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

挑釁的小三

那姑娘坐在我對面，目光中有一絲不屑?！拔覀冊谝黄?年多了，是彼此喜歡才在一起的。”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顯然沒把我放在眼里。其實我早就知道她的存在。半年前就有朋友提醒我，郭帥和一個年輕女孩子交往過密?；蛘邞?yīng)該說更早一點(diǎn)我就知道—憑著女人的直覺。

我遲遲沒把這個事情揭穿，是緣自我當(dāng)初的處境。去年我生了一場大病，因此工作也有些動蕩，兒子又面臨中考。那時，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去面對婚姻的變故。但現(xiàn)在我不得不去面對這件事，不是因為我身體恢復(fù)了，或工作穩(wěn)定了，更不是因為兒子已經(jīng)成功度過了中考，而是—前兩天，他們在肯德基約會，被兒子撞上了。我還沒想好應(yīng)該怎么處理時，這姑娘就主動找上門來對我說，她懷孕了。“你多大啦？”我問她。“ 23歲?！彼卮鹞?。23歲那年，我在做什么呢？對，就是在那一年我嫁給了郭帥，緊接著第二年生下了兒子。那時候的我也像她一樣，眼大膚白，嬌艷欲滴吧。

見我一直沒說話，姑娘開口了：“嗯，你有40多歲了吧，剛才我都不知道怎么稱呼你，是該叫你姐姐還是阿姨？”她目光中帶著一絲挑釁，想用年齡來攻擊我，卻不懂得：歲月除了讓人衰老，還能給予人處事不驚的理智與底氣。

我平靜地對那個姑娘說：“猜得沒錯，我就快40了。不過，你不必稱呼我，我們不是朋友。還有，懷孕是你的事，和我無關(guān)?！彼_始有些慌亂，“這孩子可是郭帥的?！甭犓@么一說，我的心里不免生出了幾分嘲諷，不過是一個低段位的小三，想以肚子里的孩子作為砝碼上位，簡直幼稚到可笑。

我冷靜答道：“那你應(yīng)該告訴他而不是我，你問問他愿不愿意為了這個孩子跟你結(jié)婚?！惫媚锏哪橀_始發(fā)紅?！拔疫€有事兒就先走了?！蔽艺酒鹕韥?，又告誡她，“以后不要隨便給我打電話，我很忙?！?/p>

我從她的面前，優(yōu)雅又從容地離去。

冷靜的原配

我不怕離婚。一年前，我隱約知曉郭帥的婚外情時，就在為離婚做準(zhǔn)備了。我要把離婚的傷害降到最低，最大限度地為自己和兒子爭取權(quán)益。至于郭帥，如果他有什么損失的話，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我開車到我媽家，一進(jìn)門就跟她說，“我?guī)Я?萬元現(xiàn)金，等會兒和你一起辦張卡存上。”“你這一年沒少給我辦卡，”我媽有些警覺，“你不會是想離婚吧？”“你操心好你的生活就行了。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數(shù)。”我說?！澳氵@孩子就是太有數(shù)了，也讓人不放心?！蔽覌層挠牡貒@了一口氣。

跟我媽辦好了卡，我去找了我弟?！澳惴旁谖夷莾旱腻X我都幫你理財了，需要的話我馬上給你拿出來。”我弟說。

這些年我在工作上很拼。雖然收入不錯，但是花銷也不少。郭帥父母身體不好，輪番住院，花了不少錢。我媽那邊呢，我也時常幫襯著。兒子現(xiàn)在高中上的國際班，以后還要出國，都是用錢的事。再加上前兩年家里才換了一套復(fù)式住宅，所以手頭的余錢并不多。我從去年開始感覺到婚姻危機(jī)，開始把自己手里的錢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到我媽和弟弟那兒。

郭帥自己開個小公司，時賠時賺的，自己的事情都操心不過來，家里有多少錢，他也不太過問，因此心中沒數(shù)。我對我弟說：“那點(diǎn)錢先擱你那兒吧。我今天過來是想跟你說，你準(zhǔn)備投資郭帥公司的那筆錢別投了?！?/p>

郭帥的公司前陣子資金緊張，曾經(jīng)讓我弟幫他投資?！霸趺戳耍俊钡艿芏嗄暝谏虉龃蚱?，遇事向來波瀾不驚?！斑@人快不是你姐夫了?！蔽艺f。我弟沉思片刻問我，“姐，你打定主意離嗎？如果我不投這筆錢的話，估計他的公司會陷入窘境。這樣一鬧，關(guān)系可就真僵了。”

“這婚肯定會離的。”我冷靜地答道。

離婚談判

從我弟那邊出來后，就接到了郭帥的電話，“我做了飯，你回來吃吧?！弊詮谋粌鹤幼惨娂榍楹?，他很是心虛。我知道他并不想離婚。離婚對他來說代價太大了。他離了婚，生意財務(wù)都受損失，要重新操心房子操心車子，還要面臨社會關(guān)系的重組。男人都懶，他們可不想一切重新開始，尤其到了這個年紀(jì)。

可事到如今，離不離婚也不由他說了算?；氐郊遥匆姽鶐浌蛔隽艘蛔雷硬?。他有好幾個月沒有做過飯了。今天的飯菜品相倒還行，也許是他經(jīng)常給那個女孩做飯，所以手藝才沒有生疏吧。

他邀請我坐下，我就象征性地坐下吃幾口意思意思。他往兩個高腳杯里都倒了一點(diǎn)紅酒，對我說：“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提前祝賀一下。正好問問你想要什么禮物?！彼鋈灰臀疑斩Y物，這有點(diǎn)可笑。已經(jīng)有若干年，我沒有收到他送我的生日禮物了。

“是真心想送給我禮物嗎？”我從包里取出幾張紙，遞給郭帥，“那就在上面簽字吧?！惫鶐浄浅ｓ@訝，“離婚協(xié)議書，不是，你還真想離婚呀？”他慢慢壓低了聲音，“我知道我做得不對，可你總得給我一次改錯的機(jī)會吧?！薄斑@錯怎么改？那女孩的肚子都大了?！蔽覄袼半x婚也是為了你好，你馬上就要再當(dāng)?shù)?。?/p>

“小瑜，我知道我錯了。孩子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咱們不能離婚?！惫鶐浾f得很懇切，看來他是真的害怕離婚。他又不傻，當(dāng)然知道，這會兒離婚，對他太不利了。我冷笑了一下，“那女孩確實長得漂亮，不過也沒有別的什么優(yōu)點(diǎn)了。”“不是，我真沒想過要離婚?！惫鶐浾f著車轱轆話，“孩子都這么大了，我們怎么可能離婚呢？小瑜，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吧。”

婚外情那點(diǎn)刺激和甜蜜，很快就會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地雞毛。不過這些，都是他該受到的懲罰。

他的樣子有些可憐，但是激不起我的同情。我說：“郭帥，我今天不是跟你開玩笑的。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婚是一定要離的。你是過錯方，所以按說你得凈身出戶。”他目瞪口呆，也許沒想到我會如此不留情面。

我并不想把他逼到絕境上，畢竟他是我兒子的父親，以后跟孩子免不了有一些來往，再說，把一個人逼急了，事情就不好談了。我說：“如果我起訴的話，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你是要凈身出戶的，但你畢竟是果果的父親。這房子肯定要?dú)w我和果果的，車子歸你。家里一直花銷大，存款是沒有多少的，還有幾萬塊錢，我們對半分。你的公司你繼續(xù)開，我是不會跟你分錢的，這個你放心就是?！?/p>

我說得義正辭嚴(yán)，表現(xiàn)得非常鎮(zhèn)定。郭帥了解我，他知道，自己沒什么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小瑜，我知道我有錯，可每個人都難逃中年危機(jī)，頭腦一熱就容易犯錯誤，就真的不能原諒嗎？”“不能原諒。”我一字一句地說。還真好意思說，把人家姑娘肚子都搞大了，還想讓我原諒？郭帥沉默了一會兒，說：“兒子怎么辦？我們離婚了，對他傷害多大！”他想拿兒子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對郭帥說：“果果也大了，應(yīng)該試著接受生活的變故。再說，你平時那么忙，忙著工作，忙著應(yīng)酬，忙著在外面陪女人，陪孩子的時間很少，你離開對孩子構(gòu)不成太大打擊。”

郭帥沉默良久后，直愣愣地看著我說：“小瑜，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離婚了。”“沒有，我本來打算，如果有可能，我們再試試湊合著過下去?？墒悄枪媚镏鲃诱疑祥T來說她懷孕了，我總得給你們一條生路吧?！蔽艺f。

“你就這么絕情嗎？”他摔門而去，談判不歡而散。

心意已決

郭帥失蹤了兩天，到了第三天，他搬的救兵來了。

救兵是他妹妹，“嫂子，你和我哥風(fēng)風(fēng)雨雨這些年挺不容易的，哪能說離就離呢。”“誰的婚姻沒有瑕疵，有問題解決問題，不一定非要離婚呀。”“我哥那是中年危機(jī)，他對那個女孩怎么可能跟對你的感情一樣呢。”“果果現(xiàn)在嘴上同意你們離婚，可是以后難保不后悔，哪個孩子愿意自己的家庭不完整。”小姑子苦口婆心。

我早就預(yù)想到離婚會有人勸阻，所以并不慌亂，“他要是珍惜風(fēng)風(fēng)雨雨這些年不容易，還會出軌嗎？中年危機(jī)就要出軌嗎？我也有中年危機(jī)，我怎么就沒出軌？你想想，你哥在我生病的時候出軌，這樣的人，我還能繼續(xù)跟他過下去嗎？”說的時候，身體開始控制不住地發(fā)抖，我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最后回絕道，“果果那邊，我自然會做工作，把傷害盡量降低。”

小姑子終于啞口無言，訕訕地離開了。

我知道離婚之后，郭帥的生活不會太平順。一旦他的公司陷入窘境，那女孩兒未必能像我當(dāng)年那樣，跟他同甘共苦，掙房子掙車掙生活?；橥馇槟屈c(diǎn)刺激和甜蜜，很快就會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地雞毛。不過這些，都是他該受到的懲罰。

我給郭帥發(fā)了條微信，“不用找人勸我，沒有用。明早我再見不到你，就去法院起訴。”

沒有想到的是，郭帥完全同意了我擬的離婚協(xié)議條款，沒有做任何爭取。也許是因為他理虧，知道爭也沒用，也許是因為他看到，我真的心意已決，所以決定好聚好散。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我忘了帶傘，車子已經(jīng)給了郭帥，我得冒雨去打車。我站在一個廊檐下，想等雨小一點(diǎn)再去打車。郭帥一個人冒雨跑開，他的背影，已經(jīng)是一個中年人了。我忽然想起，領(lǐng)結(jié)婚證的那天也下雨，那天我們也沒有帶傘，而且那會兒我們還沒有車子。

那天我們并沒有在廊檐下躲雨，我們急著找個地方，吃點(diǎn)東西慶祝。

那天他拉著我在雨中奔跑，我們心中那么歡暢。雨太大了，他怕我淋壞，脫下上衣遮在我的頭上。我們一邊跑，一邊笑。

那會兒真年輕呀，那個時候我在想什么呢，對，我想，我愿意這樣跟著他往前跑，一生一世。那時候，我想的，是一生一世。

我一個人站在廊檐下，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