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夫
上周末閑來無事,忽然心生舊念,驅(qū)車百余里去了東京近郊的稻城市。
搬來現(xiàn)居之前,我曾在離稻城車站不遠的一幢白色兩層公寓里租住過兩年。歲月蹉跎,一晃已有十年的光陰在人生的長河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留在記憶中的十年前的舊居之地,已經(jīng)像一張發(fā)黃的老照片,早已和眼下的實景判若異處。好在那幢白色的兩層公寓尚在。我將車停在其前方的空場上,徒步四處漫游。我先去了白樓后面那座由一排老式平房和很大庭院組成的院子,那是房東老婦的住宅。十年前她就獨居在此,靠著公寓的租金安度晚年。而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在附近一帶經(jīng)營各自的居酒屋,鮮有時間回家來陪伴老母。記憶中的老婦人雖然瘦骨嶙峋、行動遲緩,卻熱情開朗,逢人就停下說話。她自己幾乎滴酒不沾,卻年年都會泡制不少梅子酒,送給鄰人和房客分享。也許只是心理作用,我迄今仍覺得老婦人的梅子酒有著一種特殊的濃香……院子的柵欄門關(guān)閉著。我摁了半天門鈴,也無人應聲。開始我以為或許是她外出串門了,可看看庭院里荒草沒膝、一派蒼涼的樣子,我這才意識到,十年的光陰對于一個耄耋老人而言,實在是太漫長了。這份漫長歲月里的每一日,都有可能是人生的終點。
我悵然地離開房東的院子,轉(zhuǎn)過一座鐵路橋的隧道,沿山坡而上。行至半山腰,妙見寺那終年敞開的寺門出現(xiàn)在眼前。東京寺廟神社之多,令人咋舌,甚至繁華市區(qū),也隨處可見。隱于山林深處的小小妙見寺,在我的記憶中,雖然寺門終年敞開,卻似乎鮮有香客。正殿、石塔和鐘亭組成的小小院落,倒像是一戶雅致清凈的人家。十年前,我客居稻城時,由于該寺主持的兒子去中國旅游時和我相識,經(jīng)常約去與妙見寺一墻之隔的他家里喝茶,我也常常得空去寺內(nèi)一游。我雖然不是信徒,卻向來對未知之域心存敬畏。清凈的妙見寺,在我的記憶中一直親切而莊嚴……這天的寺內(nèi)仍然空無一人,妙見寺依舊用它的平靜和沉默,接待了我這個曾經(jīng)的鄰人。我望著眼前一成不變的建筑和樹木,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某個午后,似乎時間就此停頓,這十年的光陰就從來不曾流逝過一分。
從寺廟下山走到一條河流的橋頭,不意竟然碰到了房東老太的大兒子。這個五十出頭的男人正提著一大袋蔬菜迎面走來。他看見我,神情有些發(fā)愣:“哎呀,你不是那……那誰嘛?多少年不見,你一直待在日本嗎?”我本想問問他老母親的近況,但不知為何,他沒有提及,我最終也未能開口。我們不咸不淡地閑談幾句,然后就各自走開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想這樣也好,一個沒有答案的疑問,起碼不會讓人輕易忘卻,而是會時不時縈繞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