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飛

張大爺?shù)睦习椴槌霭┌Y晚期，醫(y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時間。這段日子，張大爺每天都守在老伴床前。這幾天，老伴一直沒有睜眼，大兒子、二兒子都趕來了，要守著娘，送她最后一程。三兒子在南方打工還沒來，還有老大家的兒子，正趕上高考，要高考完了才能來。

這天，大家守在病床前，張大娘突然來了精神，她睜開眼睛，目光從每個人身上劃過，然后費(fèi)力地說：“末子呢，末子咋沒來？”

末子是三兒子的小名，他在南方打工，要想請假回來，必須找個人頂替他的活。昨天他終于找到了人，現(xiàn)在正往家趕呢，還有兩天就到了。可看張大娘現(xiàn)在的樣子，說不定什么時候就不行了，張大爺想，得再留她兩天，讓她能見到小兒子，也算沒遺憾了。于是張大爺去找醫(yī)生想辦法，醫(yī)生想了想說：“要不給大娘輸點(diǎn)白蛋白試試吧。”

張大娘輸了兩瓶白蛋白，精神果然好了一些。兩天后，末子趕來了，他一進(jìn)屋就撲到床前，說：“娘，我來了。”

張大娘看了末子一眼，欣慰地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又張口說：“小帥、小帥來了嗎？”

小帥是大兒子的兒子，這幾天正趕上高考，由大兒媳陪著他高考，還沒來呢。張大爺悄悄地把大兒子叫到外屋，焦急地問：“小帥考試還有幾天呀？”大兒子說：“明天才開始考，最快也得后天下午吧。”

張大爺見老伴這個情況，怕她撐不到后天，就又去醫(yī)院開了藥。張大娘輸液后，好不容易又挨了兩天，大兒媳終于領(lǐng)著小帥來了。

小帥在奶奶床前叫了幾聲，張大娘睜開眼，看了一眼小帥，握住他的手，說話都吐字不清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你是悅悅吧，悅悅，你知道奶奶有多想你嗎？悅悅，你可千萬別再走了呀！”說到這里，她眼里流出了淚水。

張大娘說起的悅悅，是三兒子末子的女兒。前幾年，末子和媳婦去南方打工，連悅悅也接去那里念書，悅悅這一走，就幾年沒回來。

張大娘這么一說，全家人都很感動：別看她都認(rèn)不清人了，其實(shí)心里明白著呢，現(xiàn)在家里就少悅悅這一個親人了，雖然幾年沒見著了，可親人就是親人呀，張大娘內(nèi)心深處還想著這個孫女，在彌留之際也忘不了呀！

張大娘說這話的時候，小兒子末子蹲在一旁沒言語。他來的時候，大家也問過他，為什么不全家一起來。他說悅悅正在讀書，妻子廠子里活也很緊，都來不了。

事后，張大爺把末子拉到一旁，說：“你怎么不領(lǐng)悅悅來呢？功課再緊，也得叫她見奶奶最后一面呀！”

末子沉默了一會兒，拿出手機(jī)，邊往外走邊撥號。一會兒他又回來，對張大爺說：“我跟霞子說了，她說馬上就領(lǐng)孩子來，要再等幾天?！?/p>

張大爺放了心，對病床上的老伴說：“他娘，悅悅就要來了，你要堅持住呀！”

接下來的幾天，張大娘已經(jīng)睜不開眼了，可她嘴里還是不停地念叨著，仔細(xì)一聽，分明叫的是悅悅。張大爺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老伴的心思：孩子個個都是她的心頭肉，越見不著的就越想。

隨著時間的推移，張大娘的氣息漸漸微弱了。幾個兒子還想去買藥，張大爺抹了把淚，擺了擺手，說：“你們也都盡心了，誰也別花這錢了，就讓你娘靜靜地走吧。該見的人她都見到了，見不到的就是沒緣分了?！?/p>

可奇怪的是，眼看著張大娘就要不行了，那口氣卻一直沒咽下去。

這天，屋里突然進(jìn)來兩個人，是末子的妻子霞子和女兒悅悅，她們走到張大娘病床前，悅悅張嘴就喊奶奶。悅悅這一喊，張大娘閉了幾天的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眼里還閃著亮光，也不知哪里來的精神。

張大娘緊緊地握住悅悅的手，張了幾下嘴，才說：“孩子，你總算來了，可別再走了?！?/p>

張大娘又握住了霞子的手，另一只手拉住了末子，握著握著，她的手松開了，閉上眼睛，去世了。

張大娘的喪事辦得很隆重。幾天后處理完了喪事，老大、老二都要去上班了，老三末子趁大家都在，突然宣布：“我要和霞子結(jié)婚了?！?/p>

家里人都很吃驚，這是鬧的哪一出呀？

末子這才說：其實(shí)，幾年前他和霞子已經(jīng)離婚了，悅悅也跟了霞子，離婚后他們就失去了聯(lián)系。這事末子一直瞞著大家，過年回家，他就說霞子單位里忙，請不下假來。這回娘病重，他實(shí)在聯(lián)系不到霞子，知道娘再也見不到悅悅了，但又不能說，只有往下拖著。正在為難的時候，霞子竟然帶著女兒出現(xiàn)了，他很感激霞子。而霞子呢，跟末子離婚后這幾年過得也不如意。最近她老是覺得心里煩躁，悅悅也說幾次夢見了奶奶。霞子就想，家里不會真出事了吧？她就帶著女兒匆匆地趕回來了。

結(jié)果，這兩人一碰面，又想起了以前種種的好，就想著復(fù)婚了。

張大娘臨死前將他們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那是一個老人臨死前的囑托呀！

張大爺聽后流下了眼淚，說：“其實(shí)，你娘早就猜到是這么回事了。這幾年，她一次悅悅的聲音也沒聽到。你們能再走到一起，你娘這才算是真正地閉上眼了?！?/p>

幾個孩子想起娘來，都流下了眼淚。

（發(fā)稿編輯：呂 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