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_方鳳燕

有人說，長白山最好5月去，冰雪將融未融，能看到剛剛從雪地里開出來的杜鵑花；也有人說，長白山要9月去，漫山美若油畫的秋景，像高貴的波斯地毯；但冬天去長白山，卻是另一種體驗，在冰雪的裝點下，這座大山更加神秘莫測。

長相守，到白頭

冬季，大概是長白山最浪漫的季節(jié)。聽到這話，東北的朋友估計都要發(fā)出銅鈴般的笑聲。但是，對于一個難得見到雪的南方人來說，一定是這樣的。北方的小伙伴大概永遠無法明白南方人對雪的迷戀和期待，尤其是在溫暖到幾乎可以忽略冬天的廈門待久了之后，看膩了紅花綠葉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想去北國的雪原瑟瑟發(fā)抖一次。

銀裝素裹的長白山大峽谷(圖片提供_長白山)

長白金頂(圖片提供_長白山)

這里是雪和樹的海洋，山尖上堆著雪，樹枝上開著花，森林寧謐深邃。

冰雪期長達7個月的長白山，最大限度地保留著東北冬天最原始的氣息，而在12月，這片山脈和森林最美的冬天剛剛開始。二道白河小鎮(zhèn)一夜好眠后，第二天一早我們叫了輛車直奔長白山北坡。想象著一腳踏進那又厚又白的雪原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踩雪聲，那種幸福感，不亞于從小在缺水的內(nèi)陸長大的人第一次見到海。不過半小時車程，便到了長白山腳下。昨夜一場雪，讓長白山像個裹了層薄荷口味的巨型冰激凌，冰冷誘人。一下車就打了個寒戰(zhàn)，而吸進的氣流卻別樣的清新，飄著小雪花的空氣涼涼的，似乎還帶有一絲甜潤。

這里是雪和樹的海洋，山尖上堆著雪，樹枝上開著花，森林寧謐深邃。目之所及是千姿百態(tài)的冰雪圖景，而雪似乎也把一種孤獨帶到了身邊。哪怕一絲輕輕的風，都好像將冬天所有的寒冷都聚集到了一起。但論寒冷，又有哪里比得過山頂?shù)奶斐啬兀慷盏奶斐厥潜獾?，就像一個攝影師朋友說的，那里會凍到讓你懷疑人生。去之前，我搜索了一下手機里的天氣App，上面顯示的除了低溫，還有四個字：冰冷刺骨。單是看著這幾個字，徹骨的寒意就撲面而來。

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坐進了上山看天池的越野車。登頂長白山，要經(jīng)歷七十二道彎，冬天雪厚路滑，不是四驅(qū)越野車都爬不上去。車窗外是一閃而過的各類林木，落葉闊葉林、針葉闊葉混交林、針葉林……森林和樹木隨著海拔高度變化而變化，越往高處，樹木枝干越細，靠近山頂，只有被雪覆蓋的草和苔蘚。高寒如長白山主峰，也只有草和苔蘚才能生存。

頗具神秘色彩的天池就坐落在長白山頂，被屹立在四周的16座山峰環(huán)繞。長白山脾氣古怪，一年365天，天池據(jù)說265天都彌漫著霧氣。大概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天池就像個驕傲任性的美人，她遠遠地朝山腳下的你招招手：“來玩兒呀?！蹦闾ь^看看天，天氣晴朗，似乎可以一睹芳容，于是欣然前往?？墒堑饶阈械桨肷窖?，風雪追著你，霧氣跟著你，費盡力氣登頂后，她扔給你一句：“今天沒洗頭，不想見客。”你就只能在寒風中望著白茫茫的霧氣興嘆，比如我。2470米處，天池就靜靜地躺在那里，沒有水怪沒有陽光，這片驕矜的湖水變成一整塊冰被風雪和云霧包裹，絲毫不愿被我看到真顏。

然而卻沒有遺憾，生活中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要一個結(jié)果。山頂?shù)娘L把人吹得東倒西歪，也把一個人的心事吹得咫尺天涯。走在我前面的是一對情侶，男生幫女生整理好帽子，然后把女生的手放在自己棉服里取暖，風很冷，他們笑得很暖?！伴L相守，到白頭”，也許這就是很多人選擇大雪漫山的時候前往長白山的原因。

回到游客服務中心，喝口熱水，搓一搓被山風吹得麻木的臉，整個人才算緩和過來。待同行的伙伴啃完了一個煮玉米后，我們又一腳踏進了深深的雪原。順著棧道往森林的深處而去，你將尋找到長白山最原始的森林味道。林間偶爾能看到幾株掛著紅葉的楓樹，在白雪映襯下，尤為引人注目。不久，也許是元旦前后，當樹葉盡數(shù)飄零，大雪接踵而至，林中優(yōu)雅的美人松、熱情的丹楓樹、堅毅的白樺樹、孤高的冷杉樹都將玉柱撐天、瓊花滿枝，長白山冬天最燦爛的三個月，也在這絕不忸怩的粉妝玉琢中開始了。

TIPS

1．長白山風景區(qū)主要分為長白山北坡、西坡、南坡三個景區(qū)，風景各異，景色不同，北以雄壯，西以柔美，南以原始展現(xiàn)著冬日的美，其中北坡景區(qū)開發(fā)較早，景點相對集中，如天池、長白瀑布、綠淵潭、小天池、地下森林等。

2．進山門票125元，景區(qū)內(nèi)環(huán)保車85元，換乘越野車上天池80元。

3．景區(qū)內(nèi)游客服務中心有快餐、泡面等簡餐，其中瀑布服務中心有長白山特色溫泉雞蛋、溫泉玉米等。

隱匿在長白山腹地的安靜山村

山中歲月長

車子?？吭诳諢o一人的林間公路上，雪飄了又停，云霧靠近又散開，陽光照在亮晶晶的雪地上，舉目遠眺，有種萬水千山的感覺。此次，我們奔著長白山深處的錦江村而來。短暫的?？渴且驗檫@里有一處觀景臺，能觀賞絕美的林海霧凇。

我抬頭看著被白樺林切割的藍天，陽光灑在我身上，腦子里忽然想起樸樹的《白樺林》。眼前的整個世界安靜得只剩下鞋底摩擦雪地的聲音，積雪從樹枝上落下，落在我的頭發(fā)、肩頭，還有伸出去的手心里。盡管手指和鼻尖都被凍得通紅，我還是矯情地覺得，真浪漫啊。

開車的小李師傅卻不這么認為。他不明白，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ヒ粋€在他看來平平無奇的小村子。我沒有過多解釋，從小在長白山林區(qū)長大的他，早已司空見慣各種村莊，錦江村對于他來說或許真的沒有什么特別。但對于我，卻是一種誘惑。二道白河鎮(zhèn)出發(fā)，穿越約90 公里美如畫廊的長白林海，便到了錦江村。準確地說，應該叫錦江木屋村，因為木屋是這個村子的精髓，更是它的靈魂。

達到的時候，太陽隱入云層，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雪花。車子駛進村口，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幢幢依山而建的木屋，屋頂幾縷炊煙，門口一圈籬笆，幾只大黃狗沖我們汪汪叫，一切都是未加雕琢的粗糲，卻一下子就勾住了我的心。我們在村口第一家屋子門前拍照，見我們探頭探腦，男主人拉開門，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屋。一間類似于客廳的房間，火炕燒得熱乎乎的，一邊的爐子上咕嚕嚕燒著開水。男主人是個攝影愛好者，墻上貼滿了他拍的照片，都是不同時間、不同角度的錦江村。他也熱切地為我們講述每一張照片的拍攝故事，顯然，他對自己生活的這個村子愛得深沉。我們邊看照片邊聊天，順便預定了在這里午餐，然后出門繼續(xù)閑逛。出門的時候，他指著門口的幾個塑料爬犁說：“你們拿去玩吧，不要錢。”

雞鳴犬吠的冬日雪景里，蘊含著生活最初始的味道

村子中間有一條石頭砌的主路，由東至西延綿一千多米，村民的房子就分布在道路的南側(cè)與北側(cè)。雪天的村子就像一幅畫，白的田野，白的屋頂，白的路面，這純白的世界看久了難免讓人有點眩暈，屋檐下豐收的玉米、成串的干辣椒以及紅菇娘兒就成了讓人精神振奮和點綴的物件。

我坐上爬犁，小李師傅自告奮勇充當了一回苦力，拉著我在雪地上滑行。我問：“你小時候玩過這個嗎？”他說：“玩過。”小時候他就住在鄉(xiāng)下的老房子里，最開心的是冬天，不用幫父親干活，他可以和小伙伴出去玩一整天。那時候長白山腳下的白樺林里，有會飛的野雞，有分不清方向的傻狍子，跑得飛快的松鼠。他和小伙伴常去老林子里，他們一起爬山、上樹，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在山上撿到松塔，看到不知是什么動物的怪腳印。說起從前，那些存在于小李師傅童年時光的記憶就一齊涌了上來。他感嘆：“還是那時候有意思??！”

我從爬犁上起來，拍拍褲子上的雪。追憶從前，是因為再也回不到從前，因為很多東西都變了。錦江村也變了，不變的，也許只有村口流淌的錦江和村莊周圍靜默的山林。

村里現(xiàn)在還住著十多戶人家，守著大山和森林，安靜過活。盡管天寒地凍，還是有村民在院子或路邊支一個小攤，兜售自家種植的人參、榛蘑、靈芝、松子等山貨。你若在攤前停下，她便笑著迎上來介紹，你若不感興趣，她也不勉強，照舊嗑著瓜子和鄰居大娘說笑。旁邊的籬笆院內(nèi)堆著柴火垛，木柴碼得整整齊齊，村民平時燒火做飯全靠它們。一頭大黃牛帶著自己出生不久的牛犢子，在屋旁或站或臥，不時啃幾口地上的玉米稈。十幾只大白鵝蹲在雪地上玩耍，看到我們出現(xiàn)，所有的鵝都伸著脖子，腦袋齊刷刷地望著我們。同伴將相機對準它們，它們似乎覺得受到了侵犯，嘎嘎的叫起來，以示抗議。引得旁邊院子里的大黃狗也躁動起來，沖我們齜牙咧嘴。我沖它一瞪眼一跺腳，它便嚇得后退幾步，叫聲卻不停。一路走來，我們經(jīng)過了釀酒房、豆腐房、幾間民宿，還有一個鄉(xiāng)村農(nóng)家樂飯館，據(jù)說旺季的時候外地游人喜歡開車來這兒吃山野菜肴，生意火爆。

木屋村房體框架全用木材搭建而成，連屋頂遮雨防風的瓦片也不例外

主干道一直延伸到村后的一片山林，這里是村民最珍稀的資源庫。山腳下一片空地，白雪覆蓋下隱約能看到露出的塑料膜，小李師傅說那是村民種植的人參，用來煲湯或者炒熟了嚼著吃，最是滋補。山上或高或矮的林木，每一株都有著自己的使命。長白山林區(qū)里缺乏磚瓦石材，最得天獨厚的就是木材，村民就地取材，以相同粗細、長短的樹干，橫梁豎柱，卯榫相扣，結(jié)合到一起，外面涂以黃泥，筑建木屋，擋風御寒?？可匠陨剑搅峙c人，是繞不開的唇齒相依。

中午12點，我們回去吃飯。山里吃食簡單，一條大燉魚和一盤大饅頭，就著溫熱的茶水，吃得滿室留香。吃飽喝足，同伴躺在熱炕上，舒服得扯起了呼嚕。我打量起這屋子，木屋木瓦泥墻，連煙囪都是用整根空心樹干做成，一塊塊圓木經(jīng)過村民巧手打磨，變成一座座古樸的房子，并經(jīng)百年風霜而不朽，妙哉。只是這種凝聚了長白山人勤勞與智慧的木屋，如今已經(jīng)逐漸頹敗在歷史的長河中，這僅剩的村落，已然成為長白山木文化的活化石。惋惜，卻也在意料之中。短暫的休憩過后，我們?nèi)チ硪粋€房間告別。那是一間類似臥室的屋子，女主人盤腿坐在炕上看電視，炕上的柜門上貼著“勤儉持家、平安是福”的對聯(lián)，墻上糊著舊報紙，窗玻璃上紅艷艷的窗花剪紙給這陰郁的冬日增添了一抹鮮亮。山中歲月長，一方火炕，一碟原味炒瓜子，一臺大屁股彩電，就是村民消磨時光的最好方式。

傍晚的時候，雪停了，整個世界都變得很安靜。茫茫雪地像一張白紙，每在上面畫一個腳印，都會有著別樣的儀式感。車子駛出去很遠，我忽然后知后覺地后悔沒有堅持留下來住一晚。夜宿錦江村，當雪花飄落下來，是不是夢都會被染成白色？

TIPS

錦江木屋村是長白山唯一一個有文化歷史的古村落，整體比較安靜，游人不多。村里有相關(guān)東北民俗文化展示，冬季體驗項目有馬拉爬犁、豆腐房、獵戶家、酒坊等，需買門票。如只是在村里轉(zhuǎn)轉(zhuǎn)，拍拍照，品嘗山村美食，則無須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