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暢++闞純裕

兩院院士在各自單位“暫緩離退休”被執(zhí)行成了“一直不退休”。

2013年11月，伴隨著新聞媒體對“中國唯一獲準退休院士”秦伯益的輪番報道，人們猛然發(fā)現(xiàn)，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院士還沒有退休機制，即便自己想退，所在單位也難批準。

事關一千六百多名兩院院士的退休政策究竟如何落實？2018年1月3日，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相關部門回復記者說，已了解到相關情況，關于院士退休的政策，正在做相關研究。專家指出，院士退休制度需待相關配套政策確定后實施。

“暫緩離退休”

中科院現(xiàn)有八百多名院士，其中四百多人年過70歲，除了工作關系在中科院的兩百多人，還有約半數(shù)工作關系在高校、部隊或其他科研機構。

與中科院不同，中國工程院不設實體研究機構，所有院士的工作關系都保留在原單位?！巴瞬煌诵萑丛菏總兯趩挝辉趺窗盐眨覀冎黄鹨粋€協(xié)調(diào)作用?！敝袊こ淘恨k公廳政策研究處處長黎青山說。

有些人不理解，為什么非要催著院士們退休。“院士做的都是研究性工作，帶教學、做實驗，這些對體力要求不是很高，對經(jīng)驗要求高。”

院士作為科學技術和工程科學技術方面的最高學術稱號，是一項終身榮譽，正式出現(xiàn)于1994年。當年，中國工程院成立，國務院批準其成員的稱謂是“院士”，同時中科院的學部委員也改稱“院士”。

1983年，國務院發(fā)布《關于高級專家離休退休若干問題的暫行規(guī)定》，明確副教授、教授級別高級專家的退休年齡可分別延長到65周歲和70周歲，對于學術造詣高深、在國內(nèi)外有重大影響的杰出高級專家，則“經(jīng)國務院批準，可以暫緩離休退休，繼續(xù)從事研究或著述工作”。

1991年，國務院辦公廳再次發(fā)文，表示為了簡化審批程序，此后對杰出高級專家暫緩離退休的審批授權人事部辦理，不再報國務院批準。之后長達二十年的時間里，國家對于“杰出高級專家暫緩離退休”再無規(guī)定。于是，兩院院士在各自單位“暫緩離退休”被執(zhí)行成了“一直不退休”。

“影響力還是在的”

2010年以后，人們對于“院士”的看法發(fā)生了一些變化。評上院士獲巨額獎勵，地方高薪招攬院士，院士數(shù)量直接影響課題資源……類似的新聞層出不窮。

“浮躁情緒翻來覆去上升，最后因為一篇（院士評選黑幕）報道引發(fā)軒然大波。社會上人們就問，院士為什么可以不退休??？”何慶說。

秦伯益是中國工程院院士，退休前擔任軍事醫(yī)學科學院院長，2005年，在他一再堅持下，時年73歲的他由中央軍委特批退休。

2013年11月，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實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這句話是決定性的?！鼻夭嬲f。2015年初，國務院辦公廳進一步明確，將院士退休的執(zhí)行期限定在2017年12月31日。

有了政策后，愿意退休的院士不在少數(shù)?！岸?0歲了還不退啊，該退就退嘛。”77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劉人懷說。之前國家沒規(guī)定，他也沒有主動向單位提出退休的要求。但國家規(guī)定出來后，他感覺自己應該退休了：“一代人的任務完成了，就讓下一代人來吧?！?/p>

今年80歲的王占國院士，倒不擔心沒有在職院士會耽誤所在單位的發(fā)展?！坝绊戇€是有的，可以坐在旁邊幫幫年輕人。你老占著位置，人家老上不去，顧忌這顧忌那?！蓖跽紘С肿屧菏客诵?，認為這對培養(yǎng)年輕人有好處。

這一點，秦伯益也很認同。

堅持要退休的那一年，秦伯益第一步先向單位打報告，卸下了兼任的16個社會職務，建議統(tǒng)統(tǒng)由年輕人擔任。“年輕人都高興得不得了?！蓖诵莺蟮?2年里，軍事醫(yī)學領域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問題，年輕人還是會去請教他。

退休的障礙

“退休就偉大？我不退休更偉大，因為我還在工作呢，我認為我沒工作夠！”中國工程院院士王任享今年84歲，他是解放軍某部測繪研究所的研究員。2014年“折騰退休那陣”，他就要求延長。單位一開始說不行。“不行我也不管了，后來就沒事了，拖到現(xiàn)在?！边@兩年，王任享每天工作照樣做。

“兩院”院士當中，工程院院士于潤滄的情況比較特殊，他1991年從中國有色工程設計研究總院離休，然后被單位返聘，并在1999年評選上中國工程院院士。

而造成院士退休制度遲遲不能落實的種種障礙中，退休以后待遇不明也算一個。

2017年8月，中國工程院副院長樊代明請醫(yī)藥衛(wèi)生學部多位院士開了個座談會，會上形成的看法是，“院士退休后的待遇應由單位和社會定，總體上應充分照顧和考慮老同志的貢獻，不應低于之前在職時的待遇?！?/p>

未滿70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胡文瑞呼吁，對于最早那批院士，國家應參照戰(zhàn)爭年代和抗美援朝健在人群一樣給予特殊安排，“使這批國寶級的專家感覺到國家的溫暖。”

怎樣發(fā)揮好老院士的潛力

除了待遇，退休以后怎么發(fā)揮余熱，是院士們關心的另一個問題。

工程院院士胡思得所在的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已經(jīng)開會討論這件事。院里有二十多位院士達到退休年齡，82歲的胡思得聽到的意見是“都覺得要辦（退休），關鍵是辦完以后的返聘。身體差勁的都在家里休息了，有的人還覺得自己精力比較旺盛，身體也不錯，那肯定單位會返聘?！?/p>

但給中國工程院原領導當助手的何慶，對單位返聘院士卻沒有那么樂觀：“這跟普通員工60歲退休再返聘不一樣，（返聘院士）這么重大的問題，國家沒有明確說法的話，每個單位都是從嚴掌握?！?/p>

現(xiàn)在，何慶倒替他所服務的那位院士擔心，如果真的要退休，不知道單位會否繼續(xù)給他配助手、保障用車、保留辦公室?！罢埶麄儏⒓庸ぷ?，用車不保障，讓老人打一個出租車來？沒有工作助手的話，讓他們寫報告再往電腦上敲，那要敲到什么時候去？”

“真一刀切讓他們都回家養(yǎng)老，那也就算了。但（不太可能），有些項目是人在項目才在，他們有智慧，活著就是個寶貝。所以一定要珍惜這個群體?！焙螒c說。

“院士退休制度從使院士隊伍年輕化來看有必要，我擁護中央決定。問題是這些人中大多數(shù)仍在緊張工作，出成果帶學生，他們不會退休后什么都不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馬洪琪在了解采訪意圖后給記者發(fā)來了長信息。

馬洪琪言辭懇切：“14億人口中院士太少了，中國高端人才稀缺，怎樣發(fā)揮好70-80歲院士的潛力，繼續(xù)為國效力，是人才管理部門應該研究的問題。”

摘編自2018年1月4日《南方周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