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江海

豐子愷，中國現(xiàn)代漫畫家、散文家、教育家、翻譯家，他養(yǎng)育的七個子女，每一位都是行業(yè)里的佼佼者。豐子愷的外孫宋雪君說，外祖父一直以來最重視的并不是孩子取得多大的成績，而是孩子是否快樂。一個人只有對生活感到快樂，才會對未來產(chǎn)生無限期待。

不愿孩子成為小大人

豐子愷出生于浙江桐鄉(xiāng)石門鎮(zhèn)，家里從事染坊生意，五六歲時，他便開始用顏料到處涂涂畫畫。豐子愷9歲時，父親死于肺病，全家人的重擔便都落在了母親身上。轉(zhuǎn)入私塾上學的豐子愷，課間拿出自己描畫的《芥子園畫譜》給同學看，大家都夸他畫得好。老師發(fā)現(xiàn)他的才能后，便讓他給學校畫一幅放大的彩色孔子像。小小的豐子愷有些緊張地接了活，后在姐姐的幫助下完成了這幅畫。他筆下的孔子像很有幾分莊嚴肅穆的圣人氣象，此后便有了“小畫家”的稱號。

1914年，豐子愷考上了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在這里，豐子愷結(jié)識了此生對他最為重要的兩位老師——李叔同和夏丏尊。從兩位老師那里，豐子愷學會了三樣?xùn)|西：文學、繪畫和音樂。畢業(yè)后，他跟同學一起創(chuàng)辦了上海專科師范學校，親任圖畫老師。這一年，他和徐力民結(jié)婚成家。

徐力民懷上第二個孩子時，豐子愷赴日本學習繪畫和英語。回國后，他陸續(xù)發(fā)表了多篇新作，這種簡潔明了但立意悠遠的繪畫風格，在國內(nèi)引起了極大反響，很多人第一次知道了“漫畫”這種新事物。

1932年，日本發(fā)動了“一·二八”事變，豐子愷被迫從上?；氐嚼霞摇Ｋ枚嗄攴e攢的稿費在家鄉(xiāng)建了一座房，取名“緣緣堂”，在這里潛心創(chuàng)作。此時，他身邊已經(jīng)有了六名子女：豐陳寶、豐宛音、豐寧欣（豐子愷大姐豐滿之女，一直跟隨豐子愷長大）、豐華瞻、豐元草、豐一吟，最大的13歲，最小的才3歲。孩子雖多，但豐子愷從來沒覺得鬧騰，只要有空他就會陪孩子們一起玩，甚至和他們一起“開發(fā)”新游戲。

豐子愷專門辟出一間房作為圖書屋，每天晚上領(lǐng)著孩子們看書，孩子們喜歡看什么就看什么?？吹闷饎?，豐子愷會把一些名人或名著，以故事的形式說給孩子們聽。誰表現(xiàn)好，誰就可以得到一顆糖，或者跟豐子愷玩一個游戲，圖書屋里常常傳出孩子們的笑聲。

一次，家門口來了賣小雞的商販，走一路吆喝一路：“賣小雞仔嘍！賣小雞仔嘍！”年幼的豐元草聽到后，拉著爸爸的衣袖說：“我要買小雞?！闭f完就往門外跑。沒一會，幾個孩子都挑好小雞，就等豐子愷來付款了。見孩子們都迫切想賣，商販坐地起價。追著孩子們而來的豐子愷想要還價，便故意對孩子們說：“待會還有人來賣，我們買下一家，這家太貴了。”他想拉著孩子走，以此讓商販降價。誰知道，孩子們根本不配合，全都大哭起來。商販不肯降價，挑起擔子昂然前行。豐子愷安慰孩子們：“你們大家說要買要買，那人便不肯讓價了。一會兒再來買吧，但下次……”他說不下去了。他在《做父親》一文中反思自己：在這一片天真爛漫光明正大的春景中，向哪里容藏這樣教導(dǎo)孩子的一個父親呢？

漂泊十年快樂同伴

1937年，豐子愷編成的《漫畫日本侵華史》出版。這一年，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豐子愷只能帶著全家逃難。臨行前，全家人檢點行李，發(fā)現(xiàn)除了幾張用不得的公司銀行存票外，家里只有數(shù)十元現(xiàn)款。這時，六個孩子齊聲說道：“我們有。”說完，他們把每年生日父親送的紅紙包統(tǒng)統(tǒng)打開，竟然有四百多元，解決了全家人的燃眉之急。這件事讓豐子愷頗為感慨，他說：“只有珍惜眼前的一切，不管是錢、人或者事，才能得到福報?！?/p>

全家人先是躲到了江西萍鄉(xiāng)，借住在朋友家。很快老家傳來消息，緣緣堂被炸毀，這讓豐子愷傷心了很久?？粗鴰讉€孩子跟著大人一起受盡苦累，豐子愷特別心疼。為了驅(qū)散戰(zhàn)爭帶來的恐懼，豐子愷盡全力在貧困中給孩子創(chuàng)造出驚喜。離開萍鄉(xiāng)后，他們又輾轉(zhuǎn)去了湘潭、長沙。

1938年春，豐子愷來到武漢，從事抗日救亡宣傳。當年4月6日臺兒莊大捷。豐子愷興奮不已，畫了一棵大樹，并題上一首詩：“大樹被斬伐，生機并不絕。春來怒抽條，氣象何蓬勃。”豐子愷曾對好友宋云彬、傅彬然說：“我雖沒能真的投筆從戎，但我相信以筆代槍，憑我五寸不爛之筆，努力從事文藝宣傳，可以使民眾加深對暴寇的痛恨。軍民一心，同仇敵愾，抗戰(zhàn)必能勝利?！?/p>

離開武漢后，全家人又去了桂林、遵義等地。眼見孩子們大了，卻沒有固定的學?？勺x書，豐子愷十分煩惱。無奈之下，他只好自己教孩子詩詞、寫作。除了命題作文之外，他還采用給孩子講故事，然后讓他們憑記憶寫下來的辦法，鍛煉孩子的記憶力和表達能力。

一次，豐子愷竟然讓孩子們寫一篇搓麻將的說明書，孩子們聽后哈哈大笑。豐子愷解釋道：“麻將本身無罪，要看人們?nèi)绾螌ΥＶ劣谖覀円獙懙恼f明書，是因為寫說明書和寫作文不同，要寫得一看就懂，并能應(yīng)用?！?/p>

在豐子愷的安排下，逃難生活雖然苦，但從未少了生活的樂趣。豐家孩子面對苦難從容不迫的個性，便是在那時候養(yǎng)成的。

和七名子女“約法六章”

得知抗戰(zhàn)勝利的消息，豐子愷大喜，當即創(chuàng)作了《卅四年八月十日之夜》，抒發(fā)對勝利的喜悅之情。

在外漂泊了約十年后，豐子愷攜全家人再次回到上海。雖然是租來的房子，不過總算有了臨時的家。

1947年，豐子愷剛好50歲，此時，兒女們均已長大。豐子愷與子女們“約法六章”：

年逾五十，齒落發(fā)白，家無恒產(chǎn)，人無恒壽，自今日起，與諸約法如下：

一、父母供給子女，至大學畢業(yè)為止。大學畢業(yè)后，子女各獨立生活，并無供養(yǎng)父母之義務(wù)，父母亦更無供給子女之義務(wù)。

二、大學畢業(yè)后倘能考取官費留學或近于官費之自費留學父母仍供給其不足之費用，至返日為止。

三、子女婚嫁，一切自主自理，父母無代謀之義務(wù)。

四、子女獨立之后，生活有余而供養(yǎng)父母，或父母生活有余供給子女，皆屬友誼性質(zhì)，絕非義務(wù)。

五、子女獨立之后，以與父母分居為原則。雙方同意而同者，皆屬鄰誼性質(zhì)，絕非義務(wù)。

六、父母雙亡后，倘有遺產(chǎn)，除父母遺囑指定者外，由子女分受得。

這種不靠父母，自力更生的家風，深深影響了家每一個人。

新中國成立后，豐子愷任上海中國畫院院長、海文學藝術(shù)聯(lián)合會副主席等職。幾年后，豐子愷用蓄購買了位于上海黃浦區(qū)的一幢三層小樓。由于二樓屋內(nèi)的陽臺上，通過天窗可從不同角度看日日落，豐子愷為其取名“日月樓”。

這段安穩(wěn)的時光是豐子愷創(chuàng)作的鼎盛期，他譯了俄文《獵人筆記》、日文《源氏物語》，寫下了《緣堂隨筆》和《續(xù)筆》等文章，出版了《豐子愷畫集》和《子愷兒童畫》，并完成了《護身畫集》的第五集和第六集。

隨著孫輩們的降臨，豐子愷成為爺爺和外公。在小輩們的象中，他們最愛去的地方就是“日月樓”。據(jù)宋雪君回憶，那時一寒暑假，他就和兄弟姐妹去外公家小住，因為外公家地方大，有不完的零食。其中，最吸引孩子的就是外公喜歡帶他們?nèi)?，子們選什么他都會付款。那段時間，宋雪君幾乎把所有好看的人書都看了，大多是外公給他買的。

1975年9月15日，豐子愷病逝于上海華山醫(yī)院。七個孩子未放松過在學術(shù)上的追求，他們始終記著父親教給他們的“人到這個世界，不僅僅是為了吃飯”這句箴言。

如今，豐子愷的后代人丁興旺，分布于全國各地，還有的在國、日本發(fā)展，不乏在各自崗位做出令人矚目業(yè)績者。

2006年，豐子愷的骨灰從上海龍華烈士陵園遷回浙江桐鄉(xiāng)門鎮(zhèn)，一代大家風雨漂泊幾十年，終于葉落歸根。

宋雪君說，他依然能夢到小時候在外公家的情形，外公在房畫畫，他們在外屋玩耍，有時候球滾到了書房里，外公會笑著他們撿起來，那慈祥和藹的樣子，至今難忘。（作者聲明：本文謝任何形式的轉(zhuǎn)載，違者視為侵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