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雯
又到了萬點黃金、幽香十里的金秋。無論走到哪兒,清新淡雅的桂花香都會撲鼻而來,常常讓我想起外婆家那棵帶給我無盡甜蜜的桂花樹。
那棵桂花樹與48歲的舅舅同齡,十余米高,需要兩個大人合圍才能抱住它的樹干,蘑菇形的樹冠,無須修剪,渾然天成。這棵樹在周圍幾個鄉(xiāng)鎮(zhèn)頗有聲名,一是因其樹形極美,二是因其身價不菲。2005年就有人花15萬元求購,這在當時可以在縣城買三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外婆盡管生活不富裕,卻不為所動。之后的一年又一年,房價飛漲,樹價亦漲,但外婆最終還是沒舍得賣。因為在她心里,這棵桂花樹早就是這個家的一員了。
當年外婆和外公二十多歲獨立門戶時種下了這棵桂花樹,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從青年到老年,他們相互扶持,恩愛如初,這棵默默生長枝繁葉茂的桂花樹見證了他們美好的愛情和幸福的生活。外婆說,這棵桂花樹是我們的精神樹,也是我們的家人。這么多年來,它一直守護著這個家。
我在桂花樹下度過的童年時光是親切而溫暖的。三歲那年盛夏,比我大一歲的表哥在樹下騎兒童電動摩托車,因技術不熟練,最后連車帶人一起掉到了樹旁的稻田里,裹著一身泥漿被大人抱上來時,我卻在一旁幸災樂禍笑個不停。六歲那年國慶節(jié)放假,我硬纏著外公在樹下掛了一個秋千,還邀請小伙伴們來家里玩兒,一半是圖熱鬧,一半是為了炫耀。在桂花樹下蕩秋千,不僅能享受樹蔭下的涼爽,還能感受一場名副其實的“花瓣雨”。那些花瓣零零散散地隨風飄落,像一只只漫天飛舞的蝴蝶,落在我的頭上、身上、鞋上,輕輕的,香香的,撫摸著我。再長大些,不多的幾次蕩秋千都是外婆陪著我。“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唱著鄉(xiāng)間的童謠,聞著桂花香,美好的時光在秋千的擺蕩中緩緩流過。轉眼間,我上了初中。國慶假期再回到外婆家,我會和她一起到菜園里摘菜,然后搬個小板凳,坐在桂花樹下,跟外婆學擇菜:先拍掉菜根末梢的泥土,再掐掉根須,然后去掉枯黃的葉尖,最后分段裝進籃子里。不一會兒,指甲里便夾了泥土和菜汁,每次我都迫不及待地去井邊洗手,外婆就緊趕著跑來給我壓水閥,水緩緩地流出,冰涼的水浸潤著殘留的暑氣,水閥發(fā)出“嘣噠嘣噠”的聲音,好似在唱著歡快的秋之頌歌。而一旁的桂花樹則含笑看著我們,彼時,歲月靜好。
許是看了電視里的報道,外婆了解到桂花有許多用處。于是,不知從哪一年開始,每年桂花盛開,外婆都會在樹下鋪一大片的彩條布來收集飄落的桂花。前些年,每逢巾秋或國慶假期回去,收集桂花我都是興致最高的。我甚至不希望有風吹來,這樣,我就能使勁兒搖桂花樹了。盡管是蚍蜉撼樹,但我卻樂此不疲。桂花用處可多呢,可以做成桂花香囊,還可以蒸桂花糕、釀桂花酒。而每次我們都要帶上各種桂花制品和滿身的桂花幽香,和外婆依依不舍地告別,道無數句“再見”。我也會默默地和花開滿枝的桂花樹告別,心里念著,再見又是一年后。
去年,外婆為陪我讀書搬來了省城。往年國慶節(jié)都是在外婆家團聚,去年我們卻沒有回去。桂花盛開時,只有舅舅一個人匆匆回去了一趟,拍了些照片。桂花樹倒還蔥郁,但那飄落一地的黃色小花卻蔫蔫的,似乎在埋怨我們沒有回去看它們??粗掌?,外婆的眸子頓時暗了下來,我能感受到外婆對家和桂花樹深深的思念,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我對桂花樹的依戀更多的是對童年時光的追憶,和對外婆滿滿的愛及深深的歉意。年過七旬的外婆為了陪我讀書,毫無怨言地離開了家,離開了陪伴她一生的桂花樹。
又是一年秋天,我更加想念外婆家的桂花樹了。愿它依然盛開如初,依然守護著外婆,守護著這個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