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小七/文 黃 福/評

親戚家的小表妹今年畢業(yè)，她興致勃勃地向我討教寫作技巧和方法。我把自己的經(jīng)驗和習慣傾囊相授：每天至少要保證一個小時的閱讀，閱讀的時候要把案例和理論歸類整理……

還沒等我說完，她就迫不及待地插話：姐，我又不是外人，忽悠人這套就別給我用了吧，把你壓箱底的秘訣拿出來分享一下。我在網(wǎng)上看見過不少寫作課程大綱，一個月包會，哪有你說的那么復(fù)雜？

我哭笑不得：寫作這種持續(xù)的輸出，一定要建立在大量積累的基礎(chǔ)上，還十天，十個月都不一定學得會。 她沉默了一會兒，特別真誠又同情地回我：人家都知道如何在十天內(nèi)寫出爆文， 你怎么就不會？方法大于勤奮，你要是走錯了路就趕快回頭，可別在低效的努力里一條路走到黑。

我聽完一臉黑線。

“插坐學院” 主編粥左羅說過一句話：這個世道變壞，是從嘲笑努力開始的。五分鐘掌握一個知識點，二十分鐘聽完一本書，十天學會寫作。“效率”成了我們衡量努力唯一的指標，鋪天蓋地的課程宣傳都以速成為賣點。太多人被焦慮和野心驅(qū)使著，不再相信“慢工出細活”， 不再相信 “百尺高樓起于壘土”，叫喊著“遠離低質(zhì)量的努力”。把穩(wěn)健當成拖沓，就連那些必要的重復(fù)，也被當作走彎路。

有個讀者給我留言，抱怨公司的種種，后悔自己入錯行。 可當我問他“到底有哪里不好”時，他翻來覆去的，只是重復(fù)著那幾句：“每天都要做報告，真無聊啊！ ”“每天都得整理報表，真枯燥??！”可那就是工作啊，不然呢，你還想天天打怪？

我不想過這種平庸的生活，他說，我還有理想，還有夢，還想做出一番成績。 我聽他這么說，其實挺難過的，從什么時候開始，普通人日復(fù)一日的努力，也被等同于平庸和混吃等死。

有理想，本是一件好事，但當我們把它和日常生活對立起來，就會產(chǎn)生對生活中“必要重復(fù)”的輕視和不耐煩。 對未來的憧憬越大，就越無法理解眼下努力的價值。

財經(jīng)專家吳曉波讀大學時，每天泡在圖書館超過十個小時，將數(shù)千篇新聞稿件肢解分析，一點點學習新聞寫作的方法。而專職寫作的嚴歌苓，雷打不動地堅持每天寫作六小時，一天都不曾荒廢。

誠然， 他們的勤奮和努力，在捷徑面前顯得太微不足道。在這個時代，用十幾分鐘時間搜索，就能把熱搜關(guān)鍵詞炮制成一篇抓人眼球的新聞稿；隨便把別人的故事拿出來拼拼湊湊，也不難制造出一篇爆款文章。這樣的捷徑讓許多人賺得盆滿缽滿，因而成了“方法大于勤奮”的最佳例證。但這世界上有無數(shù)個面目模糊的“小編”，卻只有一個吳曉波；有許多位大同小異的“資深情感博主”，卻只有一個嚴歌苓。

有位朋友說， 小時候家里窮，爸媽擺攤賣早點， 每天早上4點多就開火煮稀飯， 一直賣到中午，然后還得去批發(fā)市場貨比三家，買回來之后淘米擇菜做準備工作，沒有一天不折騰到晚上10點多。通過努力，現(xiàn)在的她家境優(yōu)渥，但她還記得，媽媽的手因為常年泡在冷水里洗洗涮涮，長了厚厚的一層老繭。

這才像我們普通人的生活，沒有金手指加持， 也沒有天降鴻運，有的只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勤奮。或許不美，但是管用。

(選自《雜文選刊》2018年10期)

【解 讀】

任何人心里都有一張 “蹦床”,這張“蹦床”的名字在每個人心中不盡相同，有人叫“工作”，有人叫“職業(yè)”，有人叫“勞動”，有人叫“上班”……幾乎人人都想通過這樣那樣的“蹦床”去達到一個叫“理想”的高度，它潛移默化地衡量我們在這世間的言行，同時給我們的付出打分。獲得高分，就皆大歡喜，以為這是正確且合理的事。 獲得低分,就郁郁寡歡乃至怨天尤人。我們似乎都忘卻了“蹦床”的彈性取決于“勤奮”的“韌性”。我們只關(guān)注最終的結(jié)果,只關(guān)注怎樣才可以最快達到目標,卻忘記只有足夠勤奮,“蹦床” 才可以兜得住你下沉的重量。勤奮和努力，在大潮裹挾下的人眼中遠比不上捷徑和速成， 即便是“十年辛苦不容易, 字字讀來皆是血”的寫作,都可以借助網(wǎng)絡(luò)來“跳躍式達成”,“搜關(guān)鍵詞炮制成一篇抓人眼球的新聞稿；隨便把別人的故事拿出來拼拼湊湊，也不難制造出一篇爆款文章”。很容易推算,在這種以“達成目標”為目的的人,心底的那張“蹦床”肯定是由“輕松”“自由”“享樂”織就的，一旦生命沉淀的重量超過了承載的限度，那么心靈的崩塌就隨之而來了。可想而知，任何妄圖以“輕松閑適”來代替“奮斗”的生命歷程是多么淺薄，尤有甚者還“被焦慮和野心驅(qū)使著”，將“踏實”與“穩(wěn)健”呼為“低效的努力”。 說穿了，我們欠缺的是對“勤奮” 這種被低估的美德應(yīng)有的尊重，任由心中的“蹦床”掌控我們躍起的高度，面對距離與磨練，我們只有凄楚和無望。 但是請不要忘記，你可以用你的雙手撕去那些封印于其中的“焦慮和野心”，代之以堅定踏實的“勤奮”，而隨“蹦床”彈力的增加，躍起時看到的將是清新明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