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華
一個周六,我如往常一樣去女兒家接外孫。一進屋,只見客廳地上擺滿了鞋,外孫正在鞋堆中翻騰,這只拿起來扔到一邊,那只拿起來看一會兒又放下。10分鐘過去了,外孫依然光著小腳丫。
眼看著外孫半天也穿不上鞋,女兒氣得拎起一雙就往他腳上套。這下可好,外孫一腳踢掉鞋,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往我懷里鉆。
“就是鞋多給你燒的!”女兒沒轍了,丟下這么一句話就走了。我看著懷里哭天抹淚的外孫,不知道是該數(shù)落他還是該哄他。摸摸外孫的小腦袋瓜,我的腦海里竟浮現(xiàn)出弟弟小時候的樣子——他也為了穿鞋而哭過。
那是42年前,弟弟才6歲,跟現(xiàn)在的外孫一樣調(diào)皮可愛。臘月二十九,我們幾個大孩子正在屋里忙著打掃衛(wèi)生,只見弟弟從外面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通紅的臉蛋上掛著淚珠。沒等我開口問出了啥事,大姐就大喝一聲:“鞋呢?”
我低頭一看,弟弟竟然只穿了一只鞋,光著的那只小腳丫已凍得青紫,真難以想象他是怎么從雪地里走回來的。一向嚴厲的大姐以為弟弟出去瘋玩把鞋跑丟了,上前就想“擰耳朵”。弟弟嚇得哇哇大哭,趕忙把背著的兩手伸出來。這一伸不要緊,眼前的場景頓時讓我們哭笑不得——他一只手拎著鞋底,另一只手拎著鞋幫。原來,早上母親嚷嚷著找不到的那雙還沒做完的鞋,被他穿走了。
那個年代,物資匱乏,生活條件差,家里人的穿戴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縫制的。我家祖孫三代九口人,住在一個西廂房的土炕上。多少次我在夜里醒來,都能看見母親坐在炕沿兒上,膝前放著一盞小油燈,專心致志地做針線活兒。平時,我們只能穿補丁摞補丁的舊衣服舊鞋,到了過年才能有新行頭,所以孩子們都是萬分期待新年的到來。早上,弟弟只看見炕頭上的新鞋,卻沒發(fā)現(xiàn)一只鞋的幫和底沒有縫合,只是用線纖上了。弟弟貪玩又愛臭美,沒等大年三十就急著穿上新鞋跟別的孩子炫耀,結(jié)果沒瘋多大一會兒,就穿幫掉底兒了,賠了鞋子又凍了腳。
同樣是為了穿鞋而哭,外孫是因為挑花了眼,哪個也不想要;而小弟卻是因為沒得挑,想穿還穿不了。我看著地上的一堆鞋,有卡通圖案的,有運動款式的,還有能發(fā)光的,隨便哪一雙,如果給當(dāng)時的小弟穿上,他一定會樂開花。
看外孫還在噘嘴生氣,為了哄他,我講起了弟弟和鞋的故事,但他一句“我不信”又讓我感慨良多。別說是他,就連我這個親歷者都想不到,過去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活早已變得習(xí)以為常,而改革開放帶來的奇跡還在繼續(xù)發(fā)酵。
(作者單位:富裕縣老年大學(xu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