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貧
沒想到我和陳小南還能再次邂逅,而且他還搖著輪椅,這令我十分吃驚:一個四肢發(fā)達的人,怎么能這樣呢?
我和陳小南認(rèn)識有兩年,當(dāng)時他住在我隔壁。他是個帥哥,他有兩種朋友:一種是男的,白天跟他喝酒;一種是女的,晚上陪他睡覺。每次碰見他,我都會想:一個有三個孩子的油漆工,怎么能這樣鬼混呢?
一天晚上,幾個警察突然來把陳小南和一個女子從被窩里抓走了。
次日,我一早就搬走了。房子在另一個小區(qū)。朋友因全家搬到別處,讓我暫住。這里環(huán)境好,安靜,無人打擾,最適合讀書和寫作。
一天傍晚,我剛上街就碰見陳小南。陳小南穿著一件白短袖,戴著一副絳紅的太陽鏡,下面是黑色短褲,腳上穿著白尼龍襪子和棕色圓孔皮鞋。我正在考慮要不要跟他打招呼,他卻熱情地迎上來:王哥,我們喝兩杯……硬是把我拽到旁邊的小酒店里坐下,點菜,開啤酒,咕嘟咕嘟倒酒……警察沒有難為你們吧?突然想起那晚的事,我忍不住問。
陳小南點了根煙,笑著說:我被他們拘留了七天,罰了五百塊錢,真倒霉!
我又問那女孩是……陳小南笑瞇瞇地說:是個網(wǎng)友,偶然加的。加上后,就聊起來。沒想到在附近,就約她見面。她答應(yīng)了。我們很快在街上見面了。她長得很漂亮。我打算去開房,她說還是去你那兒吧。沒想到……你說,我倒霉不倒霉?
我一面笑,一面說:你簡直比“帥哥兒”還厲害。
陳小南笑了一下說:王哥,來,我們碰一杯。
我跟他碰了一下,放下杯子問:你不好好掙錢,家里能行嗎?
陳小南低著頭,低聲說:家里有低保,不要緊。
就算有低保,也應(yīng)該給妻子常打錢??!總不能……陳小南頓時繃著臉說:我就是想給她打,也沒錢啊!又點了根煙吸,像能吸來錢似的狠吸。
我瞅著他健壯的身子,有點擔(dān)心地說:這能行嗎?
陳小南端起一杯酒,斷然說:今朝有酒今朝醉!便一飲而盡。
我不說了。我呆呆地瞅著他,像遇到一個怪物。他的面色漸漸泛紅,話越說越多,不時地指指點點,像個人物似的。煙,他一根連一根地吸,吸得煙霧彌漫;酒,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如饑似渴。我真不知道:這家伙是用啥材料做的,竟如此能折騰。
我見他不理我了,就放下二百塊錢走了。
半年后的一天早晨,我在東方紅廣場參加獻愛心助殘活動?;顒涌旖Y(jié)束時,陳小南在滾滾的人流里冒出來。他還是老樣子,對我依然那么熱情。我勉強同他聊起來。
你來這里干什么?
這里不是在搞活動嗎?
是???你難道是來獻愛心的?我突然對他產(chǎn)生幾分好感。
陳小南搖了搖頭說:連我自己都饑一頓飽一頓的,哪有能力獻愛心?。【吞统鰺?,是二十塊錢一盒的利群,抽了一支叼在嘴里,跟著拿出一個紅色的高檔打火機,噴地打著,點煙,美美地吸了兩口,才向我解釋:我聽說,只要有殘疾證,就能在這兒領(lǐng)東西,所以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還來遲了!
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你又不是殘疾人!我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大聲說。
陳小南好像生氣了:誰說我不是?誰說我不是?便從褲兜里掏出個東西,在我眼前晃了晃,連聲說:你看這是什么?你看!
居然是殘疾證!
你怎么會有殘疾證?我一把接住,急忙翻開,里面赫然印著:
陳小南,智力殘疾,二級……我仔仔細(xì)細(xì)檢查完,問:怎么來的?
陳小南嘆了口氣,悄聲說:三年前,我出過車禍,腦震蕩……我忍不住開玩笑說:還剩下一個輪椅,可惜你用不上。
陳小南急了:誰說我用不上?誰說我用不上?我早就想買輪椅了,只是沒錢。你不知道,我有腦震蕩,有時會頭暈。要是頭暈了,坐在輪椅上,是不是好些?王哥,你能不能幫幫忙,讓他們把這個輪椅送給我?就算我求你了。改天,我請你喝酒。
我答應(yīng)了。這事,一說就成。
一會兒,陳小南坐著輪椅,高高興興地走了。
望著坐在輪椅上、叨著香煙、一臉愜意的陳小南,我好像剛剛看完一部電影,扭頭又遇到主人公了!我以為我們不會再見面的,沒想到……你怎么還真坐上了?我瞪大眼睛問。
陳小南一頓哈哈大笑說:這他媽的太舒服了,舍不得下來! 對了,王哥,東方紅廣場又在辦獻愛心助殘活動,我相中一臺電腦,你在那里說了算,幫我努努力,改天我請你喝酒!
我笑著對他說:這個忙我可幫不上了,我在那里說了不算,上次能幫你要到這個輪椅,是因為它是我捐的,我換上假肢后,曾坐了幾個月。說完,我向上拉起褲腿,露出右邊的假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