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新語
喜歡自由,想像魚一樣在水里游來游去,想要許多自由和幸福,所以取了許多魚這個名字。
因為不擅長溝通,所以想通過寫故事的方式來表達(dá)自己,有些話有些故事或許是我亦不是我。
但是,我找到了一種令自己快樂的方式,那就是將自己的情感與感知寄予故事中。
初次遇見《南風(fēng)》,是我大一去廣州美術(shù)館內(nèi)的一個書店買到的,里面的小說被我翻閱了無數(shù)次,即使過去了那么多年,搬了幾次家,那本雜志還被我收藏在書柜里。
謝謝《南風(fēng)》,二零一八年,我很榮幸與你相遇。
我發(fā)現(xiàn)我才是真正的快樂。
編者按:
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就是一閃而過的靈感,我想起了香港的鴨寮街,想起了許多上個世紀(jì)的香港電影,還有許多百聽不厭的粵語歌曲。
故事講的是大齡女主與富二代男朋友如何相識到相戀再分道揚(yáng)鑣,最后卻又與初戀男朋友復(fù)合的故事。見過紙醉迷金的世界,經(jīng)歷過孤獨彷徨的歲月,女主最終尋找的依然是一種平淡與安穩(wěn)的生活。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十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有點搖搖晃晃。她抬頭望著眼前的高樓大廈,烏黑的天空上沒有點點繁星,只有耀眼奪目的霓虹幻燈,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黎敏加經(jīng)過鴨寮街菜市場時,看見一對中年男女站在燒鴨檔前吵架。燒鴨檔老板穿著一件沾滿油漬的藍(lán)色T恤衫,大肚腩上圍著白色圍裙,正拿著一把菜刀往新鮮出爐的燒鴨斬去,只見,燒鴨內(nèi)的湯汁慢慢地流了出來。
燒鴨檔老板見怪不怪,油頭肥臉,非常淡定。過了一會兒,他粗聲大氣地驅(qū)趕檔前正在吵架的中年男女。一大早就遇見這樣的顧客,真是倒霉到家,一天的生意都無法做了。
黎敏加幾乎每個星期都會來一次鴨寮街買菜,街道舊是舊了點,市井味十分濃郁。比起整天在冠冕堂皇的工作環(huán)境里,菜市場總算令她的內(nèi)心踏實了許多。
買好食材后,信息也如期而至。是黎敏加男朋友蕭正楠發(fā)來的。
黎敏加本來打算坐地鐵出來,可是蕭正楠喜歡開車出來接送她,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多久?久到像一對生活多年的夫妻,明明兩個人前兩個月才同居。
坐上車的黎敏加跟蕭正楠報告買了什么,準(zhǔn)備做什么菜,剛才在菜市場發(fā)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明天飛往紐約的航班會不會延誤,兩個人還聊起了今天陰晴不定的天氣,如果呆會下雨,剛好省了一筆洗車錢。
如生活了幾十年的夫妻一樣。
可是,他們并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而且,他們才三十歲左右。
車經(jīng)過隧道的時候,兩邊聳立在云端的高樓大廈漸漸地只露出樓頂,直到完全消失。黎敏加感覺有點頭暈,她調(diào)低了副駕駛座位,使自己半平躺在座位上,車上的音樂播放的是多年以前流行的曲調(diào),是羅大佑的《皇后大道東》。出隧道的時候,陰郁的天空下起了小雨。蕭正楠跟著歡快的音樂唱了起來。
其實,認(rèn)識蕭正楠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好像是十只手指加起來那么多。
當(dāng)然,他們并不是戀愛長跑了十年。重逢蕭正楠的時候,黎敏加正同富二代男朋友湯祖堯拍拖。
關(guān)于黎敏加的出身,蕭正楠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在黎敏加十六歲時,遠(yuǎn)在紐約生活的母親嫁給了一個約莫六十歲的美國人,親生父親早就沒有了音訊。黎敏加靠著母親提供的微薄生活費(fèi)度過了她在香港的第一年,而且繼父早就聲明,待到黎敏加十八歲,他們就不再給她提供幫助。她理解母親的難處,也完全不怪那個從未謀面的繼父。
她不喜歡香港這個城市,毫無人情味,又現(xiàn)實。可是除了香港,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夠去哪里。
如此凄涼的身世,跟她拍拖的湯祖堯也知道,比起黎敏加出眾的長相,以及全港保險業(yè)界銷售冠軍這個頭銜,出身算不上什么難言之隱。況且,再過幾十年,又是一個輪回,誰會記得你的出身在哪里。
認(rèn)識湯祖堯是一個意外。
當(dāng)時黎敏加在海港城跟一個客戶談項目,從餐廳出來的時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黎敏加沒有帶傘,想沖過斑馬線到對面的巴士站躲雨,因為她的車剛好停在那邊。很不湊巧的是,十公分的高跟鞋說斷跟就斷跟,完全沒有打招呼,黎敏加一臉喪氣地放棄了過馬路,但是一個轉(zhuǎn)身又被擁擠的人群推倒在地。這一幕剛好被停在路邊等紅綠燈的湯祖堯撞見,下了車,連忙扶起了黎敏加。
“小姐,你沒事吧?”眼見雨勢越來越大,黎敏加全身已經(jīng)濕透,用力擰一擰衣角還可以擰出一灘水。
黎敏加搖了搖頭,只是雨水模糊了視線,湯祖堯自作主張地將黎敏加拉到車上。
如此熱心的人,黎敏加還是頭一次遇見,她并沒有多想,只是綠燈亮起時,黎敏加透過被雨水沖刷的車窗望了一眼自己那部陳舊的座駕已被雨水沖洗得亮堂堂。明明就在眼前,她卻任由湯祖堯?qū)④囬_到荃灣。
下了車,湯祖堯帶她走進(jìn)了一間裝潢十分華麗的時裝店,店員似乎對湯祖堯非常熟悉,完全不用說什么,就可以意會到他的意思??磥恚杳艏硬皇堑谝粋€被湯祖堯帶進(jìn)時裝店的女人,但她也沒有多在意。有錢人的世界,想追一個女孩,帶她去買最新款的包包,買最時髦的衣服,甚至去買淺水灣的豪宅,黎敏加都不感覺到意外,這些在富人的眼里簡直是九牛一毛。
黎敏加看著試衣鏡的自己,一身淺色香奈兒套裝襯得她雪白的肌膚更加亮眼,高貴的氣質(zhì)一覽無遺。這套香奈兒新款套裝,黎敏加前天還在時裝雜志看到過,只是價格貴到令她能夠吃上一個月的西餐了。可是吃一個月西餐總會膩,而一款經(jīng)典的套裝卻能夠令人賞心悅目。
出了時裝店,湯祖堯給黎敏加遞了一張名片,而黎敏加要了湯祖堯的銀行賬戶。十六歲獨自一個人在香港生活的時候,黎敏加就發(fā)誓要讓自己活得有尊嚴(yán),古往今來,天上掉餡餅的事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在別人那里沒有發(fā)生過,在黎敏加身上就更沒可能。
叫了的士,黎敏加向湯祖堯道了謝,隨即坐上車揚(yáng)長而去。
富人的世界窮人是看不懂的,黎敏加也看不懂湯祖堯,除了黎敏加長相出眾,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性格獨立倔強(qiáng),又不會撒嬌。然而湯祖堯偏偏喜歡這樣的黎敏加。
或許,看多了千篇一律的美女,想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換一換口味也是可以理解的。黎敏加以為湯祖堯就是嘗個新鮮,沒想到兩個人一談就談到了結(jié)婚的程度。
鮮花是在離開時裝店第二天準(zhǔn)時送到黎敏加辦公室的,卡片上沒有署名,只有短短的幾個字,出門不要忘記帶傘哦!
一目了然。
后來,每天一束新鮮花束,每天不重復(fù),卡片上的留言也像是精心編制過的。辦公室女孩都向黎敏加投來羨慕的眼神,有人說那些品種在香港都很難買到,都是每天凌晨由阿姆斯特丹空運(yùn)過來的。黎敏加想不如就這樣做個人情順手推舟將鮮花分給辦公室的女孩。
就這樣,卡片積夠了一個月,湯祖堯還是沒有現(xiàn)身。
黎敏加也沒有主動找湯祖堯。
再次見面是兩個月后的一個黃昏,黎敏加從擁擠悶熱的辦公室大樓電梯走出來的時候,已是滿身大汗。湯祖堯就站在一樓大堂前最顯眼的位置,西裝革履,標(biāo)配一副金絲邊框眼鏡。沖著黎敏加硬生生擠出一個不符身份的笑容。
“湯先生,你怎么會在這里?”黎敏加假裝不知情。湯祖堯就更加沒有理會黎敏加的疑問。
兩個人第一次約會就去了法國餐廳吃法餐,黎敏加非常不喜歡假裝優(yōu)雅地吃飯,餐廳的燈光微弱到令人感覺到壓抑,甚至說話的聲音都要壓到最低點,時不時傳來擾人的悠揚(yáng)提琴聲。
明明不喜歡,黎敏加為了禮貌還是要表現(xiàn)出自己很享受。
第一次表白,湯祖堯就送了一個定情鉆戒給黎敏加,悠揚(yáng)的提琴聲變奏成歡快的樂曲,所有人都站起身為他們鼓掌。就這樣,黎敏加算是跟湯祖堯拍拖了吧。
反正豆大的鉆戒戴在左手無名指時,黎敏加感覺到自己全身有點飄飄然?;氐郊业乃_了窗戶,就這樣坐在窗臺上吹了一晚的海風(fēng),第二天天亮直接去上班。
后來與湯祖堯的約會,不是吃西餐就是去參加名人派對。黎敏加學(xué)著湯祖堯虛情假意間的碰杯,假裝淡定的談笑風(fēng)生。
那段時間黎敏加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和累,比自己上班還累。她只知道仿佛自己飄在空中,雙腳始終著不了地。
后來,黎敏加拒絕了湯祖堯的許多約會,她脫掉了華麗的晚禮服,換上一身樸素的休閑服,提著一個帆布袋,搭上地鐵去鴨寮街菜市場買菜。
其實,每次去鴨寮街,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十六歲的黎敏加就在鴨寮街租了一間一百尺左右的房子生活,當(dāng)時租金是兩千港幣一個月,下課得閑去附近吳師奶家?guī)退畠貉a(bǔ)習(xí)功課賺生活費(fèi)。后來,黎敏加考進(jìn)了港大,吳師奶一家也搬出了鴨寮街,在新界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商品房,自然而然也就沒了任何來往。
每當(dāng)黎敏加生活或工作感到壓力大的時候,她就會搭地鐵到鴨寮街走一走,看一看來往的人群,再去嘈雜的菜市場買最新鮮的食材。在黎敏加看來,生活不分貴賤,只有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巧合的是,黎敏加就是在出菜市場的路口撞見正往菜市場走的蕭正楠,兩個人打了一聲招呼,噓寒問暖了幾句,相互道別后,黎敏加就搭上回程的地鐵。
剛進(jìn)公寓樓,湯祖堯的電話就打進(jìn)來了,湯組堯告知黎敏加等會兒會來公寓,黎敏加也沒有多想,順口問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逼仄的公寓最多能容下五個人,再多也只能貼身走了。黎敏加做了一道拿手好菜,紅燒魚,還有從燒鴨檔買的燒鴨,用微波爐熱一熱就可以開飯了。
顯然,湯祖堯一身昂貴的阿瑪尼完全與黎敏加的公寓格格不入。一條銀色亮片晚禮服就掛在黎敏加床頭側(cè)邊的衣架上,那是湯祖堯送給黎敏加的,高跟鞋東倒西歪地置放在門邊。湯祖堯離開時還差點被亂成一團(tuán)的鞋子拌倒。
“不行,你不能再住這里了?!?/p>
黎敏加第一次見到湯祖堯發(fā)脾氣,竟然是因為一堆鞋子。
黎敏加也覺得委屈了湯祖堯,一個含著金湯匙出身的人,怎么能理解窮人的生活。不要說理解了,湯祖堯連深入了解窮人生活的機(jī)會都沒有。
兩個人吃飯的時候,湯祖堯幾乎沒有動筷子,那條紅燒魚到最后還是完好如初,黎敏加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湯祖堯在身邊,胃口就會變小,可能是吃慣了外面精致的西餐。她將所有菜一并倒進(jìn)了垃圾桶,掛在衣架上的晚禮服被小窗戶外面折射進(jìn)來的光襯得金光閃閃。
半夜餓醒時,黎敏加還是起來吃了一碗方便面,小窗戶吹來微涼的夜風(fēng),她突然想起了白天在菜市場遇見的來正楠,他好像一點都沒變,但眼神變得更加干凈磊落了。
黎敏加忍不住感嘆,時間真快,一眨眼就十年了。
那晚,黎敏加失眠了。
那天是禮拜日,黎敏加陪湯祖堯在教堂做完禮拜后,湯祖堯帶著黎敏加驅(qū)車去了淺水灣,經(jīng)過隧道時,湯祖堯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黎敏加溫?zé)岬挠沂帧?/p>
黎敏加覺得愕然,與湯祖堯拍拖半年以來,很少有這樣情不知所起的時刻。除了和普通情侶一樣約會,說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情話,但又好像不一樣,他們并沒有像普通情侶一樣在嘈雜的飯店吃過飯,也沒有像熱戀的情侶一樣去電影院看最新上映的電影。湯租堯帶她去的都是提前訂好位置的西餐廳,還有盛裝打扮去劇院聽歌劇或者交響樂。
有時黎敏加也不得不承認(rèn),湯祖堯給了她一輩子都奮斗不了的機(jī)會,如果聰明一點,很快就能夠擠進(jìn)富人圈子??墒?,開始的黎敏加是興奮的,后來,見多了那些虛偽的場面,一下子就冷淡了下來。
黎敏加望著湯祖堯帥氣的側(cè)臉,眼前這個男人不知道是自己上輩子修了多少福氣才能遇見的,也是很多女人望塵莫及的。但是,轉(zhuǎn)念過來,黎敏加又覺得與湯租堯的未來非常渺茫。
車緩緩地駛?cè)肓艘粋€別墅區(qū),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年輕男士正站在門口,見到湯祖堯下了車,立刻殷勤地?fù)淞诉^來。
“湯先生,辛苦你親自趕過來一趟?!彪S即從西裝褲袋里掏出一把鑰匙遞到湯祖堯手上。
“那沒什么事,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蔽餮b男唯唯諾諾地說了一句話,隨即開著一輛舊款桑塔納離開了。
進(jìn)入別墅,湯祖堯拉著黎敏加的手上了二樓的陽臺,站在二樓陽臺可以俯瞰整個淺水灣的風(fēng)景,時不時還有微風(fēng)吹過來。
“喜歡嗎?”湯祖堯挽著黎敏加的肩膀,臉上帶著一絲自豪感。
黎敏加不是不知道湯祖堯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沒有說話,任憑湯祖堯一個人胡言亂語。
離開別墅區(qū)時,黎敏加回頭望了一眼那間矗立在半山上的別墅,那間別墅就近在眼前,鑰匙握在手里,只要她想,很快就是她的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黎敏加感覺到一股強(qiáng)大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貋淼穆飞希仡櫫伺c湯祖堯的相識、相知、相戀,短短半年的時間,黎敏加還來不及了解湯祖堯的愛好,甚至沒有問過一次湯祖堯愛不愛她。
成年人戀愛總將愛掛在嘴邊,似乎也顯得不穩(wěn)重。
說實話,她并沒有想過會與湯祖堯有未來,所以,她沒有付出自己的多少真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愛湯祖堯,好像愛對于黎敏加來說,已經(jīng)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了。
后來的一段日子里,湯祖堯總是催黎敏加搬到別墅,黎敏加總是以各種借口來推脫。懷揣在包包里的鑰匙像是千斤重一樣,使黎敏加下班走路都不安心。
但是湯祖堯并沒有給黎敏加思考的機(jī)會。
依然是一成不變的法國餐廳,黎敏加穿著那條銀色亮片晚禮服來赴約,顯得黎敏加身材更加凹凸有致。剛坐下的黎敏加就被湯祖堯突如其來的單腳跪地嚇到了,隨之響起的是小提琴歡快的樂曲。周圍的人包括服務(wù)員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臉,還不停地跟著小提琴的節(jié)奏用力拍掌,仿佛只有黎敏加才是最不幸福的那一個。
這次的鉆戒比上次大了兩倍都不止,當(dāng)湯祖堯從鉆戒盒拿出來的那一刻,黎敏加還可以清晰地聽到周圍發(fā)出來的哇聲一片。鉆戒被橘黃的燈光襯托得閃閃發(fā)光,像是一顆行使在海上的夜明燈。
黎敏加看著周圍客人的喝彩,再看看眼前一臉幸福的湯祖堯,歡快的提琴曲循環(huán)了一次又一次。突然,黎敏加轉(zhuǎn)身拔腿跑出了餐廳,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十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有點搖搖晃晃。她抬頭望著眼前的高樓大廈,烏黑的天空上沒有點點繁星,只有耀眼奪目的霓虹幻燈,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
其實,已經(jīng)不是第一個人向黎敏加求婚了,上次被求婚,黎敏加也沒有這樣狼狽地逃走。只是那時,黎敏加的腳崴了,想逃也沒有可以用的腳。
上大一的黎敏加剛好二十歲,青春靚麗,滿臉的膠原蛋白。認(rèn)識大三師兄蕭正楠是在學(xué)校附近的便利店,那時黎敏加在便利店兼職,打完籃球的蕭正楠剛好到便利店買飲料,第一眼見到蕭正楠并沒有多大印象,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覺驅(qū)使她主動跟蕭正楠搭訕。
“打完籃球不要喝冰的,我這里有熱開水?!?/p>
蕭正楠接過黎敏加用紙杯裝好的開水,也沒有說什么,就這樣靜靜地喝完了。
后來,蕭正楠幾乎每天都會到便利店報道,自然而然兩個人就熟絡(luò)了起來,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
兩個人第一次約會去了大嶼山爬山,蕭正楠是運(yùn)動健將,爬上山頂一點都不費(fèi)力,黎敏加需要走一段路就休息一段時間,蕭正楠也不厭其煩地在旁邊等黎敏加,無聊時還模仿陳奕迅的《夕陽無限好》。兩個人站在山頂吹著涼涼的微風(fēng),蕭正楠幫黎敏加擦汗,兩個人聊天的話題除了課堂上的作業(yè)外,還有一些生活上的瑣事,而黎敏加抱怨太多功課還要去便利店兼職。
兩個人下階梯的時候,蕭正楠隨口說了一句話,“不如我們結(jié)婚吧?!?/p>
不知道黎敏加是不是太過于興奮或者是爬山爬到腳軟,一腳踏空直接扭傷了右腳。蕭正楠就這樣一路背著黎敏加下山,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遠(yuǎn)處的夕陽在海上漸漸沉了下去,黎敏加聞著蕭正楠身上的肥皂味,有那么一刻,她覺得非常踏實。
再次回憶起來,黎敏加依然覺得溫暖如故。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公寓大樓門口,她就看到了湯祖堯的座駕停在那里,前來迎接她的不是湯祖堯,而是湯祖堯的司機(jī)。
“黎小姐,這是你的包包。”
黎敏加接過包包,定了定神,她從包里掏出一把鑰匙遞給了司機(jī),“幫我同湯先生說聲對不起?!?/p>
隨即,跑車發(fā)出了刺耳的引擎聲,一個轉(zhuǎn)彎,瞬間消失在黎敏加的眼前。
黎敏加想這算是跟湯祖堯分手了吧。
離開湯祖堯以后,黎敏加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過去天天如期而至的鮮花已經(jīng)失約了。但是辦公室女同事的八卦依然沒有停止過,也依然會傳到黎敏加耳邊。
快三十歲的人,也已經(jīng)過了那個在意別人說什么的年紀(jì)了,反倒個人的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下了班的黎敏加準(zhǔn)備去鴨寮街買菜做一頓大餐好好犒勞自己,但,令她沒想到的是湯祖堯又站在了剛開始來找她的大堂位置。只是湯祖堯的笑容比上次自然了許多。
兩個人破天荒地來到了一家茶餐廳,點了兩杯鴛鴦奶茶,外加兩份叉燒飯。
直到黎敏加將奶茶喝到只剩半杯,湯祖堯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從來都沒有過的場景,以及感受。黎敏加靜靜地聽著,似乎聽完了湯祖堯的整個人生故事。
雖然他們才活了人生三分之一的過程,但是,黎敏加卻非常清晰地知道湯祖堯的未來,湯祖堯想要的是什么,而她,卻不知道自己最終想要的是什么。
很明顯,他們并不能成為一對可以共同扶持的伴侶。
兩個人在茶餐廳門口鄭重地道了再見,或許以后再也不會見面了,那就道別的時候再用力一點吧。
黎敏加感覺,像是做了一個夢,一個夢到都會笑醒的夢。
回來的路上,黎敏加想了想湯祖堯?qū)λf的話。這么多年,為了生活,你有沒有停下來問問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許,你已經(jīng)不懂得去愛了?
這幾句話驚醒了黎敏加封閉多年的心,她只知道自己每天醒來浮現(xiàn)在腦海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有沒有飯吃,幾號交房租,業(yè)績有沒有達(dá)標(biāo),銀行卡里的存款有沒有少,什么時候才可以在香港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是的,黎敏加已經(jīng)忙到?jīng)]有時間去風(fēng)花雪月了,想到這里,一股從未有的孤獨感涌上心頭。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一個人的身影,其實她不是不會愛,而是她知道失去比愛人更加痛苦。
與蕭正楠分手其實非常草率,從大嶼山回來之后,黎敏加向便利店請了兩天假,她認(rèn)真想了想蕭正楠的話。結(jié)婚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啊,怎么能夠那么隨便就能說出口呢?
繼而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兩個人經(jīng)人介紹不到兩個月就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不到一年生下黎敏加,父母就離了婚,隨即父親遠(yuǎn)走他鄉(xiāng),母親為了生計天天不在家。想到這里的黎敏加,心里不免有一種羞恥感,二十歲的她自尊心滿滿,任性也十分。
她發(fā)了一個信息給蕭正楠,短短幾個字,我們分手吧。然而,黎敏加沒有等到蕭正楠的回應(yīng)。
她斷定蕭正楠其實也沒有多愛她。不知道開心還是因為其他什么,黎敏加卻悄悄地流下了眼淚,那是自十六歲以來的第一次為了一個男人而哭。
想到這的黎敏加,內(nèi)心情不自禁地震了一下,像是一股電流在她的身體穿梭,她轉(zhuǎn)身又往鴨寮街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鴨寮街人聲鼎沸,跳蚤市場上一派欣榮,黎敏加踱著慌亂的步伐,像是在尋找什么似的。
快要到菜市場路口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蕭正楠手里提著一袋青菜,還有用塑料簍裝好的幾只大螃蟹,此時正值金秋十月,吃蟹的好時節(jié)。
黎敏加假裝盯著螃蟹,接著蕭正楠揚(yáng)了揚(yáng)手上提著的螃蟹。
“嘉穎說晚飯沒吃飽,想吃宵夜,又不想吃太飽,我就來市場買了幾只螃蟹,你要不要一起?”蕭正楠口中的嘉穎是蕭正楠的妹妹,當(dāng)初與蕭正楠拍拖時,兩個人早就將雙方的身世說了一遍,黎敏加還去過蕭正楠的家吃過一次飯,和諧的家庭氛圍令黎敏加羨慕不已。
黎敏加沒有拒絕蕭正楠的邀請。
剛好蕭正楠的父母住在鴨寮街,秋日的晚風(fēng)吹散了黎敏加齊肩的長發(fā),臉上的膠原蛋白正在逐漸流失,只是經(jīng)過歲月打磨的氣質(zhì)越來越耐看,反而歲月對蕭正楠卻格外寬厚,皮膚的緊致感看起來一如當(dāng)年,大概是蕭正楠常年運(yùn)動的緣故。
兩個人上樓梯的時候,剛好撞到了鄰居羅太太,還沒等蕭正楠打招呼,羅太太就迎聲而來。
“黎小姐,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上次見你好像是十年前了,真的是越來越漂亮了?!?/p>
不知為何,黎敏加因為羅太太這樣一句話,鼻頭有一股酸楚味,被人掛念也是一種幸福呀。
進(jìn)了門,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蕭嘉穎興奮地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一把摟住了黎敏加。
“敏加姐,我以為我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聽到聲響的蕭正楠父母也從臥室走了出來,黎敏加有點不好意思地問候了蕭伯父蕭伯母。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蕭太太點了點頭,緊握著黎敏加的手。
黎敏加望著在客廳笑成一團(tuán)的蕭爸蕭媽還有蕭嘉穎,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而蕭正楠正在下鍋做一道爆炒大螃蟹,頓時,香氣四溢,一團(tuán)蒸汽飛散到蕭正楠的眼鏡片上。
黎敏加淘氣地在鏡片上畫了一個心形。
提前從紐約出差回來的黎敏加沒有告訴蕭正楠,只是從九龍機(jī)場往荃灣的路上,黎敏加傳了一個信息給正在上班的蕭正楠。
“我懷孕了?!?/p>
“好的。”
信息幾乎是秒回。
“我將工作辭掉了。”
“我養(yǎng)你。”
不知道為何,看到這三個字,黎敏加眼睛濕濕的,她想哭出來,但又怕將妝哭花了,她用手指拭了拭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淚,努力地擠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其實,蕭嘉穎跟黎敏加說過一個秘密,蕭正楠在菜市場再次遇見黎敏加的那天,他就回家將這件事告訴了全家人,后來,蕭正楠每天都會去菜市場買菜,如果遇到加班,就會晚上去菜市場。買菜是假,等黎敏加才是真的。
她后來還知道,那次分手之后,蕭正楠沒有回信息是因為他不想放棄,他給自己多加了一個夢想,如果等到三十歲那年,還沒有等到黎敏加的話,他才放棄。
其實,她早就想放棄這份拼搏多年的工作,為了這份工作,黎敏加付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以及她的自尊。有時半夜做夢還會夢到自己不停地趕地鐵去見客戶,醒來,又不得不保持最佳精神面貌去面對老板和同事。
那段日子,黎敏加最大的夢想的就是能夠停下來好好地睡一場安穩(wěn)的覺,醒來可以有一碗溫?zé)岬陌字喟枵ゲ恕?/p>
那晚,黎敏加從未有過的輕松,伴著從窗戶吹進(jìn)來的維多利亞港海風(fēng),她沉沉地入睡了。
責(zé)編: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