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誠
關于救贖
欄目主持|奧杰塔 伍紹東
《相約星期二》,木槿花開的十四堂課,是關于愛是救贖之路的思考;《嫌疑人X的獻身》,是東野圭吾想到的精妙的純愛故事;《肖申克的救贖》,救贖隱喻著人類的原罪;在科恩的音樂里,愛是冰冷、破碎的哈利路亞;在《敦刻爾克》里,“發(fā)動機行動”完成了對三十幾萬士兵的救贖,讓心灰意冷的殘兵敗將成為諾曼底登陸中的英勇之師。
從某種意義上說,歷史或許可以分為兩類——已知的和未知的。已知的是通過各種著作流傳下來的。這種記載往往采用宏大敘事,記述事件的背景、時間、地點、經過,及其在歷史發(fā)展中的作用。比如長平之戰(zhàn)就可以簡單概括為:戰(zhàn)國時秦國大敗趙國的戰(zhàn)役,……,趙國四十幾萬人被俘或坑死,從此趙國的實力削弱。而歷史洪流中的小人物和小細節(jié),往往會被或有意或無意地忽略掉,成為了未知的歷史,留給人們極大的自由想象空間。就比如長平之戰(zhàn)中被俘或坑死的四十幾萬趙國士兵,后人只能憑借零零星星的材料想象他們在“流血成川,沸聲若雷”的戰(zhàn)場上作何表現。
敦刻爾克撤退是與此相類的。人們熟知它的前因與后果,也基本都能三言兩語地概括出它的歷史意義,但是,幾乎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在1940年5月底到6月初的不到10天時間里,在敦刻爾克的海灘上,那幾十萬士兵到底是怎樣的狀態(tài):視死如歸或者萬念俱灰、井然有序或者潰不成軍……幸好,諾蘭拍攝了《敦刻爾克》,用他的方式打開了那段歷史,將67年前的那片海灘呈現在銀幕上。
《敦刻爾克》(2017)導演:克里斯托弗·諾蘭編?。嚎死锼雇懈ァぶZ蘭主演:湯姆·哈迪,肯尼思·布拉納,馬克·里朗斯,希里安·墨菲,哈里·斯泰爾斯,芬恩·懷特海德
顯然,用個人的方式想象并填補未知的歷史,難度是可想而知的。盡管借由丘吉爾的演講,敦刻爾克撤退被賦予了重要的歷史意義,但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就是一次失敗,甚至是一次丟盔棄甲的逃跑。但人們對于失敗的想象也是千差萬別的。因此,如何能夠讓觀眾在影片中產生代入感,并認同自己的想象,是諾蘭要面對的問題。
影片開頭僅僅通過一張德軍傳單就完成了對事件背景的交代,隨即,撿到傳單的英國士兵們遭到德軍襲擊,僅一人逃脫。而當觀眾們隨著湯米倉皇來到敗軍聚集的海灘時,也就開始成為了眾多渴望逃生的士兵中的一員。此后的影片中,雖然除了幾架戰(zhàn)機和結尾英國飛行員被俘時出現的幾個面目不清的身影,諾蘭始終將德軍處于銀幕之外,但他巧妙地將敵人放進了士兵和觀眾的心里——在天上、在水里、在隱蔽處……不知多少,不知方位。再加上掩護陣地不斷被突破的消息,湯米等人的屢次逃生失敗,影片成功營造了強烈的緊張氛圍,密不透風地夾裹著銀幕中的士兵和銀幕外的觀眾。
至此,影片的結局雖然沒有懸念,但每個士兵的生死都足以牽動觀眾的神經;影片的進程中雖然沒有暴力和血腥帶來的視覺沖擊,但強烈的壓迫感足以讓觀眾產生壓抑的絕望。于是,觀眾們身臨其境般地看到,在那片陰冷、沉悶的海灘上,沒有斗志昂揚的戰(zhàn)士,只有無心戀戰(zhàn)的生命;他們的心中沒有堅定與從容,只有恐懼和絕望;從他們的行動也看不到人性的光輝,只有求生的掙扎。直到觀眾們在心里與士兵們一起面對大大小小的救援船只、面對著擊落敵機的英國飛機歡呼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海灘上沒有英雄,真正的英雄剛剛跨海而來。而這似乎才是諾蘭的本意——他要講的壓根兒就不是整個敦刻爾克撤退,他的重點只是“發(fā) 動機行動”。
因為這個行動拯救的不僅僅三十幾萬生命,更為重要的是,這個行動完成了對三十幾萬士兵的救贖。當丘吉爾的演講出現在結尾,當站臺上站滿了歡迎的人們,當明媚的陽光透過車窗,觀眾們完全可以確信,那陽光無疑照進了士兵們的心里。而這恰恰體現出了如道森父子一般的英國民眾舍身犯險的意義,更加體現出了空軍分隊長的犧牲、法瑞爾從容受俘以及男孩兒喬治被誤傷而死的價值——正是由于他們的堅毅、勇敢、無畏,心灰意冷的殘兵敗將才能成為諾曼底登陸中的英勇之師。
當然,影片的敘述方式更是值得稱道。一周、一天、一小時的三條線索,彼此纏繞,就仿佛一碗攪拌均勻的面條,一筷子下去就挑起了所有的頭緒,只能放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