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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傳承與歷史的想象

2018-03-05 18:11:13默崎
華文文學 2018年1期

默崎

摘要: 《甲骨時光》是陳河回望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作品。小說敘述了中國人發(fā)掘殷墟甲骨的過程,反映的卻是以海外華人的文化比較視角為潛在背景的中國故事,這在小說的思想表達上是陳河對自己以往創(chuàng)作的超越,也是他對中國文化的回歸,小說文化的主題得以彰顯;其文本以充分的歷史想象而展開,在藝術形式上既有四千年前后兩對人物的互文式精神勾連的虛實交錯,以及高度寫實與浪漫寫意的融合,又有西方“尋寶故事”以及時下玄幻穿越類文本的敘述形式的借鑒?!都坠菚r光》在內(nèi)容與形式上的突破,使陳河的這篇小說在世界華人文化圈內(nèi)有重要的意義和價值。

關鍵詞:陳河;《甲骨時光》;海外華文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18)1-0092-07

陳河的長篇小說《甲骨時光》獲得“中山文學獎”大獎②,這在內(nèi)地及世界華文文壇都值得關注。該小說從殷商甲骨的發(fā)掘與考古入手,以甲骨文研究專家楊鳴條為主人公,講述了民國時期中央研究院到安陽殷墟考察、發(fā)掘甲骨而引出的一系列故事。其中既有中、日、加三國文物販子的明爭暗奪,又有主人公楊鳴條癡迷甲骨文研究而與殷商卜師大犬相神交而跨越時間的相遇以及大犬與巫女、楊鳴條與梅冰枝兩對互相映襯古今的浪漫愛情。小說在民族大義與愛恨情仇的交織中,以古老的三折畫為切入點(它是小說中解開安陽殷墟甲骨埋葬地之謎的關鍵),運用穿越與玄幻手法,吸引更多閱讀群體。陳河在形式多樣的文本敘述中,表達了更深層面的中國文化之根的探尋主題。這就給小說加重了砝碼,使它在亦真亦幻的虛擬現(xiàn)實中呈現(xiàn)出文化的重量。

一、文化及其傳承

《甲骨時光》以虛實兩條線索進行敘述。楊鳴條作為故事的主要聚焦人物,以他為代表的中央研究院與日本官方背景的商人青木澤雄以及加拿大傳教士懷特進行了錯綜復雜的斗爭。小說中土匪與文物販子甚至當?shù)毓倭哦汲蔀閲鈸寠Z、盜挖甲骨的買辦式的利益代表,他們爭奪的焦點是我們中華民族的文化之根殷商甲骨。虛線則是殷商貞人大犬為商紂王占卜時期的時代再現(xiàn)以及他與精靈一樣的巫女之間的愛情故事。小說最后以跨越四千年時空的玄幻筆法,讓大犬與甲骨文的研究者并且是大犬的生命律動的感受者與共鳴者楊鳴條相見,以隱喻他們完成了中華文化幾千年的真正傳遞。小說的明線起到吸引讀者的感官式的閱讀興趣之作用,“達芬奇密碼”式的解讀殷墟甲骨埋藏之地的神秘三折畫,明爭暗斗撲朔迷離的各國文物販子的伎倆,以及正義必將戰(zhàn)勝邪惡的結(jié)局,這些都足以使小說的敘述吸引大量讀者。作者創(chuàng)作目的之一的“好讀”與“傳奇性”,均已較完美地實現(xiàn)。然而《甲骨時光》的文本內(nèi)蘊絕不僅僅是皮相之上的奪寶故事,在虛線的敘述中更能顯現(xiàn)它以文化為切入點的深層次主題。

人物形象

《甲骨時光》以虛實相間的手法敘事,其人物構成也隨之形成古與今(或虛與實)兩兩相對應的成對關系。正是在這一古今對應的人物構成序列中,文化以及文化傳承的主題得以彰顯。

楊鳴條——大犬

楊幾乎將全部精力都放在甲骨文的搜集整理之中,他研究甲骨文的緣起充滿了神奇的命中注定式的宿命。在一個鄰居的影響下楊開始喜歡篆刻,“夢里的篆字變成一種更加神奇的象形字體”,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刻了很久很久的字了,有許多字不是他新學的,而是他自己本來就知道”③。老天賦予楊鳴條的異秉看似是作者信口之言,實則是以之隱喻中國文化對后人的宿命式吸引。它沒有過多的理性自覺,而是早已注定的“邂逅”。文化的強大磁場在這樣的表述中淋漓盡顯。楊鳴條在跨越時空的甲骨文研究中,逐漸發(fā)現(xiàn)貞人大犬,了解并深刻理解了大犬在遙遠年代的悲憤與歌哭。大犬不再是一個簡單的考古對象,而是一個近在眼前具體而又感性的人。楊鳴條對大犬的癡迷研究與追尋,象征性地呈現(xiàn)了后人對文化先祖的理解與交流的渴望(雖然這種交流是單向度進行的)。小說正是以之隱喻中華文化流脈長流不絕,豐富深邃的文化才使得先賢式的大犬與后人惺惺相惜。小說中遠古與現(xiàn)代的兩段故事時間與敘述者的敘述時間形成了多個層次的昨天——今天的文化對應,從而展現(xiàn)出作為后人的研究者楊鳴條與傳統(tǒng)母體文化間難以割舍的血脈親緣,也進一步確證了中華文化幾千年來綿延不絕的文化狀況,以及作者對傳統(tǒng)文化的高度認同。

大犬——巫女

作者在塑造大犬與巫女時,特地以《詩經(jīng)》之《宛丘》作為情節(jié)的觸發(fā)點。作者以浪漫化筆法,塑造了一個以生命而起舞的精靈式女性形象。她“披著長頭發(fā),裸著后背,她的頭上戴著海棠花的花瓣,那海棠花會發(fā)出令人迷醉的香氣”④,她的舞蹈能給人們帶來福祉、消彌災難?!锻鹎稹芬r托而出的巫女,是小說最具華彩部分的高潮,她盡情展示了我們中華文明童年時期的無拘無束、率性天然,巫術的通靈與人類的審美極致相互融合。這個地母式的歷史創(chuàng)造者、守護者,她與大犬的相愛就更有象征意味。大犬作為殷商的貞人是歷史的參與者與記錄者,他刻寫下中華大地的豐收歡愉和饑饉痛苦,成為中國父系文化歷史的象征。他是究天人之際的大寫的受難者與思想者,是幾千年來中華文化的歷史化身。巫女則是輕靈飛動在中華大地上,以生命的激情而舞之蹈之的以苦難與不幸而內(nèi)化于心的結(jié)晶。二人的愛情恰是災難深重的中華文化與生命激情的攜手,是中華文化之所以留延至今的隱喻。

楊鳴條——梅冰枝

小說把他們的愛情放于前景,他們浪漫而熱烈地相愛。作者的意圖不僅是展現(xiàn)二人的愛情,更借他們的愛情與遠古時期大犬和巫女的愛情互為映襯,從而表達出以愛情為顯現(xiàn)方式的古與今的文化對接。這兩對互文式的愛情都置身外的凄風冷雨而不顧,在多災多難的土地上真摯地相愛、做愛,更突顯出中華文化渴望真誠、熱烈的情感與靈魂的自由與解放。帶有通靈色彩的麻風病女人與梅冰枝的形象相加就成為遠古巫女形象的現(xiàn)代延續(xù)。梅冰枝是實寫的,是現(xiàn)代具體社會生活中的巫女(然而梅的身上神性的浪漫痕跡已經(jīng)要消失殆盡)。麻風病女人承續(xù)的是巫女通靈神秘的一面,她未卜先知,能跨越時空帶領楊鳴條見到貞人大犬。她的麻風病癥可以視為中華文化賡續(xù)中神秘浪漫神性的精神特質(zhì)在中國人身上的漸趨消亡,我們不得不回到凡庸與日常的生活狀態(tài)。endprint

海外華文視野下的《甲骨時光》

一部作品總是與它的作者有著很大的關聯(lián),畢竟從母體里文本繼承了作者的基因。拋開作者的批評方式自有其道理,但知人論世的外部批評視角更能夠深入作者的心理,以此剖析作者成為研究文本的必由之路。如果以形式主義文學批評分析《甲骨時光》,一定會得到與社會學批評不同的解讀結(jié)果,我們很難想到跨文化身份的切入視角。小說中,即使連外國人都出現(xiàn)的不多,他們僅僅是小說情節(jié)的潤滑劑。小說也僅是各種離奇和浪漫事件而勾連的“好看的”“傳奇”的故事而已。由于作者加拿大國籍的華人身份,于是這樣的創(chuàng)作就與中國內(nèi)地作家的頗為穩(wěn)定而沒有絲毫的客居感帶來的身份的任何想象而大相徑庭。我們能清晰地整理出陳河以文化身份為關鍵詞的創(chuàng)作軌跡。如果結(jié)合陳河的文化身份以及其前期的作品來審視《甲骨時光》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深入、突進,這恰恰是以以往的中西文化的交流碰撞為前文本的創(chuàng)作,于是《甲骨時光》的文化感就油然而生。作者在后記中詳細敘述了他怎樣一步步深入中國文化腹地安陽的經(jīng)過,在殷墟參觀,無意中發(fā)現(xiàn)甲骨文研究專著以及甲骨文和甲骨文的研究者怎樣一點點抓住了陳河的心,其心路歷程清晰可見。正是文化這一在陳河創(chuàng)作中始終縈繞不去的命題,再一次以其巨大的吸引力和誘惑力感召著他??梢赃@樣說,如果沒有跨文化寫作與思考的經(jīng)歷,就沒有陳河現(xiàn)在這樣幾乎癡迷地與殷商時期的文化先祖的對話與神交,就更沒有這部《甲骨時光》的問世。

對陳河的小說創(chuàng)作回歸中國文化的分析可以轉(zhuǎn)化為另一個問題,即陳河為何創(chuàng)作《甲骨時光》這篇小說。淺層次的答案在小說的后記里:若干年前的武漢之行他就已經(jīng)決定要寫出一部“有神奇故事的好看的通俗小說”⑤。故事的傳奇性和通俗性都已經(jīng)在《甲骨時光》有著充分的表現(xiàn),可見他已經(jīng)完成了這個多年前的夙愿。深層的答案則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巨大吸引力才使得他轉(zhuǎn)身回歸到本民族的文化之中。這種回歸不是抱殘守缺式的民粹主義,一味地全盤肯定中國文化,而是在經(jīng)歷了中西方文化的碰撞與沖突之后,以更為自覺的心態(tài)向中國文化的復歸。作者深深折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沉浸于先祖甲骨文化的世界之中,他游覽殷墟被激發(fā)出浪漫而深沉的文化想象,對中國文化的源頭的神往,揮之不去?!都坠菚r光》的創(chuàng)作也是一個海外華文作家積極思考中外文化交流與融合的必由之路。如美國學者詹姆遜在《處于跨國資本主義時代的第三世界文學》中所言,“第三世界的文本,甚至那些看起來好像是關于個人和力比多趨力的文本,總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來投射一種政治:關于個人命運的故事包含著第三世界的大眾文化和社會受到?jīng)_擊的寓言?!雹抻纱硕由炜疾礻惡拥摹都坠菚r光》,我們會看到具有海外背景的作家,其寫作必然有一個中外文化比較的前文本始終在腦海中呈現(xiàn)。于是其貌似關乎中國的敘述與表達,也一定帶有中外文化碰撞、齟齬之后的展現(xiàn)與思考。

《甲骨時光》在小說所表達的思想性上有對自身創(chuàng)作、甚至對整個海外華文的小說創(chuàng)作一定程度的推進,與嚴歌苓的一些純粹中國題材的小說創(chuàng)作具有不同的思想維度。嚴歌苓的這類小說一般專事對中國人(特別是女性)人性的揭示,而少有以文化的維度來呈現(xiàn)以全球化現(xiàn)代化為虛化背景的中國。所以陳河的創(chuàng)作填補了海外華文創(chuàng)作的這個空白,其作品的文化意義重大。

寫作就是回故鄉(xiāng)

大部分作家不愿意被命名到一些流派里去,尤其是創(chuàng)作成就較高的作家。成為某一派別或門類的作家,就意味著作家的創(chuàng)作被固化,甚至一輩子都背負著這樣的名號而被過于窄化地認識理解。陳河的絕大部分作品是負笈去國之后問世的,他的創(chuàng)作在2005年左右呈現(xiàn)出爆發(fā)式增長。十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面對異域文化的沖突與詰難,他以虛構性文本來展現(xiàn)由文化之根的移植帶來的不適與惶惑,在寫作中進行著自我身份的尋找與確認。

《黑白電影里的城市》是陳河寫在阿爾巴尼亞做生意時期略帶自傳色彩的小說。這部中篇小說敘述了中國商人李松因少年時期對阿國電影《寧死不屈》以及其中的女主人公的特殊青春期記憶,在阿爾巴尼亞的生活中青春期記憶與現(xiàn)實生活疊加,加之空間的變化而引起的恍如隔世卻又歷歷在目的精神狀態(tài)。于是時間與空間的重疊糾結(jié)與主人公的生意和戀愛的錯綜放置形成了小說特有的形式狀態(tài)。小說呈現(xiàn)出別具一格的審美風貌。在陳河小說敘述的時空錯綜扭結(jié)中,人的四海漂泊的惶惑得以顯現(xiàn)。由中國的童年經(jīng)驗到動蕩不安的阿爾巴尼亞的現(xiàn)實人生,小說表達了人的漂泊、尋找和永在路上的狀態(tài)。人一旦離開了由出生長大的單一文化領地,對其自身身份的疑問即已開始,更進一步說,《黑白電影里的城市》是悲劇性地表達兒時夢想的破滅,人處在無枝可棲的永恒漂泊之中。身份(Identity)由此成為陳河長期關注的主題,更因為這是漂泊者必須要弄明白才能生活下去的關鍵。

長篇小說《沙撈越戰(zhàn)事》和《布偶》以及短篇小說《西尼羅癥》、《猹》、《水邊的舞鞋》等是陳河對身份問題思考的繼續(xù)深化?!渡硴圃綉?zhàn)事》表達了身份問題對華裔加拿大人周天化造成的影響。二戰(zhàn)期間的華裔青年周天化申請加入加國軍隊,可因為不是加國身份而被許多征兵機關拒之門外,后來終于如愿。然而他參軍的目的只是為了得到加國的一紙身份確認。他被盟軍投放到沙撈越叢林,打擊日軍,加入到當?shù)赜螕絷牐窒±锖康爻蔀殡p面間諜,最后又陰差陽錯地被當作叛徒打死。對周而言,他的戰(zhàn)爭沒有什么正義性可言。他出生在加國,有很多日裔的朋友,他在戰(zhàn)場也只能是個任人擺布的棋子。作者以冷靜的筆墨寫西方弱勢他者的少數(shù)族裔的境況,于周天化而言,其文化身份始終是懸置、沒有歸屬感的。他更是以自身生命的夭亡被“賞”而最后得到了一紙身份的契紙,然而這對死去的周天化而言充滿了諷刺。陳河從遙遠的二戰(zhàn)中重新發(fā)掘華人在加拿大的遭際,以此來訴說華人作為少數(shù)族群而應當爭取的身份與權利?!恫寂肌穭t在另一個向度突出了身份問題,主人公裴達峰是德國女人與青田男人臨時茍合的產(chǎn)物。在德國他被視為黃猴子,遭到所有人的厭棄;回到中國,他的西洋人的相貌又成為中國人嘲笑的對象。雙重的被棄感使他的人格發(fā)生分裂,身份的焦灼感與惶惑使他下意識地想一探自己的身份之究竟。于是在行為上他成為變態(tài)性格的偏執(zhí)狂,以窺探女人的陰部為樂,這種對女性身體的渴望與探尋恰恰是他對自身身份尋找的變態(tài)化體現(xiàn)。在后面的《西尼羅癥》等短篇小說中,陳河進一步表達了作為華人移植異域后試圖融入他者文化的艱難。小說表現(xiàn)出加拿大的世界性融合與現(xiàn)代化帶來的全球化狀態(tài),西尼羅癥來自非洲,捕鳥人也是來自遙遠的異域,世界已經(jīng)步入全球化時代。但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作者一直強調(diào)自己從未見到過的鄰居太太,在小說中這成為一個始終縈繞在讀者心中的疑團,她是那么神秘,無處不在又始終不見。在這樣的懸疑氣氛中小說隱喻了作為東方異質(zhì)文化渴望與西方文化主動交流而不得的尷尬。由這些作品來看,海外華人的創(chuàng)作自然地帶有或隱或顯的東西方文化糾結(jié)碰撞的對比或以第三種文化視角去評判東西方文化的特點。對第一代移民而言,其身上留存的中國文化本位的比較意識幾乎是終生存在的。endprint

在寫作中海外作家更能看清楚東方和西方文化的優(yōu)劣,所以某種意義上海外華人的漢語寫作就是如莫言評價張翎小說所說的,寫作就是回故鄉(xiāng)。換言之,就是海外作家在不斷地寫作中審視自身和自身所具有的文化,以達到對自我身份的尋找與確認。故而本文不惜以大量例證展示了陳河歷時性創(chuàng)作之路,目的就在于整理歸納出陳河小說創(chuàng)作的思想脈絡,看他怎樣一步步由文化的懸置沖突最終回歸中國傳統(tǒng)?!都坠菚r光》就成為陳河小說創(chuàng)作的自然延伸,它以純?nèi)坏闹袊鵀楸憩F(xiàn)對象,表達海外華人對文化中國的高度認同,也完成了他對自己中國身份的自我確認。

二、有關歷史的想象

《甲骨時光》在藝術形式上也很有值得研究之處。一方面陳河在自己原有的技巧與和手法上繼續(xù)耕耘。古典式的西方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一直得以延續(xù),并且他以高度寫實呈現(xiàn)華人初入北美異域文化的沖突與困境,這樣的創(chuàng)作頗有意象主義的神韻而使細節(jié)性呈現(xiàn)成為隱喻、象征,并且小說虛實并置,形成有機互補。故事性之通俗與好看的傳奇性之宗旨,輔以當今玄幻穿越的敘事手段,尤其是“尋寶故事”的母題運用,使深刻的文本有其親近民眾的一面。宏大的時間與空間的架構,映襯文化追尋的主題表達,也使小說直逼史詩性的境界與高度。

寫實與寫虛的并置

陳河的創(chuàng)作受歐洲19世紀現(xiàn)實主義大師及移民作家納博科夫、奈保爾等人的影響。他的創(chuàng)作以現(xiàn)實主義為主,輔以象征與荒誕等現(xiàn)代主義手法??此坡唤?jīng)心甚至瑣碎的寫實性敘事,隱藏著作者迫切地深入生活的沖動。陳河的小說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同時也具有很好的形式特征。《甲骨時光》的寫實是指陳河的寫作具有非虛構性小說的敘述樣式,真人真事直接被納入小說的情節(jié)結(jié)構之中,比如中央研究院甲骨發(fā)掘的發(fā)起者傅斯年、考古隊里的學者李濟以及他的著作《安陽》,甚至小說中充滿神秘色彩的龜甲的刻寫者藍保光,還有加拿大的傳教士明義士以及懷特主教等。他們的名字以及當年的事跡直接被作者陳河放置在一個“虛擬性真實”的小說情境之中。其中還有大量的敘述者對有關甲骨文的介紹。在小說后記中陳河敘述他的朋友指出其小說“敘述上更像一部非虛構的紀實性作品”,“以至太過拘泥于事實”⑦,影響了小說靈動的想象性表達。然而正是這樣的真實歷史在虛構性作品的清晰回放,與小說中高度寫實的筆法一起,形成陳河特有的創(chuàng)作特點或曰寫作模式,它所形成的美學效果反而別具風味,使陳河與其他作家的創(chuàng)作明顯地區(qū)別開來。古人云:言不盡意,立象以盡意。意象的構成離不開言、象、意,具象化的景物與抽象的作家所要表達之意,二者有機結(jié)合,便構成了意象。文學的意象就其構成來說,可以有純客觀的自然世界、人類世界以及由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歷史文化與意識觀念的對象化世界。陳河的小說幾乎都有很強的敘事性特點,他大量的以中西文化為關注點的小說可以歸結(jié)到意象主義小說的高度。譬如其短篇小說《猹》,通過敘述由東方中國移居西方加拿大的主人公與貿(mào)然闖入自家房屋的猹的矛盾,隱喻了東西方文化的沖突。猹在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在作者高度寫實甚至紀實性散文一樣的敘述中,猹不再是一種可愛的小動物,反倒成為主人公安逸生活的破壞者和面目可憎的闖入者,它成為西方文化的隱喻,它不僅可以給人類帶來遠觀式的審美愉悅,還能給人帶來無盡的煩惱與困擾。主人公回憶魯迅的《故鄉(xiāng)》中那個拿著鋼叉奮力捕猹的小英雄,就更有東西方文化以猹為介質(zhì)的各自文化顯現(xiàn)。猹就成為小說敘述中的一個意象,以之表達作者不易明言的東方文化遭遇西方文化的煩惱。這種意象式寫作,在陳河的作品中不是孤立的,從長篇小說《布偶》中的布偶,到《甲骨時光》中的甲骨及甲骨文字,它們作為小說的意象成為解讀陳河小說的關鍵,也使其小說走向了更為深沉蘊藉的境地。故而寫實性的文本不一定就是枝干瘦硬而沒有血肉和飛騰靈動。司馬遷的敘事性文本《史記》被魯迅譽為“無韻之離騷”,不僅強調(diào)了文本的抒情性,還說出了它強烈的文學性特質(zhì)。所以陳河的《甲骨時光》意象主義的美學表現(xiàn)與高度寫實的敘述相結(jié)合,既能突顯作品由于真人真事給讀者帶來的強烈的現(xiàn)場感和深沉的歷史感,同時又以寫實文筆給讀者帶來意味無窮的思想與詩性思索,這是陳河創(chuàng)作給讀者帶來的難以被人替代的美學特質(zhì)。陳河在虛構性文本中的寫實傾向是逐漸擴大顯現(xiàn)的,從《布偶》中帶有一些自我的影子,到他的阿爾巴尼亞系列小說都以作者的見聞為基礎而創(chuàng)作。后來這種寫實性風格越發(fā)明顯,并且脫離了自敘傳式敘述方式而成為紀實性創(chuàng)作,《米羅山營地》成為典型代表,直至最近的《甲骨時光》?;厮蓐惡舆@種創(chuàng)作傾向的原因應該有很多,作家的人生經(jīng)歷、生活環(huán)境、閱讀視野、學識、年齡都化作陳河特有的意識形態(tài)而影響著他的寫實性創(chuàng)作。

就宏觀而言,《甲骨時光》的寫實與寫虛可以分別指楊鳴條們在上世紀30年代的發(fā)掘殷墟甲骨的事件,輔之以日本與加國文物販子勾結(jié)國內(nèi)土匪和官僚想盡辦法偷挖販賣中國文化遺產(chǎn)以及背景為四千年前的以大犬和巫女的愛情為主的敘事,間之以殷商末期的社會劇烈動蕩的想象性再現(xiàn)。這樣虛實勾連的兩對愛情故事為主要前臺表現(xiàn)對象,隱約其后的是波瀾壯闊的宏大歷史,虛寫與實寫就相得益彰,煥發(fā)出更大的藝術光彩。就微觀而言,寫虛是指陳河在其小說創(chuàng)作中不僅有干瘦的敘事,浪漫主義與神秘主義的筆法和表達也貫穿在他的創(chuàng)作之中。陳河塑造的巫女形象與他熱愛的《宛丘》息息相關,《詩經(jīng)》中的這首詩本已充滿浪漫色彩,一個以生命舞蹈的美麗女子觸發(fā)詩人的創(chuàng)作,于是她幻化為小說中的巫女,以生命之舞感應著神秘的世界。巫女與大犬的浪漫愛情,以沉郁頓挫的民族悲情和淋漓飛揚生命酣暢的舞蹈書寫出了中華民族幾千年來所形成的民族性格,它不僅含蓄深沉、蘊藉深重,還有生命狂歡式的浪漫情韻。在楊鳴條與作為演員的梅冰枝的會面中,作者為了突顯中華文化的綿延不絕,加入了大量目蓮戲式的神秘主義橋段。在神秘的演出氣氛中,舞臺之上也呈現(xiàn)著浪漫瑰麗的民族史詩,演出之后他們肆無忌憚的做愛,彰顯的是浪漫奇詭的民族性格在歷史的沉重河流中形成的另一向度。浪漫神秘的表現(xiàn)形式與作品主題就完美而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處。綜觀陳河的小說創(chuàng)作,其文本中閃現(xiàn)的浪漫或神秘的氣質(zhì)一直存在。東南亞的奇異風情,與少女的浪漫戀愛(《沙撈越戰(zhàn)事》),裴家花園以及其中的舞會的邀請函,成為彼時那個小華僑紡織廠里所有人朝思暮想的夢(《布偶》),甚至秋媚與謝青的相識與相愛(《紅白黑》),都以或浪漫或神秘色彩的描寫給陳河寫實性作品帶來了以柔化剛的藝術效果。這使其作品在注重思想的深度與寬度之外,有了向人生更高處追尋的動力,進一步探究人的生命狀態(tài)與詩性飛揚的生命棲居。所以陳河小說中寫實為主的深度思考與浪漫、神秘的世界之表述,把他的創(chuàng)作向更為高遠之境引申。endprint

“好看”、“故事性”的追尋

陳河是一名嚴肅作家,每一篇創(chuàng)作都浸潤了他對生活與生命的獨特感受和思索??伤傇噲D擺脫曲高和寡或高頭講章的狀態(tài),以通俗性外衣來包裹他具有思想性的文本。他不止一次地在創(chuàng)作談中說到要以通俗的好看、故事性來結(jié)構作品,這成為他自覺的創(chuàng)作習慣。通俗性與深刻性有時會成為一部作品很難集合起來的質(zhì)素,而陳河在自己織就的鐐銬中舞蹈,殊難可貴。陳河在《甲骨時光》的敘事中,充分以故事性外殼抓住了讀者。小說的主要情節(jié)被賦予了一個“尋寶故事”的敘述模式,這種結(jié)構方式更多地運用在好萊塢電影以及玄幻小說中。尋寶母題的借用,增加了小說的可讀性。這類故事的敘述模式往往是神秘寶藏——探險者隊伍——神啟式發(fā)現(xiàn)線索或關鍵——克服重重困難——戰(zhàn)勝敵人——發(fā)現(xiàn)、獲得寶藏,情節(jié)流轉(zhuǎn)的過程還配合以男女性愛,好萊塢的《奪寶奇兵》之類影片即是典型代表。于是在《甲骨時光》中也高度貼合了這樣的敘述模式:探尋甲骨遺跡之謎,中央研究院與各類文物販子組成隊伍奔赴安陽,山西神秘的寺廟三折畫暗示了殷墟甲骨的秘密,楊鳴條戰(zhàn)勝重重困難終于破解三折畫之謎,在日本人全面侵略中國之前把殷墟甲骨發(fā)掘并使之獲得安全保管,并且楊鳴條還獲得了與梅冰枝的愛情。其中既有楊鳴條破解三折畫的柳暗花明,又有各個文物販子用盡各種辦法對文物的偷盜,情節(jié)始終圍繞著甲骨發(fā)掘而跌宕起伏?,F(xiàn)代流行的敘述母題運用更符合一般讀者的閱讀習慣與思維方式,小說的可讀性進一步加強。

玄幻穿越等敘述方式的借用更進一步吸引了年輕讀者群體。三折畫里蘊含著解讀殷墟甲骨埋藏何處的秘密,這是他對《達芬奇密碼》這類小說敘述模式的借鑒。在充滿二次元的后現(xiàn)代語境中,這樣的方式已被流行市場廣泛接受。小說的末尾,藍保光的麻風病母親以通靈之術使一心研究甲骨文并與殷商貞人大犬成為跨越時空的知己的楊鳴條與大犬相會。這種穿越式情節(jié)結(jié)構方式,表現(xiàn)了中國文化的有序傳承與香火不絕。尋寶母題在陳河小說中,又一次被成功運用,從而保證了小說形式的好看與通俗的可視化效果。

《甲骨時光》的語言

陳河的小說語言有著一貫的特點,甚至形成了自己的某種風格,他喜歡也擅長以歐化的語言來展開敘述。以歐化的語言講述當代中國人在西方他者文化之中的沖突與尷尬就非常貼切,試想以中國傳統(tǒng)所謂雅化的半文言方式來講述中國人的異域故事,總會給人感覺不倫不類,因為話語方式是一個人思想意識形態(tài)的間接性表達。第三人稱的語言使其小說帶有更多客觀與冷靜色彩,甚至在他的文本中很少找到直接引語的句子,絕大多數(shù)的篇幅是以遠觀甚至是俯視視角的敘述者在敘述故事。這就使陳河的小說顯得異常冷靜,小說人物的能動性降低,它們成為敘述者的棋子,敘述者通過這些人物的行動來給讀者演繹一個個故事。敘述者成為權威,統(tǒng)領著整個文本的走向。所以以敘述者身份進入讀者視野的陳河就被貼上了思想者的標簽:冷靜而深刻,有著對生活的獨特經(jīng)歷與思考。任何事物都具有兩面性,陳河的敘述方式也同樣源于此而容易產(chǎn)生一些問題。在一個以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為主要表現(xiàn)形式的作家那里,人物缺乏性格的發(fā)展與變化以及內(nèi)心的自我詰難與掙扎,如果運用不當就會成為阻礙小說向更高處邁進的羈絆。所以這種語言上對人物能動性的度的把握就顯得尤為關鍵,而陳河比較準確地把握住了敘述者與人物的距離,小說以語言為載體透出的冷靜與深刻成為陳河的標簽式特點。

《甲骨時光》的故事時間跨度達四千年,故而小說的人物語言就必須根據(jù)時代的不同而有所變化。殷商時期處于中國文化的兒童期,彼時的口語當然不可考證,文字也由于時代的關系而寥寥可數(shù),所以作者在模仿殷商時期的人說話時,基本是以歐化的簡單現(xiàn)代漢語模式進行敘述,只是在修辭方式上偶爾運用比興手法,來模仿以《詩經(jīng)》中“國風”的方式進行言語交流,這是可取的,因為國風是民歌樣式,它與“雅”“頌”在語體上相比有著明顯的鄉(xiāng)野特點。這雖然不是作者首創(chuàng),但這種方式的運用,既區(qū)別于今日的現(xiàn)代漢語,又能想象性模仿無據(jù)可查的古人說話的方式,很值得肯定。

作者在表現(xiàn)現(xiàn)代時期人物對話時,盡量使用半文言的話語方式,以虛擬性呈現(xiàn)那個年代的精神風貌,這一點也是值得肯定的。在小說開首部分,人物對話語言影響了作者創(chuàng)作的敘述語言,敘述語言也隨著人物對話有著半文言的展開方式。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敘述者的語言方式又改為歐化的現(xiàn)代漢語方式展開,前后的敘述語言就有了分裂,并且這種分裂不是作者有意為之而在形式上想要達到某種特殊目的,這種不一致的敘述語言影響了小說語言的完整性。再者,陳河喜歡用歐式口語來敘述故事,在看似家長里短的敘述中作者把讀者帶入到某種特定情境之中,不著痕跡地引領讀者進入他的思考領域,這種敘述方式自有其功效,并且可以減輕作者過于牽引人物行動的痕跡,它是作者主動放下身段來與讀者聯(lián)歡的一種手段。但是陳河在《甲骨時光》中運用歐化句式時,對個別句子的表達以及遣詞造句偶爾缺乏斟酌與錘煉,顯得過于隨意?!叭擞埃谟盟麄冏羁斓乃俣认蛩@邊靠來”,“火車站是在安陽城外”⑧“楊鳴條本是河南人,從小和牲口都有打交道,所以并沒有覺得不適?!雹徇@些句子中的語言運用,就顯得不夠干凈、純粹。語言是小說文本最基本的呈現(xiàn)物,它是一部作品能否向文學最高處進發(fā)的基礎,必須要引起作者的重視。

只有在走出本文化內(nèi)部以后,才會有更為自覺的本土文化意識,文化的傳承才會得以實施,中華文化的血脈才能得以延續(xù)。對歷史的想象性呈現(xiàn)方式,考驗著書寫民族史詩的作者的全部能力,思想性與藝術性有機結(jié)合,是《甲骨時光》成功的關鍵。它以純粹中國故事的講述方式使海外作家陳河的創(chuàng)作走向了另一個高度,也是他對自我的一次成功超越,代表著陳河這一時期創(chuàng)作的最高成就。在小說的形式表達上,他能做到雅俗共賞,以通俗化的敘述策略講述一個深刻的文化命題?!都坠菚r光》開拓了海外華文小說創(chuàng)作的另一方向,即使著眼于包括內(nèi)地作家在內(nèi)的華人全體,它都是一部當之無愧的具有某些史詩性風格與氣度的好作品。

① 陳河:《甲骨時光》,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6年8月版。endprint

② 參見網(wǎng)易新聞http://news.163.com/16/1110/06/C5G6FNHM000187VE.html

③④⑤⑦⑧⑨ 陳河:《甲骨時光》,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6年版,第11頁;第170頁;第345頁;第352頁;第13頁;第14頁。

⑥ 張京媛主編:《新歷史主義與文學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1月版,第235頁。

(責任編輯:黃潔玲)

An Inheritance of Culture and an Imagination of History:

On Time of Oracle Bones, a Novel by Chen He

Mo Qi

Abstract: Time of Oracle Bones is a work in which Chen He looks back on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Although the novel tells the story of how the Chinese people excavated the oracle bones in the Yin Dynasty ruins, it actually is a Chinese story that uses the cultural-comparative perspective of the Chinese overseas as a potential background, which, in terms of the novels ideological expression, goes beyond Chen Hes creations in the past and is his return to Chinese culture. The theme of culture is made manifest in this novel in which the text is developed with a full historical imagination. In terms of its artistic form, there is the convergence of the actual and the virtual, with the inter-textual spiritual connection of two pairs of characters with a space of four thousand years in between in a combination of highly realistic and romantic ways of writing, and also a story of seeking gold in the West along with a borrowing from the forms of narrative found in the current texts of time-travel fantasies. The breakthrough achieved in form and content in Time of Oracle Bones makes it possible for the novel to have important significance and value in the world of culture among the overseas Chinese.

Keywords: Chen He, Time of Oracle Bones, overseas Chinese literature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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