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玲,高 峰,朱紫嫣,方 平
1.北京市豐臺區(qū)方莊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北京 100078), 2.北京市豐臺社區(qū)衛(wèi)生服務中心 (北京 100141),3.北京豐臺醫(yī)院(北京 100071)
主題詞 中醫(yī)皮膚病 清熱解毒 中醫(yī)師 @方平
方平教授是京城著名皮膚病專家,是北京市第四批和第五批名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的指導老師,曾任北京中醫(yī)藥大學附屬護國寺中醫(yī)醫(yī)院院皮膚科主任和北京豐臺醫(yī)院皮膚科主任,方平教授師從全國著名中醫(yī)皮膚科專家張作舟教授,承襲趙炳南,張作舟等名老中醫(yī)的學術思想,從事中醫(yī)皮膚科臨床工作四十余載,形成了獨特的治療皮膚病的思想體系。
1方平教授治療皮膚病辨證思想體系介紹方教授十分重視中醫(yī)辨證論治,但皮膚疾病與內科疾病又有不同,方教授認為在皮膚病的治療中皮損辨證應與全身辨證相結合:首先要進行皮損的辨證,確定皮損的性質,再根據全身辨證以確定相應的治則;辨病與辨證相結合。隨著現(xiàn)代醫(yī)學研究的發(fā)展,中醫(yī)“病”的概念暴露出局限性和不科學性,往往妨礙了對疾病本質的認識,應結合現(xiàn)代醫(yī)學先用西醫(yī)診斷,以判定疾病的性質與轉歸,再應用中醫(yī)整體觀念進行辨證治療;皮損辨證分仔細:首先辯部位,不同部位的皮損反映了不同皮部臟腑經絡的病變;其次看色澤,紅色屬熱,白色屬寒,暗紅、紫紅屬瘀熱,青紫色屬寒凝血瘀等;然后看形狀和質地,不同的疾病往往有不同形狀的丘疹和軟硬度,根據皮損的形狀和質地一般可以做出初步診斷[1]。同一類藥物的也要辨證使用,而具體到某一味中藥要將其多重功效充分發(fā)揮作用。臨床中許多皮膚疾病多因火毒而生,清熱解毒法是皮膚病的主要治療原則之一[2],而通過辨證靈活應用清熱解毒法是方教授在臨證中的一大特色。
2清熱解毒法的辨證使用《古書醫(yī)言》云:“邪氣者,毒也?!蓖飧袃葌钥缮荆麸L、寒、暑、濕、燥、火六淫之氣太過或侵襲人體久留不去,往往郁而化熱,積熱成毒[3]。熱毒作為病因的概念最早見于《黃帝內經》,而“熱毒”之名最早由《素問·五常政大論》提出[4]。熱毒之邪在很多皮膚病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中常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清熱解毒法主要就是針對熱毒而設,是根據《素問·至真要大論》中“熱者寒之”和“治熱以寒”的理論,使用具有清解熱毒作用的藥物達到清解熱毒之邪的目的[5],臨床多選用瀉熱降火、清解、泄毒之品。清熱解毒法也是中醫(yī)皮膚病學中的重要治法之一[1]。方教授根據多年臨床經驗積累認為熱毒之邪由于其來源不同,成因各異,傷人輕重亦有別。往往又可分為風熱毒邪、濕熱毒邪、火熱毒邪、血熱毒邪和壅熱毒邪等,因此要用不同的清熱解毒法施治救治。
2.1 疏風和營解毒法 此法多用于因風熱毒邪引起的皮膚病,此類疾病多因衛(wèi)外功能失調而侵襲人體,初期在表,繼而入于營血,可致皮膚出現(xiàn)紅斑丘疹,色赤而癢;熱毒甚者則見紅腫灼熱疼痛。可伴惡寒、口微渴、舌尖紅、苔薄黃、脈浮數。常見于面部丹毒、玫瑰糠疹、過敏性皮炎等病。方教授臨床多選用金銀花、連翹、野菊花、板藍根、草河車、蜂房、黃芩等清熱解毒且輕清偏行于上行于表之藥,并輔以清熱疏風之品,常用方劑有銀翹散、普濟消毒飲等[5]。
2.2 清熱燥濕解毒法 此法多用于因濕熱毒邪引起的皮膚病,常因氣機失運濕邪內滯,日久化熱,聚而成毒,蘊結肌膚;也有因濕熱毒邪外侵而成的。臨床常見皮膚紅腫、水皰、糜爛、滲液、結痂、瘙癢等。若阻滯經脈不通,則可出現(xiàn)疼痛。多伴有舌紅苔黃膩,脈滑數,小便短赤,大便粘滯不爽等。臨床常見于急性濕疹、帶狀皰疹、膿皰瘡、下肢潰瘍、小腿丹毒等病有上述癥狀者。治療濕熱毒邪,方教授常選用黃芩、黃柏、黃連、梔子、龍膽草、白花蛇舌草、土茯苓、白鮮皮、苦參等清熱解毒且兼燥濕利濕之藥。濕邪重者,輔以利濕之品;脾不健運者,輔以健脾行氣之藥。常用方劑有龍膽瀉肝湯、萆薢滲濕湯等。
2.3 清熱瀉火解毒法 此法多用于因火熱毒邪引起的皮膚病,臨床多為六淫七情太過,郁而化熱,熱盛聚而成火成毒?;鹦匝咨隙ⅲ识囡@現(xiàn)于肌膚。臨床常表現(xiàn)為丘疹結節(jié)、紅斑膿腫等。局部焮熱紅腫疼痛,甚則肉腐成膿,夾濕者還可見糜爛滲液,伴口渴,大便干,尿赤,舌紅苔黃,脈弦滑或數。臨床常見于痤瘡、毛囊炎、癤腫等病。方教授常用金銀花、連翹、蒲公英、紫花地丁、敗醬草、野菊花等清熱解毒,火盛者加石膏、知母甘寒瀉火護陰;夾濕者加黃柏、龍膽草以燥濕。常用方劑有五味消毒飲、清熱消痤湯等。
2.4 清熱涼血解毒法 此法多用于因熱毒入里聚于血分發(fā)于肌膚而成的皮膚病。臨床常見皮損以丘疹、紅斑為主,甚則出現(xiàn)大片水腫性紅斑、絳紅斑,迫血妄行時可見壓之不退色的紫紅色斑,常伴口干或渴或反不甚渴,大便干,尿赤,舌紅或絳苔少或黃,脈細數。臨床常見于銀屑病、玫瑰痤瘡、過敏性紫癜、藥疹等屬于血熱發(fā)斑者。方教授常用大青葉、板藍根、生梔子、黃芩、白英、蛇莓草等即可清熱解毒,又兼涼血消斑之藥,再輔以清熱涼血之品治之。臨床常用方劑有清營湯、涼血五花湯、涼血五根湯和解毒活血湯等。
2.5 清熱散結解毒法 此法多用于壅熱毒邪引起的皮膚病,因外感風熱濕熱毒邪浸淫皮膚,或內生毒熱竄入經脈,均可致毒壅絡阻、血敗肉腐,發(fā)于肌膚則常見局部紅腫熱痛,或有膿頭,或潰流膿水。可伴有發(fā)熱、口渴、大便干、尿黃,舌紅苔黃,脈弦滑或弦數。臨床常見于癤腫、穿掘性毛囊炎、囊腫性痤瘡等病。方教授常用蒲公英、連翹、草河車、白花蛇舌草、白英、地丁等既清熱解毒亦可消腫散結之藥,配以夏枯草、浙貝母、山慈菇等消散壅毒。臨床常用方劑有五味消毒飲、托里透膿湯等。
3典型病案
案例一 患者白某,男,27歲,2018年2月23日初診?;颊哳i臂部出現(xiàn)紅色斑丘疹5 d來診?;颊?周前活動后汗出當風,出現(xiàn)鼻塞、流涕等癥狀。后于左側上臂出現(xiàn)一個淡紅色橢圓形環(huán)形紅斑,邊緣稍隆起,伴有少量脫屑伴癢。3 d前于左側頸部、上臂、背部出現(xiàn)類似淡紅色斑丘疹,黃豆大小,上分布有糠樣皮屑,長軸與皮紋一致,伴明顯瘙癢。納眠可,大便干,2~3 d一行。舌紅苔薄黃,脈浮數。西醫(yī)診斷:玫瑰糠疹;中醫(yī)診斷:風癬。辨證:風熱外襲,傷及營分。方教授選用銀翹散加減。金銀花20 g,連翹、大青葉、板藍根、蒲公英、夜交藤、白鮮皮、蒺藜各30 g,荊芥、防風、柴胡、苦參各12 g,蜂房、白芍、生梔子、黃芩各15 g,赤芍20 g 。每日1劑,水煎分2次服。癢時可外涂無極膏以止癢。服用7劑后鼻塞流涕等癥狀明顯好轉,僅有少量新生皮損,瘙癢明顯減輕,舌脈同前。用上方減去白鮮皮、苦參,加生地15 g涼血益陰,再服7劑后復診,皮損已基本消退而愈。
按:玫瑰糠疹是一種以覆有糠狀鱗屑的玫瑰色斑疹、斑丘疹為典型皮損的炎癥性、自限性丘疹鱗屑性皮膚病[6]。本病發(fā)病機制不明,目前尚無特異性治療方法。玫瑰糠疹具有自限性,是臨床常見病、多發(fā)病,多見于青少年及青年人,少部分患者有反復發(fā)作病史?,F(xiàn)代醫(yī)學認為此病可能與病毒、細菌、真菌或寄生蟲感染有關。目前治療玫瑰糠疹西醫(yī)多采用的是抗組胺藥物、糖皮質激素外用或內服、UVB光照射等[7]。
方教授根據多年臨床經驗認為本病是由于風熱毒邪外襲肌表,入里化熱,傷及營分,發(fā)于肌膚而成。方中選用金銀花、連翹、蜂房、蒲公英清熱解毒,輔以荊芥、防風、蒺藜、柴胡疏風清熱解表、發(fā)散風熱毒邪,大青葉、板藍根、生梔子、黃芩清熱涼血解毒,赤芍、白芍涼血和營以助之,共祛營衛(wèi)之邪;白鮮皮、苦參、夜交藤清熱祛風安神止癢,上述藥物共同發(fā)揮作用而愈。同時現(xiàn)代藥理研究亦表明,防風、生梔子有抗過敏作用,白鮮皮、連翹、苦參有抗變態(tài)反應性炎癥作用[8-10],金銀花、連翹、蜂房、蒲公英等有抗內毒素、抗菌消炎、解熱、免疫調節(jié)作用[11-13]。
案例二 患者李某,男,51歲,2015年12月27日初診。患者周身反復出現(xiàn)紅色斑塊10年余。患者近10年來周身反復出現(xiàn)硬幣至拳頭大的紅斑、斑塊,脫屑,皮屑脫落后可見薄膜現(xiàn)象及點狀出血,奧氏征(+),曾于外院診斷為“銀屑病”,口服西藥及外用煤焦油制劑的卡泊三醇等治療后可略減輕,但反復發(fā)作,冬重夏輕。1周前因外感發(fā)熱至38.6 ℃后,周身皮損明顯加重,出現(xiàn)多數鮮紅色點滴狀紅色斑丘疹,新疹不斷增多,原皮疹擴大,雙下肢皮損潮紅融合成片,層層鱗屑較多,瘙癢劇烈,刮去鱗屑點狀出血明顯。大便偏干,兩日一行。舌質紅苔黃膩,脈弦滑。西醫(yī)診斷:銀屑??;中醫(yī)診斷:白疕;辨證:毒熱壅盛,氣血兩番。方教授選用解毒活血湯加減。羚羊角粉(沖服)1 g,大青葉、板藍根、蒲公英、白英、白花蛇舌草、土茯苓各30 g,蜂房、龍膽草、黃柏、紫草、茜草各15 g,蛇莓草、生梔子各20 g,烏梢蛇、皂刺各12 g,白術10 g。每日1劑,水煎分2次服。外用糠酸莫米松乳膏1次/d涂抹患處。服藥兩周后復診,患者周身皮損較前色暗,癢減輕,偶有個別新生皮損,大便1~2次/d,納眠可,舌紅苔黃膩,脈弦滑。上方加赤芍20 g,丹皮15 g。再服兩周后患者周身皮損已色暗,部分變薄,上有較多白色皮屑,無新生皮損。舌淡紅苔黃,脈弦滑。前方加三棱、莪術各15 g。又服藥2周后皮損進一步變薄面積回縮,色變暗,瘙癢減輕。前方去羚羊角粉隨證加減服藥兩月后,大部分皮損色淡平復,逐漸消退而愈。
按:銀屑病是一種常見的,以紅斑脫屑為主要特征并極易復發(fā)的慢性炎癥性皮膚病,病因不清,病程較長,頑固難治,目前用于治療本病的西藥大多毒副作用較大,現(xiàn)臨床上多采用雷公藤多苷片、阿維A膠囊、環(huán)孢素膠囊、生物制劑等治療此疾病,但大多毒副作用較大且治療效果欠佳,此時中草藥的運用顯得尤為重要[14-16]。
一般認為本病的病機多由血熱風盛或血虛風燥所致,治療常采用涼血養(yǎng)血熄風的方法治療此病,而方教授認為本病的進行期多為血熱毒邪為患,在治療中應以清解熱毒涼血為先。方中大青葉、板藍根、蒲公英、白英、蛇莓草清熱解毒消腫散結,白花蛇舌草、土茯苓、蜂房解毒驅風除濕,兩組藥物合用清熱解毒之力倍增,加羚羊角粉、紫草、茜草清熱涼血,龍膽草、生梔子、黃柏清熱燥濕,使氣血雙清得以調達,清解毒熱化生之源。烏梢蛇、皂刺搜風止癢拔毒;佐以白術顧護脾氣,以免苦寒太過而傷正。后期毒熱漸微,但瘀結不散,則加三棱、莪術破血以散之。同時現(xiàn)代藥理研究亦表明,大部分清熱解毒中藥具有很好的抗炎及免疫功能調節(jié)作用,對銀屑病發(fā)病的關鍵細胞因子IFN-γ、IL-2和TNF-α有直接影響作用,與雷公藤多苷片作用相當但無雷公藤多苷片的不良反應[17-18]。患者經過治療,病情穩(wěn)定或者進入靜止期后,可根據辨證適當加養(yǎng)陰藥、活血藥,可促進該病痊愈。
4小結皮膚病熱毒為患多見,故多使用大量清熱解毒之品。而各種清熱解毒藥性雖均寒涼,也有潤、燥、清、利之分,入氣入血之別,內外歸經各異。故臨床遣方用藥亦要根據辨證所選擇及偏重。另外,此類藥多苦寒,易傷氣陰,不可過用、久用,恐傷人體正氣。故清熱解毒法在應用中要詳加辨證,隨證加減,中病即止。遇脾虛胃弱者,應佐以護脾之法,常用白術、山藥、薏苡仁、茯苓等;伴化燥傷陰者,宜輔以甘寒清熱之藥,如知母、生地、石膏等,使得清熱而不傷陰,解毒而不損正??傊?此法可廣泛用于皮膚病的治療,只要辨證準確,配伍得法,分寸適當,往往可收到滿意的治療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