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麗(陜西師范大學國際漢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2)

達爾文在《進化論》中指出，人類與黑猩猩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作為人類的近親，黑猩猩不管從外形、表情，還是行為、動作，都與人類異常相似。雖然人類經(jīng)過了漫長的進化過程，但不可否認的是，人類很有可能經(jīng)歷過黑猩猩的生存狀態(tài)。[1]因此，考察黑猩猩的表達并將其與人類表達進行比較分析，無疑會啟發(fā)人們對自身語言形成和發(fā)展的思考。

一、語言概念的“清洗”

通常認為，動物世界不存在語言，語言為高等生物的人類所特有。教材及詞典中對語言的定義也不外乎以下兩種：其一，語言是音義結(jié)合的符號系統(tǒng)；其二，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和思維工具。這些定義既強調(diào)了語音作為人類表達介質(zhì)的絕對優(yōu)勢，同時無形中將語言看作區(qū)分人和動物的重要標準，顯然，這種觀點具有片面性。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有些動物之間也存在著信息的交換，因此有學者提出了語言有大小之分的論說，即將傳統(tǒng)意義上的人類的有聲語言限定為小語言，而與此相對的大語言則是指人類可以用來外化內(nèi)部世界的全部形式?！皬倪@個意義上講，只要有信息交換過程，只要這種信息交換過程采用一定的媒介與介質(zhì)來進行就可以把這些媒體與介質(zhì)稱為語言，而不管它們采用什么物質(zhì)形式，聲音還是非聲音，諸如各種視覺形式、聽覺形式、嗅覺形式及觸覺形式。”[2]

因此，在分析語言現(xiàn)象時，不應只注目于人類有聲語言這一單一的角度，而須從大語言的角度進行更為客觀和真實的探討。影片《情同手足黑猩猩》有力地說明了黑猩猩之間是可以通過語言來進行表達和交際的。雖然這種語言不管從表達的量上還是符號化的形式和程度上，都遠遠遜色于人類有聲語言，但黑猩猩能通過自己的感覺器官獲取外部信息并將其內(nèi)化，還可以運用自己的思維將獲取的信息加以分析判斷，并以各種表達形式將其外化?？梢?，黑猩猩雖沒有人類的有聲語言(小語言)，卻具有大語言。

二、人類表達和黑猩猩表達的相同點

黑猩猩和人類一樣，既存在指號表達，也存在符號表達。觀看影片可知，黑猩猩在爭奪食物時會發(fā)生群體性的暴力打斗事件，互相撕扯，拳腳相加，這無疑是一種指號表達，是一種自然的感情宣泄。人類亦如是，輕則父母管教孩子，重則黑社會暴力斗毆，無一不是指號表達方式的體現(xiàn)。至于符號表達，黑猩猩恐嚇狒狒則是一例。當黑猩猩遇見狒狒團體時，它們會撿起地上石頭朝其扔去，并伴隨著跺腳或者喊叫，其目的是為了使狒狒感到害怕，從而離開此地。更有意思的是，在進行這一系列驅(qū)趕活動時，黑猩猩們有時確實拿著石頭朝狒狒們擊打，有時則只是假裝要扔出石子，實際卻將石頭攥在手里，僅通過叫喊聲來助長聲勢，而這恰恰與人類通過丟石子來恐嚇狗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外，黑猩猩和人類一樣，既可以表達基本情感，也可以運用思維進行信息處理。面對同一個外部世界，人類和黑猩猩都通過眼、耳、鼻、舌、身來進行內(nèi)化，并通過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來進行表達和外化。換言之，無論是人類還是黑猩猩，在表達和傳遞信息的過程中依靠和憑借的通道是相同的。

首先，從視覺角度加以分析。捶胸口早已被公認為黑猩猩的一個標志性動作，其目的何在？實際上，通過觀察具體情境可知，這是雄猩猩在搶奪地盤和爭奪配偶時，向?qū)κ终故咀约旱牧α亢蛷姶螅赃_到恐嚇對手讓其不戰(zhàn)而退目的的一種做法。通過視覺接受對方捶胸口的景象，并將這一信息在腦海中加以分析，得出自己并不能戰(zhàn)勝如此強大的對手的結(jié)論之后，被恐嚇的這一方會做出有利于自己的選擇。這與人類很相像，如打架前炫耀肌肉向?qū)Ψ绞就?。另外，人類的喜怒哀樂會以表情的方式呈現(xiàn)在面部，從而被對方感知和理解，黑猩猩也是如此。

其次，從聽覺層面來看，影片《情同手足黑猩猩》中有這樣幾幕：小猩猩費特林和母親走散之后，攀爬到樹上，發(fā)出極其哀婉的聲音來呼喚母親；費特林想吃奶卻被母親拒絕時，他宛如潑皮的人類孩童一般，大聲嘶叫表達心中不滿；其兄在恐嚇狒狒時也會大喊大叫以實現(xiàn)驅(qū)趕狒狒的目的。人類也是如此，走丟的小孩會大聲喊叫或哭泣，以期得到父母的回應；極度憤怒或不快時，人類也會采用大喊大叫的方式來疏解情緒。此外，味覺和嗅覺也可作為表達的介質(zhì)進行信息交換和傳遞。不單是黑猩猩，其他哺乳動物母子間也會通過嗅覺進行信息傳遞，若幼兒非母獸親生，便不具有特殊氣味，因此母獸會產(chǎn)生抵觸行為，不予撫養(yǎng)，甚至進行攻擊。

最后，從觸覺介質(zhì)層面來看，影片中同一團體內(nèi)的黑猩猩會互相梳理毛發(fā)以示親密，在一方情緒低落時，會主動給予擁抱以表示安慰和鼓勵，甚至有親吻的舉動。在人類社會中，通常也會見到這樣的景象，如擁抱和親吻，成人輕撫小孩的頭以示喜愛等。

由此可見，從大語言的角度來看，黑猩猩與人類的表達并無本質(zhì)性的差別。

三、人類表達與黑猩猩表達的不同點

人類和黑猩猩表達的不同主要集中于三點：其一，表達的量的多少或符號化程度的高低；其二，某一符號形式的慣用與否；其三，表達內(nèi)容的精密度和準確度不同。

首先，從表達的量的角度加以分析。前文提到人類和黑猩猩二者既可進行符號表達，也可進行指號表達，區(qū)別在于人類更多使用符號表達，而黑猩猩更多情況下使用指號表達。例如，黑猩猩群體中發(fā)生矛盾時，大打出手、互相撕斗是其通常采取的策略，這屬于指號表達；而人類面對沖突時，一般會選擇用語言和對方協(xié)調(diào)，責難或爭吵。

其次，某一符號形式的慣用與否也是一個重要的差異?！叭瞬粌H廣泛采用了符號表達方式，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就是廣泛使用人聲這種介質(zhì)作為人的語言表達與理解的介質(zhì)。人對這種介質(zhì)使用的廣泛性是其他介質(zhì)所不能比擬的，人將這種介質(zhì)的表達領域擴展到了極致，以至于人類可以這么說：“說吧說吧，沒有什么是說不出來的?！盵3]黑猩猩在表達感情時，通常是伴隨著各種夸張的表情和動作大喊大叫，屬于綜合表達方式。反觀人類則不同，人們選擇的有聲語言省時又省力，方便又快捷有效，這是一種相對單獨的表達方式，是一種慣用并且已經(jīng)定型了的表達手段。

最后，較之人類表達，黑猩猩表達的精密度和抽象度遜色太甚，如手勢。黑猩猩運用手勢傳達信息實現(xiàn)表達的目的，較之與人類聾啞人系統(tǒng)化的手語，在精密度和抽象度層面的差異顯露無疑。人類特定的行為可以表達特定的抽象意義，而黑猩猩則相對隨機，其表達顯得無規(guī)律且零散。

四、聲音作為介質(zhì)在人類表達中的優(yōu)勢

在對人類表達和黑猩猩表達進行比較之后，人們會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那就是與黑猩猩同源的人類是如何變成符號化的動物的，換言之，為何符號(這里主要指音義結(jié)合的符號系統(tǒng)，即小語言)在人類表達過程中占據(jù)不可撼動的主導地位？

首先，從聲音的物質(zhì)基礎來看，人類通過漫長的進化具有了發(fā)達的發(fā)音器官。直立使人的口腔喉嚨形成直角，喉嚨受重力作用，位置向下移動，因此其距嘴唇的距離變遠，這有助于直立的人發(fā)音時控制氣流，從而發(fā)出更為清晰的語音，而黑猩猩之所以不能像人類一樣發(fā)出清晰且復雜的語音，正是由于其發(fā)音器官的欠發(fā)達性。[4]

此外，相對于其他介質(zhì)，聲音輕便靈巧且容易獲得。由于不受時間、空間、地點的限制，只要有表達的欲望，便可以發(fā)聲，而且聲音還具有生成性和獨立性。人類發(fā)音器官的發(fā)音具有無限能產(chǎn)的特性，有限的抑揚頓挫的聲音可以表示無數(shù)的語義，既可以表達具象信息，也可以表達抽象信息。同時，聲音能夠作為一種手段獨立表達，不需要與其他手段同時運用。

五、結(jié)語

人類與動物的區(qū)別并不在于語言的有無，而在于較之動物語言，人類語言更具復雜性和精密性。人類與黑猩猩都可運用符號和指號進行表達，表達的內(nèi)容也有諸多相似，最重要的區(qū)別在于符號在人類表達中占據(jù)主導地位，而且在聲音表達方面，人類早已遙遙領先。[5]由于在進化和勞動過程中聲音的優(yōu)勢的不斷凸顯，人類世界逐漸形成了一套動物遠遠不能企及的精密且復雜的符號系統(tǒng)，在表達的廣度、深度、精密度、抽象度方面與動物表達有天壤之別，也正是在這個層面上，人類與動物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