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令坦, 鄭大華
(1.湖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82;2.中國社會科學院 近代史研究所, 北京 100006)
嚴復,“于中學西學皆一流人物”,是近代中國著名的啟蒙思想家,但同時也是一位大器晚成的思想家,其成長過程一直受到學界的關注。以往學界多關注其思想的成長和變化,而忽略了他性格的成長和變化。性格是一種與社會相關最密切的人格特征,表現(xiàn)了人們對現(xiàn)實和周圍世界的態(tài)度,并表現(xiàn)在他的行為舉止中。時人常說性格決定命運,乃至決定一生的成敗,足見性格對人生成長的決定作用。因此,知人論世是研究歷史人物必不可少的工作。本文試圖對嚴復的性格做些研討,同時討論其對人生仕途的影響,以供同行商榷。
嚴復性格自少年起,就表現(xiàn)為恃才自負,桀驁不馴,言辭激烈,好逞口舌之快。他在留學期間,當時的駐英公使郭嵩燾,十分激賞其才華,在日記中稱贊他“于西學已有窺尋,文筆亦跌宕,其才氣橫出一世,無可其意者”〔1〕。與嚴復交往甚密的鄭孝胥也在日記中記載到:“觀又陵文,天資絕高”?!?〕親朋好友在嘆服嚴復才華的同時,也提出了對他性格的擔憂。郭嵩燾委婉地評價他“氣性太涉狂甚”,并有“負氣太盛者,其終必無成,即古人亦皆然也”的憂慮?!?〕繼郭嵩燾之后的駐英公使曾紀澤評價:“宗光才質甚美,穎悟好學,論事有識……而自負頗甚”,認為郭嵩燾的“褒獎太過”,造成他的“狂傲矜張之氣”?!?〕郭嵩燾則辯解道“又陵之狂,由來固已久也”。〔5〕
人的性格的形成既有先天因素也有后天因素,且后天因素是主要的。嚴復早年的遭遇是他這種性格養(yǎng)成的重大誘因。嚴復的早年是十分悲苦的,十四喪父,父死家貧,中斷學業(yè),全家也搬到了陽崎鄉(xiāng)下居住,鄉(xiāng)下的老屋“上見星而下見土”。而且老屋的一半抵押未贖回,為他人居住。這在少年敏感的心靈中,深埋下孤苦和死亡的陰影,時時刻刻感到一種憂患相逼的心情,因此嚴復兄弟“皆悲不自勝”?!?〕1866年,福州船政學堂開始招生,除提供食宿外,每月發(fā)銀四兩,補貼家用。因受生活所迫,嚴復準備前往報考??忌邆湟欢l件外,還需要找個紳商出具保結。同鄉(xiāng)舉人嚴厚甫恰是嚴復的胞叔,嚴復母子便去求他。不料這個舉人怕惹事,竟無情予以拒絕。幸虧族中有個前輩給他們母子獻計,說厚甫是你胞叔,三代直系,祖宗相同,可瞞著他將三代名諱職業(yè)和他本人功名經歷照填保結,加上他一個私印呈送上去。如果對保查詢,他也不好當眾否認。母子就按這個辦法做了。不料此事終被這個舉人發(fā)覺,破口大罵,揚言要具稟退保。母子為此痛哭跪求,才告以平息?!?〕
嚴復最終不僅以第一名的考試成績被福州船政學堂錄取,而且特別珍惜進學堂的機會,格外地勤奮刻苦,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這或多或少會給一個奮發(fā)向上的心靈帶來一些充實感和成就感。
一直到中年,嚴復回顧自己的出身時坦率地說:“少日賤子賤,身世隨所遌。與官充水手,自審非其腳?!薄?〕晚年在回顧自己悲苦的人生經歷時曾坦率地以詩抒情:“慈母于此時,十指作耕耒。上掩先人骸,下養(yǎng)兒女大。富貴生死間,飽閱親知態(tài)。門戶支已難,往往遭無賴。五更寡婦哭,聞者墮心肺。”〔9〕個體心理學家認為“當人們面對他無法應付的問題時,心中就會產生一種自卑感。因此,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卑感,因為我們都發(fā)現(xiàn)自己所處的地位是我們希望加以改進的。”〔10〕早年“父死家貧”的困境,很容易給嚴復留下自卑心理的陰影。嚴復后來在致友人的信中稱自己“天生貧骨”,〔11〕這無疑是在無意間流露出的自卑感。
“智力低下的人不感到自卑,他們在客觀上能力差,在主觀上并不為之苦惱。因此,全然沒有自卑感也就不會成為一個卓越的人。”〔12〕不可否認,嚴復的才智在當時是絕對卓越的,甚至一直到死,嚴復都認為“吾受生嚴氏,天秉至高”〔13〕?!皼]有人能長期地忍受自卑之感,他一定會使他采取某種行動,來解除自己的緊張狀態(tài)?!薄?4〕正是這種深刻自卑的強烈刺激、壓迫,造成了嚴復心理上難以忍受的緊張和焦慮,使他潛意識產生了同樣強烈的超越這種自卑感的欲望,要顯示出自己與眾不同,以此來解除自己的緊張狀態(tài),減輕心理上的不適應。這種爭取優(yōu)越感的補償動作表現(xiàn)在嚴復身上,就是通過批評別人來展示自己的才華,以顯示自己在才智上優(yōu)越于別人,來填補內心的自卑。
還在英國留學期間,嚴復就自恃對西方文化的了解無人能及,攻擊駐英公使曾紀澤“門第意氣太重,天分亦不高”,對中西時事的見解“去事理甚遠”。當然,作為留學生監(jiān)督的曾紀澤,對嚴復也懷有惡感,斥責他“狂傲矜張”?!?5〕回國之后,嚴復的這種狂傲的性格,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甚,大有猛龍過江之勢,他“極喜議論時事,酒酣耳熱,一座盡傾,快意當前不能自制,尤好譏評當路有氣力人,以標風概,聞者吐舌,名亦隨之”〔16〕。
在他譏評的“有氣力”的人當中,千不該萬不該,竟然把他的頂頭上司李鴻章也囊括進去。日本占領琉球之后,嚴復無比憤慨,對人說“不三十年,藩屬且盡,繯我如老悖牛耳!”〔17〕不僅如此,他更進一步批評,曾國藩、左宗棠、沈葆楨、李鴻章等中興名臣,辦洋務幾十年,竟然沒有給海陸軍培養(yǎng)一個真正的人才?!?8〕當時北洋水師內部本就齟齬,嚴復這樣的言辭自然而然會傳到李鴻章的耳朵里。中法戰(zhàn)后,李鴻章被清廷任命為全權大臣,與法國簽訂《中法新約》,此約受到朝野上下的非議,言官彈劾李鴻章,李鴻章遂疑忌嚴復參與了非議他的活動。嚴復得知后,十分的憤慨,或許是因為冤枉他了?!?9〕但是,如果不是因為嚴復老是在背后批評李鴻章,李鴻章對此有所耳聞,又怎么會懷疑到嚴復的頭上呢。
除了直言不諱、好逞口舌之快,嚴復的性格中還有自負清高,不肯屈居人下的一面。李鴻章曾經示意他執(zhí)稱弟子,他卻對此不屑一顧?!?0〕庚子以后,袁世凱在政治上春風得意、炙手可熱之時,曾經多次邀請嚴復做幕賓,而嚴復“蕭然自遠”,不肯俯就,并且有意與袁保持距離?!?1〕
拋開時局的因素不管,狂傲如果僅僅在文化的領地里橫行,一定條件下可轉化為才氣;要是跨進了政治的界線,那就極少有好結果了,偏偏嚴復正是一位熱衷于仕途的文人。從1885年至1894年,他四次參加鄉(xiāng)試,均名落孫山。第四次回福建參加鄉(xiāng)試落第后,作《太夷繼作有“被刖”諸語見靳,乃為復之》描述當時參加科舉的心情,其中有“無何八股亡,大恥末由濯……內實抒宿憤,外示昌新學”之句,自我解嘲?!?2〕憤恨之余,歷數(shù)八股的危害:錮智慧、壞心術、茲游手??墒堑鹊?898年光緒帝為變法開“特科”,召集人才,嚴復并沒有聽吳汝綸的勸阻,再次參加科考。隨著變法失敗,特科作廢,至此嚴復希望通過科考功名步入仕途的夢想便化為泡影。嚴復參加科舉考試進入仕途的強烈欲望,是由內心深刻的自卑壓迫出來的,在他看來自己“當年誤習旁行書,舉世相視如髦蠻”,〔23〕試圖通過科舉考試證明自己的才華,使人們淡化、忘記他“武學生”的出身,但這種強烈的愿望最終沒有得到滿足,所以我們也就不難理解嚴復為何如此深惡痛絕科舉考試。
關于晚清官場奉行的原則和官運亨通的訣竅,前有曹振鏞的“多磕頭,少說話”,后有曾國藩的“打破牙和血吞”。這雖是晚清官場腐敗的真實寫照,但也同時說明了,如果想在這個官僚體制內謀求發(fā)展,就不得不適應并遵守這個叢林法則。一旦違背這個法則,就會在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仕途受阻,乃至于被淘汰。
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時,嚴復留學期間的同學,甚至他教授的學生,就有數(shù)人授、署二、三品實缺,〔24〕而嚴復還是水師學堂的總教習,不免有“四十不官擁皋比,男兒懷抱誰人知”之慨?!?5〕好友鄭孝胥贈與嚴復的詩中有“慷慨懷大志,平生行志哀”之句,抒發(fā)了嚴復心聲,嚴復得到后大悅?!?6〕
從甲午戰(zhàn)爭開始一直到戊戌變法失敗,是嚴復思想噴發(fā)的時期,也是嚴復的性格得到最大張揚的時期。甲午戰(zhàn)爭給嚴復帶來的心理創(chuàng)傷是別人無法理解的,隨著中國戰(zhàn)敗而灰飛煙滅的北洋將士,不是嚴復在福建船政學堂、英國皇家海軍學院的同學,就是他在北洋水師學堂教授的學生。二三十年的同學故舊,在一夜之間天人相隔,對于嚴復不啻為當頭棒喝,怎能不讓他憤怒、悲涼、哀嚎。嚴復悲痛萬分,“嘗中夜起而大哭”?!?7〕
在甲午戰(zhàn)爭之前,嚴復擔心影響仕途,對李鴻章還有所顧忌,還只是在私底下批評李鴻章,并沒有直接、公開抨擊李鴻章。但甲午戰(zhàn)爭之時,嚴復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情緒。在給陳寶琛的信中,對于清軍屢次失利的原因,嚴復認為是李鴻章“昏庸驕蹇,喪心誤國”導致“推求厥咎,太半皆坐失先著,綢謬之不講,調度之乖分,合肥(指李鴻章)真不能辭其責也”〔28〕。對于李鴻章的外交方針,嚴復痛斥“‘和’字一言,其貽誤天下,可謂罄竹難書矣!”對李鴻章用人行政,他也給予嚴厲批評:“合肥用人實致憤事,韓理事信任一武斷獨行之袁世凱,則起釁之由也;信其〔壻〕張蕢齋□浸潤招權,此淮軍所以有易將之失,欲同邑之專功,所以有衛(wèi)汝貴之覆眾;任其甥張士珩,所以致軍火短給,而炮臺皆不足以斃敵。以己一生勛業(yè),徇此四五公者,而使國家亦從以殆,嗚乎,豈不過哉!今然后知不學無術私心未凈之人,雖勛業(yè)爛然之不足恃也?!薄?9〕
從1895年初開始,他大聲疾呼地在天津《直報》上連續(xù)發(fā)表了五篇政論《論世變之亟待》《原強》《辟韓》《原強續(xù)篇》《救亡決論》。通過多方位的中西對照,對中國的文教、政治、道德、風俗進行全面的批判。其中公開發(fā)表的《辟韓》一文,主要是勇敢地站出來批判李鴻章。李鴻章對韓愈是何等傾服,甚至以當代韓愈自詡,是朝野盡知的事?!?0〕嚴復實際上是借《辟韓》,辟李鴻章的文化道統(tǒng)。〔31〕雖然嚴復如此激烈地公開批評李鴻章,但也不是毫無顧忌。當李鴻章再次復出,奉命出使俄國及歐洲其他國家時,嚴復開始擔憂自己的職位,他在給四弟觀瀾的信中寫到:“此間事勢旦夕變更,李中堂今番出使俄國,年底定必回京,飭回北洋,十有八九,那時,兄是否仍當此差,尚未可定也?!薄?2〕
戊戌變法期間,嚴復與王修植、夏曾佑在天津創(chuàng)辦《國聞報》?!秶剤蟆凡粌H登載國內外時事,并經常發(fā)表社論,宣傳變法維新,是北方最具有影響力的報紙。嚴復作為國聞報的主要負責人,在此期間共發(fā)表27篇社論。〔33〕這些社論無一不是針砭時弊一針見血,特別是關于對德國侵占中國膠州灣的一系列社論,直接揭露和抨擊當事者對入侵之敵奴顏婢膝的無恥行徑。當時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嫉妒他的人說他“能坐言而不能起行者也”?!?4〕甚至還發(fā)生了御史李盛鐸彈劾嚴復及《國聞報》,誣陷他與外國人勾結。幸好,在直錄總督王文韶的庇護下,此事最終不了了之。戊戌政變后,時人鉗口結舌,沒有敢議論時政的,而嚴復依舊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談論縱橫,毫無顧忌。以至于當時日本《萬朝報》主筆內藤虎次郎認為他是“當?shù)氐谝涣鞯娜宋铩??!?5〕
然而在此后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里,在他寫給張元濟的信中,嚴復的態(tài)度卻發(fā)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變得十分謹小慎微。信中他談到,《國聞報》上刊登《杭州駐防瓜兒佳氏上太后書》,有殺榮祿以謝天下的詞句后,認為“《國聞報》將此種文字刊列,實屬造孽,可怕,可怕!弟年來絕口不談國事,至于書札,尤所謹慎。今與吾兄遂有忍俊不禁之意,望閱畢即以付丙,不必更示他人,使禍根永絕”?!?6〕這時嚴復應該意識到談論國事,將會給自己招來禍患,或者有大禍降臨的預感,所以才收斂自己好發(fā)清議的性格。
庚子年間,嚴復進一步受到打擊。八國聯(lián)軍侵略中國期間,毀壞了天津機器局及北洋水師學堂,學生作鳥獸散。嚴復也由天津赴上海避難,途中八歲的次子嚴瓛染病,在極度恐慌的時候,嚴復時而喃喃念佛,時而向菩薩大許其愿,時而又祈禱上帝保佑。最終疾病還是奪走了嚴瓛的生命,嚴復慟哭不已?!?7〕到上海后連生活費都沒有,無奈向妹夫何心川借了一百元。然而,破屋偏逢連夜雨,嚴復的厄運并未到此為止。在上海時,他對政治的熱情依舊沒有消減,積極活動,由于不知道唐才常自立軍的機密,遂參加唐才常召開的“中國國會”,并被選為副會長。不到二十余日,因起義消息走漏,唐才常在漢口被捕犧牲,參與“國會”的首要成員被清政府通緝,嚴復遂躲進租界避禍。本想在體制內謀出路的嚴復,這時一下子成為清政府的通緝犯,這個打擊對他來說不算小。
雖然嚴復在這場事件中最終免于牢獄之災,但自此之后嚴復對自己的官場前途逐漸不抱任何希望。1901年,在寫給曹典球的信中,描述了庚子事變后的消極態(tài)度。“常嘿嘿廉貞,舍閉戶譯書而外,不敢有妄發(fā)者,坐此故也”?!?8〕1905年左右,嚴復已經對自己的仕途幾乎不抱任何期望,并對自身從新進行了定位。在他寫給好友的信中多次提到“人生入世后,行止不由自主,往往如是……即少留終當去也”,〔39〕而自己又是“天生貧骨,萬分不能事人”,自己已經是“心灰意懶之夫,誠不欲返伯鸞之灶也”〔40〕。所以打算辭去開平煤礦和譯書局的公職。然而一家十幾口,寄居他鄉(xiāng),兒女五六人還需要教養(yǎng),“此皆非巨款不辦,真不知如何挪展耳。若自為所能為作想,只有開報、譯書、學堂三事尚可奮其弩末”?!?1〕“若更有盈余,則擬往外洋游歷,大略告假作閑人而已,不復受人羈束矣”?!?2〕
在英留學期間郭嵩燾對嚴復就有“負氣太盛者,其終必無成,即古人亦皆然也”的憂慮?!?3〕沒想到卻一語成讖,在官場上混了二十多年后,嚴復“自嘆身游宦海,不能與人競進熱場,乃為冷淡生活”。〔44〕1904年初,嚴復辭去所有的公職,在與親朋故舊一一道別后,攜眷離開了他供職了二十五年的北洋,來到上海,遠離名利場,準備享受“江湖之樂”。嚴復也認為自己是“徒以中年攸忽,一誤再誤”?!?5〕然而對“一誤再誤”的原因分析時,嚴復有一個自我認識的過程。
早年嚴復對自己仕途不暢的原因主要歸結于官場黑暗、豺狼當?shù)馈?896年,他在給堂弟觀瀾信中傾吐自己的忿忿不平:“眼前世界如此。外間幾無一事可做,官場風氣日下,鬼蜮如林,茍能拂衣歸里,息影敝廬,真清福也。兄自來津以后,諸事雖無不佳,亦無甚好,公事一切,仍是有人掣肘,不得自在施行。至于上司,當今做官,須得內有門馬,外有交游,又須錢鈔應酬,廣通聲氣。兄則三者無一焉,又何怪仕宦之不達乎?置之不足道也?!薄?6〕1899年,嚴復欲在總理衙門謀一個差事,赴京活動,在他寫給張元濟的一封信中,提出了自己的擔憂,“第念生平進取之機,往往將成輒毀;今者此事,外無督撫之一保,內則譯署之無人……況聲利之場,皆有捷足尖頭之輩,復駑鈍后時,庸詎必得,則亦聽之天命而已,無容患得患失于其間也?!憋@然,在這封信中,嚴復將自己在仕途上的屢次失利歸因于自己不善于趨炎附勢、投機鉆營。
中年以后的嚴復,在分析自己仕途不順的原因時,不再像以前那樣,多歸咎于客觀外在環(huán)境,而是反求諸己,從自身的性格著手。到了1905年,已過知天命之年的嚴復,對此有另一番悔悟和反省,在家信中諄諄教誨已是而立之年的長子嚴璩“吾兒方及壯年,家貧親老,此后職宜與世為緣,豈宜更蹈汝父覆轍,邀其謗毀?故愿吾兒一聽父言,必變此計。吾非望汝媚世阿俗,然亦甚不愿吾兒為無謂之忤俗。吾前者即緣率意徑行,于世途之中不知種下多少荊棘,至今一舉足輒形掛礙,頃者自回國以后,又三四次睹其效果,深悔前此所為之非”?!?7〕由此可見,嚴復自己總結早年“世途”多荊棘的根本原因是年少時的“率意行徑”,并對此深為懊悔。作為當事人的嚴復,對自己早年仕途坎坷的反思應當是最深刻、最根本的。雖然對自己的行為有所悔恨,但他并不贊成走向另一個極端:阿諛奉承、巴結逢迎。所以在信中同時又囑咐兒子:“亦不必向人乞憐,但不可更為高亢足矣?!薄?8〕
到上海后,嚴復一度隨張翼赴倫敦處理開平煤礦權利糾紛案,但隨著他對此案的了解越深,慢慢發(fā)現(xiàn)張翼并未以實相告,遂有被蒙騙的感覺,便不再參與此案?;氐缴虾:?,協(xié)助馬相伯創(chuàng)辦復旦公學,并一度擔任校長。1906年9月,應安徽巡撫恩銘的邀請,擔任安徽高等學堂監(jiān)督。1907年7月,恩銘被光復會員徐錫麟刺殺,嚴復自此也離開了安徽高等學堂。
9月,嚴復應學報之召離滬北上,以同考官考試留學畢業(yè)生。這時候,清政府已經下達了“預備仿行立憲”的諭旨,但是學部之召并未讓嚴復感覺到任何欣喜。到京后“無日不是應酬,腦滿腸肥,極為討厭”。留學畢業(yè)生考試結束后,學部欲挽留他,但他“心中頗不高興”。在他看來,清政府的立憲“大抵黑暗糊涂,不大異三年前,立憲變法,做面子騙人而已”。嚴復對仕途的期望仍是十分消極的,所以在他與夫人的信中便直截了當?shù)卣f:“吾看今時做官,真是心灰意懶也”?!?9〕10月末,嚴復又回到了上海,繼續(xù)任復旦公學監(jiān)督,從事教育事業(yè)。
1907年左右,無論從行徑還是言辭上考察,嚴復這時候已經極為厭倦官場上的蠅營狗茍的風氣,并且對自己的仕途基本上不抱有任何希望和幻想,并決定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從新定位了自己以后從事的事業(yè)。他對自己早年仕途不順的原因有了新的認識,不再像早年那樣怨憤官場的黑暗,導致自己懷才不遇。而是反求諸己,反思自己早年的性格及行為方式是否符合人情世故和官場規(guī)則。
雖然自從1904年之后,嚴復辭去所有的公職,并決定不再步入官場這是非之地,但是這并不代表從此不再關心政治,恰恰相反,他對政治的關注度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是強烈地關注,只不過是論政而不參政而已。一直到1907年,作為政局的旁觀者,嚴復發(fā)表了大量的政論性的文章和演說。1905年中國人掀起抵制美貨運動后,嚴復在報端上公開發(fā)表自己的觀點,并與于右任等展開激烈的論戰(zhàn),先后在報紙上公開發(fā)表五篇政論性的文章,來闡述自己的觀點和建議?!?0〕日俄戰(zhàn)爭后,嚴復又在報紙上公開發(fā)表《原敗》,探討俄國失利的原因及對清政府的啟示。1906年是嚴復極為關心政治的一年,這年他一口氣公開發(fā)表了十六篇政論性的文章和演說詞?!?1〕數(shù)量上已超過甲午年間,范圍之廣,涉及到教育、幣制、外交等諸多問題。這年,嚴復還請鄭孝胥寫了一副對聯(lián),掛在書房之中,聯(lián)曰:“有王者興,必來取法。雖圣人起,不易吾言”,充分反映出嚴復企圖指點江山的渴望。凡此總總,都表明嚴復雖然淡出官場,但他對政治的關注依舊熱忱。
然而到了1908年,嚴復的仕途出現(xiàn)了轉機,他對自己出仕又重新燃起了信心。1908年3月,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楊士驤欲召嚴復為新政顧問官,嚴復似乎比較中意于每月300元薪水及200元的車馬費,因為這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嚴復準備應召北上,但是由于復旦公學的學生群起挽留,他又進退維谷。一直到8月末,嚴復才北上天津應楊士驤的聘請。再次來到北洋,嚴復心中有另一番滋味,在他寫給夫人的信中:“楊蓮甫意思甚好,但吾系卅年老天津,今日見一班人如蔡述堂、周長齡等市井小兒,皆是方面監(jiān)司,作大老官面目向人,未免令人感慨耳?!薄?2〕一方面嚴復和蔡述堂等人對比嫌委派的官職過小,另一方面感慨的是自己的仕途“一誤再誤”,三十年沒有長進。
再次得到參與政治的機會,嚴復的那種好高談闊論的性格,一旦環(huán)境允許,就再次釋放出來。在直隸提學使的歡迎宴會上,座中只有嚴復與英斂之大發(fā)議論?!?3〕被楊士驤聘為新政顧問官不久,在給甥女何紉蘭的信中,開頭嚴復便洋洋得意地寫到:“昨為楊帥做得一篇請興辦海軍摺稿六七千言,大家佩服無地。我現(xiàn)在真如小叫天,隨便亂嚷數(shù)聲,人都喝彩,真好笑也。”〔54〕
此時嚴復的性格也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桀驁不馴,不肯屈尊他人。根據(jù)嚴復日記以及致夫人朱明麗的信中,不難看出這時的嚴復不僅比較注重與權勢者的私交,而且為了“私人目的”,頻頻拜訪王公大臣。1909年5月,任憲政編查館諮議官后,嚴復除了拜謁本部堂官外,其他“如慶王、張、鹿兩中堂,他如澤公、肅王,皆經見過,諸闊老意思都好,大約做官一事正恐不免耳”?!?5〕在此前后,還多次拜訪直隸總督楊士驤、陳夔龍,兩江總督端方、張人俊等?!?6〕
此時嚴復對自己的仕途,又重新有了信心和希望。他自中年以來就身受咳喘諸病的折磨,擔心自己的病“成送老之物,但若長此不瘥,北方殆難久住,因此一切進取之意都灰懶了”〔57〕。因此,多次囑咐夫人熬制藥膏速寄給他。在此期間,為了獲得游美學務公所副職,他多次致書那桐、毓郎等。〔58〕經過一番的活動聯(lián)絡,嚴復不僅成為岑春煊等人的座上賓〔59〕,并且在仕途上頗有一番起色,朝廷賞給一等文科進士,并獲得了憲政編查館咨議官、審定名詞館總纂、度支部清理財政處咨議官、欽定資政院議員、海軍部協(xié)都統(tǒng)等一系列頗有名望的官銜。
從1908年到辛亥革命,嚴復幾乎未公開發(fā)表過自己的政治觀點,沒有任何政論性的文章見諸報端,幾乎從論壇上消失。這其間的緣由,嚴復并未給出直接的解釋,但歷史學并不排斥合理的推理,嚴復在此期間,頗有“進取之意”,奔走應酬結交達官貴人,最終謀得數(shù)個兼職,公務繁忙,勢必占用了主要的時間和精力。
此時嚴復也已改青春年少時的“尤好譏評當路有氣力人”的性格,一方面積極與政界大佬結交聯(lián)絡,另一方面在公開場合積極地為這些大佬說話。袁世凱被罷官期間,墻倒眾人推,詆毀和抨擊袁世凱的人風起云涌,嚴復卻“抗言非之”〔60〕并不勝惋惜,哀嘆“此人國之棟梁,奈何置之閑散”?!?1〕要知道,在三四年前,嚴復在與熊季廉的書信中,對袁還是惡語相向,“此幾外沽有為之名,內懷頑固之實。死權躁進,茫不自知。不出三年必敗。彼與慶邸雖有因循鹵莽、麻木狂躁之殊,其實皆滿清送葬人才也?!薄?2〕這突如其來的惋惜,與三年前相比大相徑庭,非常值得玩味。袁世凱面對鼓破萬人捶的境地,聽到嚴復的話,自然是感激不盡。辛亥革命爆發(fā)后,袁世凱再次復出,并受命組閣,嚴復隨即拜訪了袁世凱,并被任命為北方代表團代表,參加南北談判。
資政院開院后,嚴復的政治態(tài)度幾乎向朝廷一邊倒。例如資政院討論廣西巡撫侵奪省咨議局權限,認為巡撫負有“違背法律,侵奪權限”的責任,資政院遂決定派出審查員審查此案。而嚴復在會上則為巡撫辯護,當即被其他議員所駁斥。后來又有三四次議案表態(tài)的時候,嚴復都是站在政府這邊,引起其他議員很大的不滿,甚至視嚴復為“政府黨”的頭目?!?3〕嚴復為什么如此袒護清政府,這其中的緣由也不難理解。在資政院的二百名議員中,其中一半是欽定的。朝廷肯定會選派自己認為政治上可靠的人參政議政。嚴復既然能被欽定為議員,那么在此之前的表現(xiàn),在朝廷看來政治上是十分可靠的,是值得信任和依賴的。
武昌起義后,嚴復已過知天命之年,對自己的性格及行為方式有更深刻的認識和反省。他對自己早年的心高氣傲、直言不諱、放言高論的性格,“年老回思,則真無益,豈徒無益,且多乖違”。在他與自己門生侯毅的一封信中對如何為人處世,對他進行了諄諄教誨。嚴復規(guī)勸他不要效仿“伯夷之清”,因為“太自苦難行”。在與他人交往上“旦夕之憂不可以傲,至于窮困,勢又不能不出于求人”。公開在報端發(fā)表自己的言論時,千萬不可以持“鳴必驚人”的態(tài)度,這樣會“積小釁而蘊大孽,授人以巘”,況且自己的“殷鑒不遠,可勿自懲罰”。同時嚴復還勸他“不能與政界斷絕因緣”,因為他現(xiàn)在“為生事所困”。〔64〕在寫給四子嚴璿的信中,規(guī)勸“校中師友,均應和敬接待,人前以多見聞默識而少發(fā)議論為佳;至臧否人物,尤宜謹慎也”〔65〕。
辛亥革命后,嚴復因與大總統(tǒng)袁世凱有故,頻繁拜會袁世凱,此時嚴復的性格和庚子事變之后簡直判若兩人。在庚子事變后的數(shù)年間,袁世凱如日中天炙手可熱,曾經數(shù)次邀請嚴復,而嚴復不為所動,竟然“蕭然自遠”?!?6〕袁世凱做大總統(tǒng)后,嚴復頻繁地到總統(tǒng)府拜會袁世凱,例如清帝宣布退位后不久,嚴復便去拜會袁世凱,隨即被排入袁世凱就職前的“臨時籌備處辦事”,〔67〕并被任命為京師大學堂總監(jiān)督,這是他從未得到過的最有實權的職務,嚴復得意洋洋地在家信中寫到:“此確本系三品實缺京堂官,今不知何物矣?!薄?8〕
袁世凱正式就任大總統(tǒng)后,嚴復的政治生涯也隨之進入了黃金時代。他不僅是總統(tǒng)府的座上客,經常出入總統(tǒng)府,而且先后被任命為總統(tǒng)府高等顧問、約法會議議員、參政院參政等數(shù)職。之所以獲得如此多的殊榮,這其中定然與嚴復后來注重“與世結緣”的性格密切相關。此時,嚴復對袁世凱也多有吹捧,在他與熊純如的書信中多次提到類似“今大總統(tǒng)雄姿蓋世,國人殆無其儔”,〔69〕“愿大總統(tǒng)福壽康寧,則吾儕小人之幸福耳?!薄?0〕
嚴復雖極力地贊美袁世凱,但并不代表他認為袁世凱是完美無缺無可指責的,實際上嚴復對袁世凱還是有諸多的不滿,“然極其能事,不過舊日帝制時一才督撫耳!欲與列強相抗衡,則太乏科哲知識,太無世界眼光,又過欲人從己,不欲以己從人,其用人行政,使人不滿意處甚多?!薄?1〕特別是對于袁世凱復辟帝制,從實踐上,嚴復深知或者預感到帝制復辟難以成功,〔72〕“然其事又極危險,使此失敗,后來只有內訌瓜分為必至之結果”?!?3〕因此,楊度登門再三邀他發(fā)起籌安會,他始終不肯答應,沒想到楊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把他的名字列入“籌安六君子”之列,并發(fā)表于報端。 在見到自己的名字被盜用后,嚴復既沒有登報聲明盜名,或者積極反對,而是采取了“即不擁護,也不反對”的聽之任之的消極態(tài)度。此時嚴復的性格早已經和他年輕時大相徑庭,要知道在他年少氣盛的時候,遇到自己看不慣的事情,酒酣耳熱,快意當前,無法自制,尤其喜歡譏諷當權者,聽到者都張目結舌。而到年老時,楊度借他的名字欺世盜名,意圖變更國體,嚴復的反應卻是那么的軟綿綿。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袁世凱待嚴復確實不?。涣硪环矫?,嚴復此時的性格已經不再是鋒芒畢露,沒有年輕時候的那種激進,已經變得老成持重,是比較注重“與世結緣”,所以極不情愿地對復辟力量妥協(xié)。
老年做事比較講究融通的嚴復,并未丟失自己的人格和底線。根據(jù)康德的實踐理性的二律背反理論:幸福作為人所追求的目的,它并不限定實現(xiàn)它而采取何種手段,是否道德,人們行為并不遵循意志的道德意向,而是遵循對于自然法則的認識,并依靠于利用這種知識,求達自己的幸福,在某些特定的環(huán)境下,人為了生存而活下去,只能以犧牲道德為代價?!?4〕當然,嚴復并不是為了自己的仕宦利祿,而沒有道德底線。當袁世凱命內史夏壽田拿了一張四萬元的支票,請嚴復寫文章批駁梁啟超,嚴復拒絕接受重金,明確拒絕撰文。甚至還抱“身可殺,頭可斷,此事斷不能為”的決心?!?5〕袁“知其意不可奪,駁梁氏之文,乃改命孫毓筠為之”〔76〕?;I安會發(fā)起的六人中,其余五人都有“美新之作,勸進之文”,嚴復最以文學著稱,而“終洪憲之世,獨未嘗有只字稱揚帝制”同時,“籌安開會,以至請愿,繼續(xù)勸進慶賀”,嚴復“未嘗一與其中”?!?7〕
隨著袁世凱帝制復辟失敗,嚴復受到通緝,也意味著他仕途生命的終結,從此便淡出了政界。綜覽他一生,其仕途之路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1880年至1905年,這是“北洋當差”時期,仕途蹉跎,“味同嚼蠟”,〔78〕不免時常會有北門之嘆,幾乎墮落成“心灰意懶之夫”〔79〕;第二階段,從1906年至1911年,即“預備立憲”時期,由于此前嚴復翻譯《天演論》等西方著作,宣傳維新變法思想,爆得大名,清政府也亟需憲政人才,這時期嚴復的仕途頗有起色,“海軍部立,特授協(xié)都統(tǒng),尋賜文科進士,充學部名詞館總纂。以碩學通儒政為資政院議員。三年,授海軍一等參謀官。”〔80〕第三個階段,從1912年至1916年,即“袁氏當國”時期,此時的嚴復龍飛鳳翔扶搖直上,是他政治生涯的巔峰時代。袁世凱秉政以來,先后任命嚴復為京師大學堂總辦、總統(tǒng)府高等顧問、約法會議議員、參政院參政。常常出入總統(tǒng)府,儼然袁的座上賓。隨著袁世凱復辟帝制的灰飛煙滅,嚴復的仕途也走到了盡頭,畫上了句號。
從政界淡出的嚴復,并不是從此身歸詩酒田園,不再關心政治,他對中國的命運時刻予以關注,并且憂心忡忡。袁世凱去世不久,英國公使朱爾典回國,嚴復赴英使館相送,“與為半日晤談,撫今感昔,不覺老淚如綆?!敝鞝柕湟姞畎参康溃骸爸袊那в嗄甑俟谈钪袒?,不至歸于無效,天之待國猶人,眼前顛沛流離,即復甚苦,然放開眼孔看去,未必非所以玉成之也,君其勿悲?!甭犃舜朔瑢捨恐?,嚴復才“稍為破涕也”〔81〕。此后,嚴復一直關注著世界大勢以及國內政局,在與友人的書中,他多次討論一戰(zhàn)期間中國應采取的對策,并對國內的“府院之爭”“張勛復辟”等一系列重要事件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時刻,仍然念念不忘叮囑國人,“須知中國不滅,舊法可損益,必不可叛?!薄?2〕
袁世凱死后,面對“一蟹不如一蟹”的中國政界,嚴復政治思想日趨保守的同時,對宗教鬼神的信仰變得更為強烈。在他的日記中,經常有關于易經占卜來算命的記錄。他不但動用幾乎所有的社會關系,募捐修建“陽崎尚書廟”,而且還親筆為該廟寫了幾副對聯(lián)。這些都反映了,他的人生觀已經變得比較消極,性格也已經日趨緩和。
注釋:
〔1〕〔3〕〔5〕〔15〕〔43〕《郭嵩燾日記》第三卷,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907、570、912、912、570頁。
〔2〕〔26〕《鄭孝胥日記》第一冊,中華書局,1993年,第60、61頁。
〔4〕《為周養(yǎng)庵〈肇祥〉題篝燈紡織圖》,《嚴復全集》第八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40頁。
〔6〕嚴復:《四弟觀瀾六十壽序》,《嚴復全集》第七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480頁。
〔7〕〔37〕嚴家理:《嚴復先生及其家庭》,孫應祥:《嚴復年譜》,福建人民出版,2003年,第14、147頁。
〔8〕〔9〕〔11〕〔16〕〔22〕〔23〕〔25〕〔27〕〔28〕〔29〕〔30〕〔32〕〔36〕〔38〕〔39〕〔40〕〔41〕〔42〕〔44〕〔46〕47〕〔48〕〔49〕〔52〕〔54〕〔55〕〔56〕〔57〕〔62〕〔63〕〔64〕〔65〕〔66〕〔68〕〔69〕〔70〕〔71〕〔73〕〔75〕〔77〕〔78〕〔81〕《嚴復全集》第八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20,40,155,406,21,13,13,126,100,97,95-100,435,137,188,171,170,155,170,140,435,438,438,475,476,461,481-482,554、556、557、569,484,170,115,405-406,531,315,501,299,292,303,338,410,282,434,336頁。
〔10〕〔14〕〔奧〕阿德勒:《自卑與超越》,黃光國譯,作家出版社,1986年,第46、47頁。
〔12〕〔日〕關計夫:《自卑心理淺析》,楊重建、許友群譯,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1998年,第7頁。
〔13〕〔45〕〔82〕《嚴復全集》第七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520、520、520頁。
〔17〕〔19〕〔60〕陳寶?。骸肚骞寿Y政大夫海軍協(xié)統(tǒng)嚴君墓志銘》,《嚴復集》,中華書局,1986年,第1541、1541、1542頁。
〔18〕史春林:《嚴復任職北洋水師學堂期間若干史實再考證》,《福建論壇》2006年第3期。
〔20〕〔76〕王遽常:《嚴幾道年譜》,商務印書館,1936年,第10、99頁。
〔21〕辛紅光:《嚴復與袁世凱關系探微》,《史學月刊》2008年第5期。
〔24〕姜鳴:《龍旗飄揚的艦隊——中國近代海軍興衰史》,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第278頁。
〔31〕王憲明:《解讀辟韓——兼論戊戌時期嚴復與李鴻章張之洞之關系》,《歷史研究》1999年第4期。
〔33〕《嚴復集》第二冊,中華書局,1986年,第421頁。
〔34〕《嚴復集》第五冊,中華書局,1986年,第1561頁。
〔35〕〔日〕內藤虎次郎:《燕山楚水》,吳衛(wèi)峰譯,中華書局,2007年,第30頁。內藤虎次郎于1899年9月15日在天津宴請嚴復與王修植。
〔50〕五篇文章分別為:《論抵制工約之事必宜通盤籌劃》(1905)、《瘉壄堂主人答于君書后書(1905)、《答某報駁議》(1905)、《答某報本月初二日駁議》(1905)、《再答某報本月初六日駁議》(1905)。參見孫應祥:《嚴復年譜》,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32-256頁;《嚴復全集》第七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148-166頁。
〔51〕參見孫應祥:《嚴復年譜》,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257-296頁;《嚴復全集》第七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187-287頁。
〔53〕臺灣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續(xù)編21-23:《英斂之先生日記遺稿》,第1201頁。
〔58〕〔67〕孫應祥:《嚴復年譜》,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57-358、387頁。
〔59〕《鄭孝胥日記》,中華書局,1993年,第1134頁。
〔61〕陶菊隱:《籌安會六君子傳》,中華書局,1981年,第115頁。
〔72〕馬勇:《嚴復晚年思想演變之重估》,《哲學研究》1992年第4期。
〔74〕〔德〕康德:《實踐理性批判》,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109頁。
〔79〕嚴復:《與熊季廉書》,《嚴復全集》第八卷,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170頁。
〔80〕《清史稿》卷四八六,中華書局點校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