血虛弱的人,躲在甘寧蒙陜之間,要么有氣無力難有作為;要么英雄按劍而不鐵血沙場。怎么會有枸杞這種令人心疼和柔情萬丈的果實呢?
寧夏境內(nèi),水源最充沛的地方,莫過于中衛(wèi)和銀川。中衛(wèi)雖然是一個縣級市,但列車??康臅r間比區(qū)府所在地銀川還要長一些。站臺上大都是售賣枸杞的。每次都買一些,帶給朋友或者家人。有一次,娘家在西北的妻子說,枸杞是好東西,滋陰、明目,可以放在粥里煮,也可以泡酒喝,可入藥,還可抓一把放在嘴里慢慢嚼著吃。
枸杞和我老家太行山的酸棗有些相像,紅,小。但酸棗只可以潤肺、去毒,枸杞則針對人的腎臟,這種鮮艷的果實,微小而有烈度的紅,凝聚的力,有著脆弱的外表,強大的內(nèi)心。這與寧夏整個地區(qū)給人的感覺有些相像。有幾次下車,在月臺上蹓達,即使炎夏,空氣也異常潮濕,風(fēng)也是涼的,且有一種穿透的力量;即使其中的塵土,也都沒有太多的人工成分。
中衛(wèi)的那種潮濕,也是西北很多地方不具備的,這是它的優(yōu)勢,也是它與西北其他地區(qū)形成區(qū)別的因素之一。從中衛(wèi)到中寧,一路都是沃野,樹木蒼郁,兩邊的低山小且有些逃避的神色。感覺像是進入了一個別樣的境地。也使人不得不感嘆氣候的力量,以及大地自適應(yīng)和自改造能力。
銀川也是如此,甚至較衛(wèi)寧平原更為潮濕。尤其是從包頭進入寧夏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種“清脆的蒼茫,”還有一些緩慢“下陷的干凈”。在西北,能夠使人在瞬間恍若異地的,似乎只有寧夏和新疆的某一些地方。從北京、張家口、集寧、呼和浩特、包頭而石嘴山之后,躺在奔跑的鋼鐵機器上,很遠就能聞到一種濃郁的水氣,沿途的干燥而粗糲的空氣陡然清冽起來,似乎貼著陰處的水面呼吸,也像是在大雪的冰上鼻翼翕動。不用想,銀川就要到了。
四野平闊,如果是晚上,再有月亮,心中就瞬間幻化出邊塞詩的意象和感覺。然后想起西夏、李元昊、興慶府、西夏王陵、岳武穆的《滿江紅》、賀蘭山巖畫,以及張賢亮和他后來的那些作家詩人們。想起頓頓都會遭遇的羊肉;想起猶如南國水境的沙湖;最早居民遺跡的發(fā)掘地和現(xiàn)在鎮(zhèn)北堡影視城;想起唐肅宗李享繼位并組織反擊安祿山叛亂的靈武……尤其是這些人和遺跡身上所攜帶的歷史文化意蘊乃至文學(xué)和精神的品質(zhì)。
2013年,寧夏舉辦黃河金岸詩歌大賽,我以上述的那首并另外一首寫黃河的詩歌獲得二等獎,這才得以深入銀川。第一個晚上,和夢也、阿爾、楊梓等人吃飯。晚上散步。夢也給我講了諸多關(guān)于銀川的事情。晚上躺在賓館里,也清晰地感覺到一種熟稔而又潮濕的氣息。當(dāng)然,這時候的銀川再不是數(shù)年前的了,因為沙塵和工業(yè),前十多年反復(fù)在列車上嗅到的那種寧夏特有的氣味,雖然還在,但微弱了很多。
但它的天空依舊是西北的,高藍,深邃,云朵變化無窮,尤其傍晚,落日之下,西天血染,俯仰之間,金碧輝煌,也悲壯莫名。
去看西夏王陵,正是中午。熱烈的陽光將遠處的賀蘭山燒得烏黑而又光芒四濺。想起那山里先民于巖石上的圖騰,匈奴、突厥、黨項、蒙古等民族留在那里的痕跡,羚羊、巖羊、北山羊、飛雀,牧馬圖,系有尾飾的人物、人面像,舞者,天體和馬、羊、虎、神牛圖……是他們的一種生活寫實,也充滿巫性;是一種記錄,抑或也是創(chuàng)造文字的一種努力及其雛形。
岳武穆的《滿江紅》只一句籠統(tǒng)的“踏破賀蘭山缺”,便使得這一座其實并不高也不怎么著名的山脈令后世人耳熟能詳,且一提起這個名字,就條件反射般地想起并沒有率兵到過此地的岳飛及其事跡。這就是文學(xué)的力量。
在西夏王陵,感覺悲愴而又充滿旖旎之想。黨項和羌族,大抵是先前生存在青海和祁連山等地的吐谷渾后裔或者別支。這個民族在隋唐時期曾與中央帝國發(fā)生過劇烈摩擦,他們也都驍勇善戰(zhàn),曾經(jīng)在陜西榆林地區(qū)包圍楊廣及其西巡部隊,但很快又被賀若弼等人擊敗。不久,吐谷渾轉(zhuǎn)而被逐漸強大起來的吐蕃懾服。黨項先后兩次向唐帝國請求歸附,李世民和李隆基分兩次將他們安置在今甘肅慶陽、四川松潘、內(nèi)蒙鄂爾多斯等地。
西夏的李繼遷是一個梟雄式的人物,可惜英年時期死于吐蕃人的暗算;其子李德明再接再勵,使得這一民族初具帝國規(guī)模,尤其是他從鹽池縣遷至銀川(興州、興慶府)的作為,體現(xiàn)了一個戰(zhàn)略家的眼光。李元昊繼位,開始向西征討,他的大軍越過衛(wèi)寧平原和騰格里沙漠,數(shù)年之間,便將武威至敦煌,乃至整個阿拉善高原納入自己的統(tǒng)治版圖。盡管創(chuàng)立了文字,一切仿照宋室,但西夏也終究沒有脫盡游牧民族殘暴與“以力為雄”的暴力傳統(tǒng),由李元昊掠奪其子妃子為妻,其子不忿,用刀削掉李元昊鼻子,李元昊痛極而死開始,這個龐大一時,長期與宋遼呈鼎立之勢的半游牧汗國,也沒能逃過“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命運。
背后的山勢渾圓,狀如王冠,也如墓冢,在日光下也顯得黝黑。西夏王陵靜靜地坐落在一塊偌大的平地上。四邊空曠,兩側(cè)和前方有樹林。站在前面凝望,忽然覺得離奇,還有些莫名的惋惜。西夏王朝的黨項,似乎與五胡十六國時期的匈奴鮮卑后裔很相似,都是儒家文化的學(xué)習(xí)者和農(nóng)耕帝國文明的極力仿制者。但他們從中學(xué)得的不是寬仁統(tǒng)治與安民之術(shù),而是權(quán)謀與兵法。
中原帝國也是如此。
作為一個強大的游牧汗國,西夏也染指過北宋,打了幾次勝仗,但卻又難以持續(xù),因為,在它背后,先后有女真和蒙古崛起。尤其是后者。不僅是西夏的掘墓人,也是女真和宋朝的終極敵人。1227年,蒙古鐵騎橫掃西夏,這個鼎盛一時的帝國,數(shù)月之間就形同烏有。在王陵一側(cè)的博物館參觀時候,我也驚異于西夏人創(chuàng)造的文明,尤其是它對寧夏地區(qū)歷史和文化的影響。只是太過短暫了??蠢罾^遷、李元昊、李乾順等人的往事,雖然也有可圈點之處,但不夠大氣和恢弘。說到底,西夏王朝有氣吞萬里的氣概,卻沒有至高至大的東西讓人心悅誠服,心懷敬仰。
在去沙湖的路上,我以《在西夏王陵》為題,即興寫了一首詩。
或許只是一連串墳?zāi)?/p>
王者和他的殉葬品。這一片地方過于開闊
連背后的山頭都在摩挲青天
兩邊的楊樹林足夠茂密
前側(cè)也是。起碼勝過黨項人的歷史
這一個禿發(fā)的國家
茂盛從不是西北地區(qū)的強項
西夏依然。從鹽池到興州或興慶府
黃河是拴在腰上的
大漠捧在手心。玉門絕不是他家的門檻
唯有蕭關(guān)。李繼遷
李德明、李元昊、李乾順
發(fā)灰的名字,懷抱馬蹄和火焰
還有文字和經(jīng)卷。而這是一千多年后的銀川
大地一如既往。一個人有時候不如一只小麻雀
用以覆蓋王者的一百斤黃土
在西夏王陵我左走三步,右走三步
影子也是,然后看看天
想嘆息,但沒有力氣;想和你說說往事
蟬鳴震地,我只好摸摸鼻尖,到那邊買水喝去
這種心態(tài)也很復(fù)雜,但與我在西夏王陵的個人感想極為吻合。
車輛穿過的銀川城市闊大而整潔,尤其它的街道,多數(shù)筆直且雄闊。兩邊的樓房沒有太高的和特別華麗的。從高處俯瞰,整個銀川就像是坐落在灘涂上的一座略帶仙氣的眾生聚居之地。
沿途視野極為開闊,大野蒼茫,長天流云,極目遠眺,橫無阻隔。
沙湖在石嘴山境內(nèi),縣名為平羅。遠遠看到一大片綠色之地,在四野焦黃之中赫然匍匐。儼然一個巨大的胸腔,安靜、幽深、卑微而又自在。沙湖的題名很多人知道。導(dǎo)游的解釋不僅無聊,且腐朽得讓人想起王剛扮演的和珅恭維乾隆皇帝的那些話,尤其是那種神態(tài)。但笑笑是最好的。
是那種飽含泥土的水汽,還有植物根和葉子在生和死當(dāng)中揮發(fā)出來的味道,強大而細致地逼近人的呼吸。我沒想到沙湖那么大,茂盛的蘆葦猶如列陣齊整的兵陣,平緩之水讓人寬闊無際。有一種猶如海南,將身澤國的恍惚感。
沙湖這個名字極為形象、準(zhǔn)確。沙中之湖,龐大的濕地,大地之肺。日光凌厲,照得渾濁的水面波光粼粼,令人眼花繚亂。船行之后的漩渦很小,但很多,一圈圈蕩漾,不急不躁,猶如淑女的碎步。
眾人大聲驚訝。他們也和我一樣,沒想到銀川還有如此大的一面水域。河流不僅是一種匯集和流向,且是一種貫穿。人也是如此。黃河對它沿岸的事物,尤其是人的影響,從來就是潛移默化而又立竿見影的。因為黃河,寧夏之地才在剛硬的自立之中多了一些柔媚與兼愛;因為黃河,也才使得版圖最小的寧夏具備了這一種獨特的地理文化和人文性格;因為黃河,寧夏完全可以成為一個易于安身立命又充滿兼容氣質(zhì)的一方水土。就像這萬頃沙湖,眾鳥翔集,眾魚活躍,眾多的植物雖然不善于騰躍閃現(xiàn),但異常葳蕤,且充滿粗硬的向上的力量。
尤其是湖中的沙丘,或三五毗連,或單獨聳立,或在湖水之外,或在湖水內(nèi)里。遠遠看,蒼翠與焦黃相依并存,死亡與生機交互出現(xiàn)。自然總是在揭示生命真理,也總是生命各種形態(tài)在大地上的鐫刻與顯示。在船上想到這些,心情不免沉重。轉(zhuǎn)而看猶如綠色圍墻的蘆葦,豐密、深邃。導(dǎo)游說,沙湖有白尾海雕、黑鸛、白額雁、天鵝、鴛鴦、灰鶴、蒼鷺等鳥兒,蘆葦叢中,鳥巢多得數(shù)不過來。鳥蛋五顏六色。湖里還有魚,尤其武昌魚、大鯢。北方一般地方?jīng)]有。鱉大得好像成了精。
每一個地方都有異于其他地方的生物圈,在寧夏,沙湖可能是自成系統(tǒng)的一個生物生態(tài)圈。船的盡頭,是巨大的沙山,光腳爬上去,張目環(huán)視,只見蒹霞蒼蒼,大水汪洋,令人心胸浩瀚,氣韻豐沛。沙子滾燙,但很松軟。一路狂奔,到岸邊歇息。同行的朋友說就在這里等到傍晚,再看賀蘭晴雪。
對這一盛景,我聽說許久,當(dāng)然想親眼目睹??上?,導(dǎo)游沒有安排這一項活動,只好登車返回銀川。一路平坦,使人不由覺得,從石嘴山到衛(wèi)寧平原,其地理人文是一脈相承的。在古時,完全就是一個大校場,可以策馬狂奔而不用韁繩;放牧萬千牛羊卻不擔(dān)心無法收攏。
詩人楊森君從靈武來。這一個黑臉大漢。優(yōu)秀詩人。幾個人坐下來吃驢肉,喝一點酒。聊詩歌。森君說可以去他的靈武看看。我說下次肯定還要來。也想到,靈武乃是粟特人后裔居住之地。安史之亂爆發(fā)后,李隆基由靈武轉(zhuǎn)道成都。太子李享留下,與李泌、郭子儀、李光弼等人組織平叛。不久,李享繼位為唐肅宗。多年前讀《新唐書》,我記得這樣一個也發(fā)生在靈武的故事。
唐德宗時期,靈武是唐與吐蕃的邊界。以參與平定安史之亂為由,吐蕃和回鶻恃功自傲,在唐境內(nèi)燒殺搶掠,唐各級政府不敢約束。某一日,吐蕃突董等商人帶幾百峰駱駝的貨物至靈武。
振武軍首領(lǐng)李晟聞聽,故意留突董等人住下。同時請示唐德宗。李晟故意讓士卒輕慢突董等吐蕃商人。突董大怒,鞭打唐士卒。李晟借機將之全部殺掉。解開貨物一看,吐蕃商人所運的都是從唐地搶掠的年輕婦女。粟特人大都來自漢唐時期西域的昭武九姓國,全民皆商,無人匹敵,是當(dāng)時亞歐大陸上最成功的商人。
張賢亮是他那一代作家中最為卓爾不群的,他的《綠化樹》《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作品,我十多歲時候讀過,至今記憶猶新。次日去他的影視城。張賢亮在其中復(fù)原了一個民國的銀川,雖然只有一條街,置身其中,真的有穿越之感。其他景點也又充滿邊地與冷兵器時代特色。穿行其中,總是時空交錯。
下去返回時,銀川詩人和詩評家小田送我到河?xùn)|機場,還給我?guī)Я艘淮笙渥蛹t煞人的枸杞子。
飛機升空,從舷窗俯瞰,如帶的黃河,猶如大雁與鷹隼,男性獨舞者的寧夏,逐漸小了,也逐漸深了。想起前些年的穿行和這一次的“身體力行”,感覺豐饒而又咸澀,還有些迷離和不可言說。表達永無止境,尤其是一方地域的地理人文和個人感受,文字有時候也顯得單薄。唯有前往,唯有體驗,唯有用心,也唯有“此時我在”與“大地永恒”。我拿出紙筆,再次以詩歌的形式,寫下對銀川抑或整個寧夏的一些似是而非,欲言又止的感覺與認知。
像一只鷹,一只大雁
一個獨舞的男人。整個寧夏恰如其名
黃沙作為外衣,大河穿心洗骨
在銀川我總是潮濕的
一百顆紅枸杞
羊肉的多種做法
就好像,一個人一個脾性
一個人一種看我的
深黑和幽藍??上抑皇巧源龓滋?/p>
在沙湖看到賀蘭山,于西夏王陵感覺時間洞穿
親愛的朋友總是美好,親愛的大街上
塵土之中的水腥味。樓下的商鋪被柳枝擠滿
夜里我呼吸干凈
不做夢,可總覺得有些往事
在窗外翩躚。有些刀尖入水的貼切
有些風(fēng)專撫額頭。當(dāng)我睡下,醒來的銀川日光 爆滿
身體內(nèi)總有一種味道
靈魂站在草尖上。也總有那么樣的一個人
笑或者不笑,就那么隨意地發(fā)出一聲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