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四娘

簡介：在一中的官方論壇上，教學(xué)史上最帥教導(dǎo)主任程柏森和最美保安大隊長姜心并稱為一中的兩支花，兩人搭伙將所有違反校規(guī)的行為扼殺在搖籃里。突然有一天姜心發(fā)現(xiàn)程主任裝病裝傻裝高冷騙她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還居然敢說喜歡她。程主任，你沒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

第一章

姜心在保安室接到電話，套上大衣匆匆趕到的時候，一中門口剛開始變紅的楓樹下，程柏森跨坐在一輛電動小綿羊上，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支著地在有節(jié)奏地抖動。

“程老師，什么事兒這么急？”

看見姜心來，程柏森抖腿的動作停下：“先上車吧！”

姜心看了眼后座那不甚寬敞的地方，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去。程柏森帶著她騎了五分鐘停在一中旁邊的小樹林里，說：“據(jù)知情人士舉報，放學(xué)之后高三兩伙年輕人會在前方一百米處打架。我們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了。”

程柏森是一中的教導(dǎo)主任，主抓學(xué)生紀(jì)律方面的工作。而姜心作為一中保安大隊的副隊長，主要就是配合程柏森管理學(xué)生。

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三個月里，姜心也見識過幾次，但此刻她心里還是不由得升騰起一股奇異的感覺，想當(dāng)年做學(xué)生時天天躲著教導(dǎo)主任，如今卻和教導(dǎo)主任狼狽為奸，借用一句風(fēng)靡全網(wǎng)的矯情話就是：我們終究都會變成我們討厭的模樣。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后，有不少學(xué)生搖搖晃晃、推推搡搡地往小樹林方向走過來，姜心按著程柏森的肩膀半直起身子，大喝一聲：“前面干什么的？”

這一嗓子成功地把前面的學(xué)生嚇得一愣，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雌雄雙煞來了?！彪S后，大隊人馬撒腿就開始跑。

“快追，駕！”姜心跳下車，激動地拍著程柏森的肩膀，她用那跆拳道黑帶的力道，這么拍了幾下，程柏森只覺得半邊肩膀都麻了。他咬牙挺著，眼神一凝，騎車跟上。

前面的年輕人呼啦啦地跑，后面程柏森突突地追，看著很像大型網(wǎng)游——《喪尸圍城》。人跑得再快，也比不過車，沒多一會兒，程柏森就一個甩頭，橫著阻斷了學(xué)生們的去路。

此刻后面的姜心也趕上來，兩人呈合圍之勢，誰也別想跑。程柏森身高腿長往那一杵，他不說話的時候面色偏冷，此刻還掛著冷笑，誰看誰哆嗦。姜心想想他平時的幼稚舉動，覺得這人精分得厲害。

正當(dāng)她脫下大衣露出那身保安制服時，人群中有人站了出來，陽光帥氣，滿臉笑意：“大家想聚在一起給我過個生日，沒想到還驚動了兩位老師，真是太不好意思了?！?/p>

姜心雖然才來了學(xué)校三個月，但是，對這個學(xué)生還是印象很深刻的。他是高三（二）班的夏離，學(xué)習(xí)特好，是那種什么都抹滅不了其風(fēng)采的好，早就定下被保送X大，算是他們班的狗頭軍師。

軍師一帶頭，眾人面面相覷之后將他圍住，邊鼓掌，邊唱起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姜心目瞪口呆地看著程柏森，居然還有這種操作？

程柏森將小綿羊立好，眉頭微微蹙著看著他們表演，等到一曲唱畢，周遭回歸沉寂，夏離微笑著對著程柏森和姜心各鞠一躬：“謝謝兩位老師的關(guān)心，我們可以走了嗎？”

姜心在旁邊尋了根折斷的樹枝，悄然湊過去。程柏森的視線從她的身上一轉(zhuǎn)，看著夏離：“我看過你的檔案，記得你的生日不是今天?！?/p>

夏離鎮(zhèn)定道：“我戶口本上的出生日期寫錯了，實(shí)際上是今天的。”

程柏森點(diǎn)頭：“那今天是幾號？”

夏離怔住，姜心在這時十分配合地扭了扭手，啪的一聲將手腕粗細(xì)的樹枝折斷，嚇得夏離怔得時間又長了幾秒，腦子一片空白，徹底忘了如何反駁。

程柏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連今天幾號都不知道，還過生日。走吧，跟我去辦公室過吧！”

但凡上學(xué)的學(xué)生，基本上都是只記得今天是星期幾，能記得準(zhǔn)確日期的太少了。程柏森能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抓住這一點(diǎn)，姜心不由得對他豎起大拇指：真是太賤了，褒義的。

第二章

在一中的官方論壇上，教學(xué)史上最帥的教導(dǎo)主任程柏森和最美的保安大隊副隊長姜心并稱為一中的兩朵花。在私下的小號貼吧里，兩人合體被學(xué)生封為雌雄雙煞。

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不叛逆那么一下就總覺得自己趕不上潮流，程柏森指揮全場，姜心跑腿追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將無數(shù)探出腳在擾亂學(xué)校紀(jì)律線上劃拉的學(xué)生拉回來。

姜心猶記得第一次跟著程柏森出去，是高三（二）班一個男生要表白。沒錯，又是高三（二）班，打從那天開始，姜心就發(fā)現(xiàn)這個班神奇得不行。

一中的校區(qū)之后就是宿舍區(qū)，校長大概是《還珠格格》的忠實(shí)粉絲，男生宿舍樓叫“爾康”，女生宿舍樓叫“紫薇”，接到消息的兩個人在夜色里穿一身黑，戴著鴨舌帽，拿著手電筒貓在紫薇樓下。

過了一會兒，有高三（二）班的男生開始在地上擺紅色小蠟燭，擺成一個心形后，男主角站在蠟燭最中央，扯著嗓子開始表白，到激動處聲音都喊得撕裂了。

姜心從幼兒園開始就在幻想著有人能這么大張旗鼓地向自己表明心意，奈何她從小練跆拳道，所謂武館之內(nèi)沒有愛情，大家都是兄弟。所以，親眼看到這樣的場景時，她情緒有點(diǎn)兒激動，趴在程柏森的后背上跟著喊：“快出來！快出來！”

程柏森側(cè)過頭瞪了她一眼，她立馬臉不紅、心不跳地正色道：“這實(shí)在是太過分了，程老師，您說咋辦吧，我都聽你的?！?/p>

程柏森沒說話，只拍了拍手邊觸感冰涼的罐子，姜心心中哇哦一聲，不由得敬佩他到五體投地。女主角被簇?fù)碇┦┤坏菆龅囊凰查g，姜心拎著滅火器沖了出去，將那燃著火光的蠟燭澆滅，溢出來的泡沫濺了三人滿身是灰。

“都什么年代了，還點(diǎn)蠟燭表白。我上學(xué)那會兒都已經(jīng)用熒光棒了，好嗎？”程柏森手里的手電筒發(fā)出嚴(yán)肅的黃色光，打在面色灰敗的男主角的身上，“明天來辦公室找我，我要和你好好談?wù)勅松！?/p>

“來辦公室”這四個字，但凡從學(xué)生時代走過的人聽了都不由得渾身一抖。姜心多抖了幾下，程柏森看在眼里，等著人群散去之后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

姜心覺得很不好意思：“程老師，我不冷?！?/p>

程柏森置若罔聞，展開外套套在她的身上，松松垮垮的：“你身上全是灰，蹭到我衣服上了，還要麻煩你洗干凈再還給我好了?！?/p>

姜心蒙了一下，隨后領(lǐng)悟，敢情你就是衣服臟了懶得洗，才塞給我的吧！

第二天，姜心眼睜睜地看著那男主角視死如歸地走進(jìn)教導(dǎo)主任的辦公室，一個小時后紅光滿面地出來。從此高三（二）班少了個為愛癡狂的少俠，多了條徜徉知識海洋的人魚。

姜心好奇地問程柏森到底和他說了什么，程柏森高深莫測地一笑：“天機(jī)不可泄露?！蹦潜砬閾系媒囊活w心癢癢得很，所以，這次夏離往辦公室走去時，她沒忍住跟過去打算看個究竟。

教導(dǎo)主任辦公室在三樓，她剛走到二樓樓梯口就被人截下。

“我剛要下去找你呢！下班之后一起去健身房吧！”來人是高三年級的體育老師謝意，姜心對這種運(yùn)動神經(jīng)發(fā)達(dá)的同類向來非常有好感，她一口答應(yīng)下來。

“那就晚上見了?！敝x意笑瞇瞇地揉了下她的頭，開心地走遠(yuǎn)。

再到教導(dǎo)主任的辦公室，她抻長脖子，耳朵靠在門后偷聽。

紅木板門厚得很，半天她啥都沒聽到，剛要換另一只耳朵，肩膀猛地被人一拍，她急得咣當(dāng)一聲腦袋撞到門上，滿眼都是星星。

“你沒事兒吧？也對，你腦殼兒硬，不會有事的。”

一中的姜校長自說自話，聽得姜心想打人。這時，門啪的一聲被人從里面打開，程柏森對上姜校長的視線，眼眸黑了黑，笑了：“姜心，你先進(jìn)去等我吧！我和校長有事要說。”

姜心眼看自己能親臨八卦現(xiàn)場，腳步有些歡快就進(jìn)了門。姜校長拍了拍程柏森的肩膀，意味深長地道：“我剛才跟在姜心的后頭上樓的，她答應(yīng)今晚要和謝意約會。她這個人特心軟，具體怎么發(fā)揮，你自己悟吧！”

姜校長功成身退，程柏森的心里要崩潰了。

隨后，程柏森也進(jìn)了辦公室，余暉透過玻璃窗灑進(jìn)來，照在姜心的半邊臉上。她正滿心好奇地斜眼看著夏離，看得都快眼抽筋了。

——她這個人特心軟。

程柏森抓到重點(diǎn)，眼珠一轉(zhuǎn)，右手捂著胃，高大的身體咣當(dāng)一聲撞在門扉上。姜心聽到動靜嚇了一跳，忙跑過來扶住他：“程老師，你怎么了？”

他額角青筋直跳，只捂著胃，也不說話。坐在小馬扎上思過的夏離福靈心至地哎呀一聲，道：“程老師應(yīng)該是胃病犯了，這病要去大點(diǎn)的醫(yī)院才能看，可是，我還要去上課……”

沒等他說完，姜心一咬牙：“我送他過去?！?/p>

程柏森十分虛弱，有氣無力地開口：“那就麻煩你了?！彼麑⒂沂掷@到姜心的背后，對夏離隔空比了個心。

第三章

在艱難地打到了出租車之后，“病號”程柏森氣息微喘，但是很堅持地說自己沒那么嚴(yán)重，吃點(diǎn)兒藥回家好好休息一會兒就好，順便提及自己為了和夏離談心，幾乎徹夜未眠的事。

姜心更加佩服了，程柏森長得帥又這么努力，怪不得年紀(jì)輕輕就熬到一中的管理層。

他這么堅持，搞得她要送他去醫(yī)院活脫脫像是古代奸臣押著公主去邊疆和親一樣，她擔(dān)憂地看了他一眼，還是從了。

程柏森住在市中心的一間單人公寓，裝修走的是極簡黑白灰風(fēng)。姜心把他扶到床邊半躺著，拿藥倒水，又熬了鍋粥，來回地忙活。

程柏森臉色比平時白，說話也比平時軟：“這次真的是麻煩你了，我聽謝老師說你們約好下班去約會，這時間快到了，你快點(diǎn)兒去吧！我自己一個人沒事?！?/p>

他說著，去夠床頭柜上的水杯，手顫顫巍巍地一歪，杯子掉在地毯上，水淌了一地。他虛弱成這樣，連杯水都拿不了，這樣姜心怎么能放心地走。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地上的一片狼藉，重新倒了杯水，之后拿出手機(jī)給謝意發(fā)了條微信語音，說自己家里有點(diǎn)兒事情，改天再約。

程柏森緊緊地捧著水杯，小口小口地喝著水，覺得今天的白開水格外甜。

三天之后，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diǎn)，同樣的兩撥人。

程柏森“大病初愈”，站得時間長就累，干脆坐在小綿羊的后座上，姜心坐在前面，雙腿支撐著一整輛車。

程柏森在和夏離談過心之后，軍師將先進(jìn)思想帶回去，于是，大家都同意將約架的項(xiàng)目從比拳腳改成石頭剪子布。程柏森的邏輯很簡單粗暴——你劃拳都劃不過人家，還有臉和人約架？

姜心目瞪口呆地看著十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同學(xué)聚在一起，有的因?yàn)橐粫r腦抽出了“布”被對方的“剪子”夾了手而拍大腿懊悔不已，有的出了“石頭”輸了后，笑罵著小拳拳捶去對方的胸口。本來的一場鬧劇，因?yàn)槌贪厣卸倪壿嬜兊谩行┖每础?/p>

“十五六歲的年紀(j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過就是心里憋著氣想發(fā)泄，約架不過是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其實(shí)，跳開那些有的沒的的矛盾，大家還是很相親相愛的?！背贪厣瓭M意地點(diǎn)著頭，腿跟著有節(jié)奏地抖著。

夏離和敵方一男生勾肩搭背地走遠(yuǎn)，一邊走，一邊跳起做了個投籃的手勢，敵方男生鼓掌：“投得漂亮！”

姜心無言以對，片刻后卻也會心地笑出來。從某些方面來說，程柏森確實(shí)很懂這些學(xué)生的心理，懂得有點(diǎn)兒像他本身就是這個年紀(jì)的人。她心念正動著，后背抵上一顆腦袋：“為了慶祝此次事件圓滿解決，下班之后，咱們?nèi)コ詰c功宴吧！”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的嘴角輕輕勾起，然后被她的一句話凍在臉上：“今天要去健身房了，這兩天沒去，渾身疼?！?/p>

程柏森的手不自覺地抓上她大衣一角，聲音有些涼：“和謝意一起？”

“是啊……啊，咝……”姜心腰間被猛地一抓，又癢又麻，程柏森的手松了松，卻沒放下去，緩了一下，幫她揉了揉，“對不起，胃疼，胡亂一抓，弄疼你了。”

姜心按住他的手，回頭：“你的胃又疼了？謝意說，要是你胃疼的話，他陪著我一起送你回家?！?/p>

程柏森腦補(bǔ)了一下那幅畫面，不僅胃疼，還有點(diǎn)兒辣眼睛。他收回手，深吸一口氣：“沒事，你們在哪兒見，我送你過去吧！”

秋天傍晚的風(fēng)有點(diǎn)兒涼，程柏森送她到健身房的門口時，雖然戴著頭盔，但是鼻尖還是凍得通紅。而她在路上把臉整個埋在他的背上，手本來放在他的腰兩邊，被他非常無意地碰到，隨后很自然地塞進(jìn)他的大衣口袋，下了車，手心還是熱的。

再看程柏森這樣，她心念一動，非常有良知地買了杯奶茶給他，讓他先進(jìn)去暖和一下再回去。

這“一下”，也就是一個多小時而已。

健身房里，姜心和謝意健身，程柏森就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喝著焦糖奶茶。

謝意是今年七月份剛畢業(yè)到一中做體育老師的，年輕與活力幾乎刻在每一條肌肉線條上。他在健身房的器械下面呼呼地操練著，一邊練，還一邊喊姜心，嘚瑟：“你看，你看，腹肌六塊練出八塊了！”

程柏森聞言，目光幽幽地挪到姜心的身上，她穿著背心短裙，正下腰狀躺在軟球上抻著筋，看都沒看，十分敷衍地夸了句：“那你豈不是很棒！”

姜心生得高挑，身材勻稱，這么運(yùn)動的時候，兩條白花花的大腿跟著晃悠，程柏森只看了一眼就急忙別開臉，又想起什么，于是放下奶茶起身躺在杠鈴下。

他的動作發(fā)出的聲音有些大，姜心直起腰坐在軟球上，欸欸兩聲：“你這身體剛好點(diǎn)兒，別再累到了。”

程柏森角度算得很精準(zhǔn)，他杵在杠鈴這里剛好能擋住謝意看到姜心的視線。他將黑色針織衫挽起，露出一截結(jié)實(shí)的小臂。

“既然來這，還是動一動，不然辜負(fù)了。”他說著，手抓住杠鈴兩側(cè)向上一推，杠鈴紋絲不動。姜心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他沉默了一下，將手挪到了胃部，“我的天，又開始疼了……”

姜心急忙叫謝意，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有意，謝意扛著他飛快地往門口走，嘴里哼哼著《豬八戒背媳婦》。

第四章

對外，程柏森一直是高冷話少的，但是，在姜心的眼里，這個人最近越來越難纏了，尤其是病了之后，簡直比他大哥家的小丫頭還麻煩。

一副“我不聽，我不聽，誰愛進(jìn)醫(yī)院誰進(jìn)，我是不進(jìn)”的樣子，她也沒法把他綁到醫(yī)院去，只能又把他送回家，然后，代他向?qū)W校請了三天假，讓他好好休息。

程柏森歪歪地倚在床邊，將快要搖起來的大尾巴藏在被子里，眉眼真誠地道：“謝謝你了，姜心，每次都這么麻煩你。”

姜心搖搖頭，表示這是同事之愛，不用記在心上。

程柏森就在家里躺了三天，姜心在一中保安室無所事事地杵了兩天半，突然發(fā)現(xiàn)一中看起來比平時程柏森在的時候和諧多了，閑得她除了睡覺，就是打《王者榮耀》。

姜心天生某根神經(jīng)短路，她玩《陰陽師》的時候，別人在打《王者榮耀》，等她入《王者榮耀》的坑時，大伙都去“吃雞”了，朋友圈都說她簡直是游戲?qū)胒lop的風(fēng)向標(biāo)。

姜心想找?guī)讉€大佬帶，列表里都沒人在線，孤獨(dú)地打了幾把人機(jī)游戲之后，保安室的電話響了。她接起電話，半分鐘之后掛斷，撥出去一個電話號碼。

“姜心？”話筒里程柏森的聲音帶著太過明顯的驚喜，但情急之下，姜心完全沒感覺到，“夏離家里有人找到學(xué)校了，說夏離不見了。”

“你別著急，我馬上就過去?！?/p>

對面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穿衣服，姜心狂跳的心莫名緩下來。

夏離昨天早上從家里出來之后就再也沒回去，學(xué)校這邊的記錄是他拿著醫(yī)院開的重感冒病歷請了幾天的假，這明顯是一次有預(yù)謀的出走。

姜心想起之前夏離跳起對著半空投籃，直覺地去了小樹林，果然，夏離就蹲在樹根下。從小優(yōu)秀到大的天才也有煩惱，夏離是?；@球隊隊長，前幾天省隊向他拋出橄欖枝。叛逆的少年都想追尋夢想，卻遭到家里人拼命反對。

蹲得腿麻，姜心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笑了笑：“沒想到我還和你這樣的天才同病相憐?！?/p>

夏離不明所以，姜心拍拍自己的右腿：“我以前不顧家里人的反對去練跆拳道，后來在一次比賽里不小心摔斷了腿，復(fù)健雖然效果不錯，但是以后再也不能去比賽了。我哥覺得我一個練武的，來學(xué)校也就能做個保安，然后我就被他招來做保安了。對，我哥是你們姜校長來著?！苯拈L舒了一口氣，“有一次，你們姜校長喝多了，回家和我說，我才知道我媽自從我去省隊開始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我出什么事。而你爸媽是擔(dān)心你，而不是完全想要支配你的人生，你這么聰明，一定能懂得的?！?/p>

姜心覺得大概是近朱者赤，在程柏森身邊久了，她口才也變好了，聽得夏離眼圈紅了又紅。

她這么真誠，他也不好意思玩套路。

不遠(yuǎn)處程柏森剛尋了過來，看見姜心拍著夏離的肩膀，臉上掛著笑，一副知心小姐姐的樣子。他不忍打斷這份溫馨，腳步放輕走過去。夏離有些沙啞的聲音隨著微風(fēng)吹動樹葉的聲音一起灌到他的耳朵里：“其實(shí)，程老師，胃沒病?！?/p>

姜心臉上的笑容一頓，程柏森的腳步跟著一頓，踩在有些厚的落葉上發(fā)出的聲音有些刺耳。姜心聞聲扭過頭，這下臉上徹底沒了表情。

程柏森少見地張不開嘴，周遭沉寂了足足一分鐘，姜心才后知后覺地有些生氣，五臟六腑像是糾結(jié)在一起，煩得她腦袋直冒煙。

你們程老師確實(shí)胃沒病，有病的大概是心，這得多扭曲，才這么愛演，簡直是活體戲精！

第五章

姜心從小可愛心善，招人喜歡，從來也沒和人有過什么矛盾，除了當(dāng)年斷腿外，她一直覺得這個世間充滿和平、充滿愛，就顯得程柏森三番五次忽悠她這件事十分之罪大惡極，雖然，她至今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干。

夏離最終婉拒了省籃球隊，享受高中生涯為數(shù)不多的日子，等著明年九月去X大入學(xué)。從氣氛很是尷尬的那天之后，程柏森就沒出現(xiàn)在姜心的眼前過。她又回到了每天打打游戲、睡睡覺的悠閑日子。

“蔡文姬，小蔡，蔡蔡，快奶我一口啊！”

“咋不說話，也不動！”

“掛機(jī)狗，舉報你！”

……《王者榮耀》游戲的耳麥里叫罵聲此起彼伏，姜心緩過神來看著屏幕上大大的“失敗”，隨手把手機(jī)扔到桌上。

她很煩，因?yàn)樵趧偛诺囊凰查g，她又想起了程柏森，想起如果他不那么罪大惡極，她就不會坐在這里發(fā)霉地打游戲，還打不贏！

“姜老師?！贝蜷_的門被人敲了敲，姜心猛地扭過頭，兇殘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起，把來人嚇得直往后退。

姜心揉了揉臉，深呼一口氣：“同學(xué)，有什么事嗎？”

男生在桌子上放了一張表格：“這是程老師讓我給您送來的，說是周末學(xué)校教職工秋游，要做下統(tǒng)計?！?/p>

地點(diǎn)五花八門，游樂場、楓葉園、影視基地，風(fēng)格也是各具特色……如果程柏森不做教導(dǎo)主任，那去干策劃也不錯。姜心隨手選了兩個選項(xiàng)，男生完成任務(wù)退場后，她更煩了。

連送東西都不自己來，明明是她在生氣好吧！他憑啥像個小公主似的，人設(shè)崩了，好嗎？

所謂教職工秋游地點(diǎn)確定在新開的游樂場，吃喝玩樂一條龍，學(xué)校全都包了，姜心震驚，一向摳門到禿頂后連霸王生發(fā)液都舍不得買的姜校長這次居然出這么大血。

周六一早，姜心坐上來接她的車，走到半路就開始下雨，等開到游樂場的門口時，暴雨傾盆。游樂場鎖上的鐵門前站著一個人，煙灰色的西裝濕透，皺皺巴巴地貼在身上，碎發(fā)濕成一撮一撮的，無力地搭在額頭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看見車來，程柏森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終還是邁開腳步過來，開門后和姜心并排坐在了后面。

“怎么就只有我們兩個，別的老師呢？”

姜心裝作無意地嘟囔著，扭著頭往車窗外看，下一秒腦袋被帶著濕氣的手扳過去，對上程柏森睫毛還掛著水滴的眼。

他的指尖微涼，掌心卻是熱乎乎的，讓姜心一下子想起之前他騎著小綿羊帶著她去健身房時，拉著她的手揣到他的口袋里，一顆心猛地開始狂跳，像是小恐龍撞樹。

程柏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神色是少見的嚴(yán)肅認(rèn)真：“我找游樂場的工作人員包了廣播大喇叭，想讓今天來玩的成千上萬的游客都能聽見我今天說的話，但是，今天暴雨，游樂場歇業(yè)。我到最大的花店訂了一車的花，但是，今天暴雨，車堵在了路上……我現(xiàn)在這么狼狽，一點(diǎn)兒也不帥，但是，我這輩子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認(rèn)真過，姜心，我……”

砰砰砰，車窗被人叩響，姜心轉(zhuǎn)過頭，玻璃上緊緊地貼著一張臉，壓得五官扭曲，嚇得她心臟差點(diǎn)兒停止跳動。

謝意見果然是她，收了傘，跟著鉆進(jìn)車?yán)铮骸澳闶遣皇怯涘e了?。课冶緛斫欣贤跛麄円黄饋?，他們說壓根兒沒接到什么教職工秋游的通知，我還以為是歧視體育組，才不給名額，氣得我差點(diǎn)兒要開微博小號去學(xué)校官博下投訴了，我……”

一只大手隔著姜心直接捂上謝意的嘴，謝意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才意識到車?yán)镞€有個程柏森。

程柏森也才意識到姜心把秋游的事情告訴了謝意。

姜心也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程柏森這貨再一次騙了她。

場面再一次陷入了尷尬，上一次這么尷尬之后，姜心看他的眼神冷漠又憤怒，這次再繼續(xù)尷尬，估計就要和看垃圾差不多了。

程柏森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一字一頓地說：“姜心，我可以追你嗎？”那個“嗎”字的發(fā)音完全沒有疑問的語氣。

姜心：“……”

謝意內(nèi)心：哈！

程柏森有些慌亂：“不是你媽，是你。”

姜心：“……”

謝意：“哈哈！不好意思，沒忍住?！?/p>

第六章

打死謝意，程柏森也想不到，他精心策劃的、在腦海里排練了無數(shù)遍的、表明心意的場景，經(jīng)歷了老天爺爆哭，準(zhǔn)情敵嘲笑，他自己又努力地踩了一腳之后，徹底變成了一個笑話。

程柏森為了先到游樂場安排，早早地就來了，到現(xiàn)在連一口飯都沒吃上，胃部抽抽著疼，被謝意這么一攪和，就變得火辣辣的。他一只手捂著胃，一只手抓著姜心的手，額頭上的青筋都開始狂跳。

姜心一看他這樣子，剛被他的話攪得有些發(fā)熱的心瞬間涼了下來：“胃又疼了？”

程柏森聽這話里的冰冷就覺得不對勁兒，果然，下一秒，姜心的手就反扭著扣住他的手腕，隨后咔嚓往下一卸，疼得他滿腦袋冷汗。

“狼來了的故事，你沒聽過嗎？再信你，我就是豬精變的！”姜心恨恨而言，推著看熱鬧的謝意，“下車，我們自己回去。”

程柏森還想掙扎，奈何身體條件不允許，只能看著那兩人共打一把傘，很是親密地在他的視線里走遠(yuǎn)。他癱坐著，忍無可忍地罵了句臟話。

姜心向?qū)W校請了病假，那天她和謝意在大雨中攔車站了很久，回來之后那條曾經(jīng)受過傷的腿就開始疼了。

她在家休養(yǎng)，一是為了腿，二是為了避開程柏森。這賤人十句話有九句都是鬼扯，她還不得不承認(rèn)當(dāng)他深深地望著她時，她是有點(diǎn)兒心動的。

這就顯得自己更加蠢，姜心決定，珍愛生命，遠(yuǎn)離賤人。

只是，有些人尋著空隙也能鉆進(jìn)你的生活。一周之后，姜心看見微博熱搜的一條“我的教導(dǎo)主任還有這種操作”，點(diǎn)進(jìn)去看，發(fā)現(xiàn)是段用手機(jī)偷拍的視頻。

畫面里是一家網(wǎng)吧，幾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垂著頭站在一邊，傳說中的教導(dǎo)主任從他們的面前走過，拉開一把椅子坐上去。

“來吧，一個個來和我solo。輸了的，畢業(yè)之前不許再進(jìn)網(wǎng)吧，贏了的，我給買全套皮膚裝備，敢不敢？”

幾人輪番上陣，但看教導(dǎo)主任頂著的ID，頓時就慫了，兩年前的全服第一，退圈神隱這么久的“將心比心”居然出現(xiàn)了。

從心里顫抖到操作全跪，不過是不到半個小時的事情。

教導(dǎo)主任推開鍵盤，站起來：“全體都有，立正向后轉(zhuǎn)，朝著一中大門的方向前進(jìn)?！?/p>

這條微博下面的熱評也很精彩。

托尼蕭：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長得這么帥的教導(dǎo)主任，為什么我沒有！

冬菇燉頭蓋骨：教導(dǎo)主任這種游戲操作簡直是騷斷腿啊，主任，你還缺腿部掛件嗎？

……

姜心刷完了熱評，又重新看了一遍視頻，在游戲登錄界面暫停?！皩⑿谋刃摹彼膫€大字閃著殺馬特的七彩光，快要閃瞎她的狗眼。將心，姜心……她沒想歪吧！

但是，評論里說，這個ID兩年前就在游戲界閃耀了，難道說程柏森一早就對她有意思，這一次說追她，并不是在鬼扯？

第二天，姜心就回了學(xué)校，保安室里的同事也在看程柏森的視頻。經(jīng)過一天一夜之后，程柏森被人肉出來，順帶他平時和其他妖艷教導(dǎo)主任都不同的管理方案也被當(dāng)成段子在網(wǎng)上傳得熱烈。

與此同時，一種不和諧的聲音也跟著浮出來，質(zhì)疑程柏森這樣和鬧劇差不多的不嚴(yán)謹(jǐn)行為會對學(xué)生產(chǎn)生消極的、不正面的影響。高三正是人生關(guān)鍵時刻，稍微偏頗的影響都可能禍及一輩子。

這天下午，視頻中幾名學(xué)生的家長就找到了學(xué)校，說教導(dǎo)主任發(fā)現(xiàn)孩子的問題，卻不和家長溝通，而是放縱，這是變相的不負(fù)責(zé)任。

有人把這條消息也發(fā)到了網(wǎng)上，問題頓時變得尖銳，短短三天，程柏森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上。

姜心沒忍住，給程柏森打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掛斷。她一拳捶向桌面，隨后跑了出去。學(xué)校管理層針對這次的事件在開會，頂樓的會議室的門敞著，她看見程柏森身姿筆挺地站著，沉著聲音道：“從來一中接手高三年級以來，我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是我管理方式有不當(dāng)?shù)牡胤?，才給學(xué)校招來了非議?！?/p>

他頓了頓，側(cè)過頭，看著姜心：“我來一中最初的目的是為了追我的心上人，現(xiàn)在這個目的也不復(fù)存在了。我會辭職，來平息整件事。”

有驚又有喜，弄得姜心腦中一片空白。程柏森走過來，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一步，這動作落在他的眼里太過刺眼，她怔怔地開口：“你要去哪兒？”

程柏森攤手：“我爸以前和我說，要是不好好做教導(dǎo)主任，就只能回家繼承我家的銀行了?！彼眍^滾了滾，強(qiáng)壓住伸出手想要擁抱她的沖動，扯出一抹笑，“以后你和謝意結(jié)婚，不要通知我，我會忍不住去砸場子的。姜心，再見了?！?/p>

第七章

程柏森怎么可能會和姜心說再見。

他是不會這樣輕易go die的。

只不過，最近這么混亂，姜心本來就是個對感情慢熱的人，她需要時間去梳理自己的情感。而他，狼來了的故事讓他在她的心里的信譽(yù)度降為負(fù)值，還是閉嘴得好。

半個月后，姜心被姜校長叫去家里吃晚飯，吃完之后，手里被塞了本相冊。整本相冊只有一個主人公，就是姜心她自己。

穿著跆拳道服，在賽場上拼搏，在領(lǐng)獎臺上綻開笑顏，臉上寫滿了青澀稚嫩，眼睛卻倔強(qiáng)又明亮，每一張照片背面都用簽字筆記下時間和賽程，比姜心自己記得還仔細(xì)。

一個富二代迷弟，追著姜心的比賽，走到哪兒就扛著單反到哪兒，長槍短炮地對著心里的女神拍照紀(jì)念。

后來，姜心斷腿退出比賽，迷弟輾轉(zhuǎn)打聽到她家里的情況，之后到一中入職，誠心誠意地懇求姜校長，磨了一年時間才換來她到一中做保安副隊長。

他說他是為了追心上人來的一中，大概就是十句話中唯一是真話的那句了。

姜心眼眶有些熱，姜校長安撫著妹妹：“一切還不晚?！?/p>

她心中酸澀，點(diǎn)點(diǎn)頭。

“程式銀行說要給一中捐一棟教學(xué)樓，你去找程柏森的時候，順便談?wù)劸枰粭澖虒W(xué)樓的細(xì)節(jié)，省得我再跑一趟，費(fèi)公交車錢?！?/p>

姜心：“……”

程柏森接到未來大舅哥的電話，搓著手等著姜心送自己上門來。可等了三天，人沒等到，電話也沒一個。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呢，他就看見微博上有很多人@他。

原po也是一個視頻，背景是一中的操場，高三（二）班集體出鏡，沒有煽情，沒有做作，每個人對著鏡頭都是大大的笑臉。鏡頭最后定在夏離的臉上，他笑得很帥氣：“程老師，謝謝你。還有，拍這個視頻的人會在游樂場等你，加油，為您比心?！?/p>

程柏森飛也似的沖出辦公室，一路跑到樓下，卻不想姜心居然就在門口站著。隔著很遠(yuǎn)看見他，她笑著張開手臂。

深秋的天，萬里無云，藍(lán)得像是被水洗過。

他的心像是一顆毛線球，這么多年來，她扯著一端跑遠(yuǎn)，他就滾著在后面追。突然，她頓住腳，回了頭，把線纏好，然后揣進(jìn)了懷里。

程柏森笑著走近，捧起她的臉，俯身親了下去。

……

“所以，游樂場的那天你真的胃痛?。俊?/p>

“嗯?！?/p>

“手呢？”

“輕微脫臼?！?/p>

“我是反應(yīng)不太靈光的豬精，我承認(rèn)，但是，程柏森，你真的沒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

兩個人剛剛分開的唇又貼在了一起，短暫地相觸后又分開，程柏森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以后離謝意遠(yuǎn)點(diǎn)兒。”一看見謝意，他就腦殼兒疼。

姜心開了竅之后反應(yīng)就快多了，手指在程柏森的眼前勾著彎了彎：“謝意是這個……所以，我和他只是好閨密的，結(jié)婚還要做伴娘呢。”

程柏森：“……”哦，我的上帝，挖去我的眼吧！

后記

在一中的官方論壇上，教學(xué)史上最帥的教導(dǎo)主任程柏森和最美的保安大隊副隊長姜心并稱為一中的兩朵花。

第二年，兩朵花合成一朵。

第三年，花結(jié)了果，嗯，還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