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子平
淺淺水,長長流,離愁別緒,欣喜相逢,交替在日子里呈現(xiàn)。
心情無端得好。女司機(jī)行車罰款本以為四百元,限號日違規(guī)上路,只罰了一百,兩次壓網(wǎng)格線,也只罰了一百,較之期待值省了一半,遂有失而復(fù)得之愜??鞓肥且还闪黧w,頓時(shí)傳遍全身。
心情無端得糟。見了不愿見之人,想起不愿想之事,雖無過激,甚至與己無關(guān),就是不對緣法,看不慣,憋不住。有些事情,無法與人和解,忍住陣痛,一言不發(fā),又不經(jīng)意間將對此人的不平,遷怒彼人。
無端實(shí)則有端,心情糟較之心情好為多,且越老越多。雖曰諸父有善,諸舅有義,族人有序,昆弟有親,師長有尊,朋友有舊,心情糟起來,仍會雙眉聚,一低頭,悲從中來,無以遏止。
風(fēng)霜雨雪,愁情寒意,嚴(yán)霜與煩惱,與生俱來。人性或?qū)捑?,或褊急,或剛暴,或柔懦,或?yán)厲,或輕薄,或持儉,或放縱,或喜閑靜,或喜紛拏,或所見者小,或所見者大,所稟自是不同。然濃情過后,內(nèi)火轉(zhuǎn)涼,糾結(jié)的心情大抵一致,不會死在大事上,一次次的小失望,已然致命傷。心有戚戚,念念在茲,選擇此處出價(jià),定在別處已知價(jià)位。
柯璜《人生基礎(chǔ)哲學(xué)》云:“每人一生,大約有四次大厄運(yùn),以至迅速夭亡。自一歲至十五,往往受父母溺恩,致生疾病,時(shí)以摧折生長自然之發(fā)育。十五至三十,往往為男女情欲所纏,腎敗肺傷,血貧氣耗,不幸而短命。三十至五十,埋頭于無意識之享受,非根本之幻夢,不徹底之理想,大分歧之用心,往往筋疲力竭,傷胃失眠,骨枯膚瘦,帶病延年。假如半生無上述三厄,而五十以后,求救參苓,舍生仙佛,貪生怕死,暮暮朝朝,相對藥爐,孜孜念念,長齋寂坐,上壽期頤,終望塵而莫及,大可慨也。不然,人受元精以生,八十九十亦尋常事。何以髫年不到青年,青年不到老年,疾病死亡,家家罹此痛苦耶?”錢玄同有言,“人到四十就該死,不死也該槍斃”,說這話時(shí),其三十歲。豐子愷的“人生三十即是秋”較之柯璜的五十歲早了二十年,較之錢玄同的四十歲早了十年,其曰:“人生二十而知有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處必有暗,至于三十的今日,更知明多之處暗亦多,歡濃之時(shí)愁亦重?!笔廊硕啾浑u催起,壯氣云蒸,列志風(fēng)合;自不由身為利名,無限前程,轉(zhuǎn)眼云煙。余生未荒度,青春也已逝,思之不愁也黯淡。
快心事來,處之以淡,方不為快心所惑;失意事來,治之以忍,方不為失意所苦。卻也有失控之時(shí),女人七七四十九,一哭二鬧三發(fā)汗,男人八八六十四,七上八下九忐忑,乃更年之期。此間難免性情陰晴不定,對人忽冷忽熱,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心情無端,舉止也無端。兩杯濁酒入腸,又會無端豪邁起來,浮云富貴,糞土王侯,酒醒之后,重歸惆悵。有道是笑容無法治愈,酒杯無以療傷。
小涂大抹,無處不修。心情無所謂好與糟時(shí),世事紛紜,一蓑煙雨任平生,心靜自安,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有端與無端,誰還在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