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峰
那天,我和朋友聊起家中飼養(yǎng)的寵物。他說:“狗是最賤骨頭的?!蔽覇枺骸昂我砸姷茫俊彼f:“一個月前,我從動物市場買了只渾身黃毛的狗,把它帶回家,又是喂雞塊,又是扔魚肉。可它并不領情,沒過幾天就掙脫項圈跑走了。一周前,我開車辦事,經過距城市二十里外的鄉(xiāng)村,竟然在一堆草垛旁發(fā)現(xiàn)了那只狗,它正躺在那里曬太陽。我一喊,它就站起來狂奔,鉆進了路邊一片蔥綠的麥田。
“放下舒適的生活不享受,反而去鄉(xiāng)間尋食,你說它賤不賤?”朋友說完,忿忿不平。
我沒回答。
對這樣的問題,實在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明白的,就像我的大學同學小可。
小可出身農村,家庭貧寒,上學時的費用都是親戚資助的。他刻苦勤奮,努力向上,終于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由于成績突出,畢業(yè)后他留校任教。在所有人的眼中,這都是一份十分優(yōu)越的工作,可僅僅過了一年,小可就辭職去了西部的一所小學支教,留下一片惋惜之聲。
對此,我也很迷茫。
后來一次出差,我經過小可所在的城市,轉了好幾路車才找到了他。小可顯得很消瘦,不過氣色還不錯,看上去精神抖擻。那晚,小可在屋里請我吃“火鍋”——一鍋燉菜,都是當?shù)禺a的青菜。雖然沒酒沒肉,但很有味道。吃完晚飯后,小可帶我去村外走走,在淡淡的月光下,鄉(xiāng)間的夜晚特別靜謐,偶爾一聲狗叫,很清脆。往前走,是黑黑的一望無垠的莊稼,空氣中散發(fā)著芳香,是油菜花的濃密,是豌豆花的纏綿,是向日葵的低吟。我還去了他任教的小學,孩子們在上晚自習,見了面都對他恭敬地打招呼,親切之情無法言表。
在小可的日記里,我看到這樣一段話:“如今,我們的生活被玻璃、混凝土、金屬、塑料和玻璃纖維重新定義。我們吃進去和呼吸進去的東西都不是我們身體本應去處理的。我們享受著手機、電腦、汽車和空調等許多現(xiàn)代發(fā)明,卻丟失了我們自己?!?/p>
“這就是你放棄在大學教書,遠離城市的原因嗎?”我問小可。
他笑笑,沒說話。
辭別小可,我又回到了我生活的擁擠的城市,到處都充斥著塵埃和物質的氣息。我久久地思索著小可日記里的話,漸漸地有了新的認識。
是的,我的思想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在繁華的都市里,我們習慣享受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帶給我們的一切便利和舒適,習慣地吃飯,習慣地睡覺,習慣地微笑,習慣地行走,習慣地刷手機,習慣到根本就沒認真想過這一切究竟是不是我們需要的生活。在經歷了都市生活的快節(jié)奏之后,我們需要反問:真正的習慣是什么?是高樓林立的鬧市嗎?
小可去了鄉(xiāng)村,他在圓自己的夢,無論結局如何,至少現(xiàn)在他很快樂。那里沒有平坦的柏油路,但腳踏在松軟的泥土上,卻另有一番感受,那是發(fā)自內心的愉悅,是來自靈魂的輕快。
于是,我又想起了那只狗,那只掙脫了項圈狂奔到鄉(xiāng)間的狗,我不禁感動于它的境界。它放棄了雞腿和魚肉,回歸了自然,回歸了自我。而我,什么時間,能夠像它一樣遠離喧囂呢?什么時間能夠在一片草垛旁躺下,曬曬太陽,打一個盹,伸伸懶腰,聽麥苗的話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