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歡喜

圖/松塔

1

當一周內(nèi)第100個打向某個通信公司并選擇人工服務(wù)的電話被接通時，夏綠的眼睛已經(jīng)被兩汪水泡得紅通通的了，整個人蓬頭垢面，散發(fā)著頹廢而沮喪的氣息。

“您好，這里是1407號為您服務(wù)，有什么能幫您的嗎？”

男聲低沉而富有磁性，卻因為程序化的話語而透露出機器般冷冰冰的質(zhì)感。

“我要銷卡?！毕木G一邊說著，一邊把所有前男友的東西都扔在了垃圾桶里。

對方有些怔愣，但很快就調(diào)整了過來：“可以問一下您為什么要銷卡嗎？”

“因為我失戀了?！毕木G沒什么力氣地吐出這句話，然后就聽見電話那面的人說：“走出失戀的陰影有很多辦法，也許您可以嘗試比銷卡更加有用的方法，比如發(fā)展一下興趣愛好?！?/p>

對方的聲音如此一本正經(jīng)，倒是讓夏綠停了下來，然后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聽起來不錯，那我去爬山好了?！?/p>

“這確實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您計劃爬哪座山呢？”

“珠穆朗瑪峰。”

然后啪的一聲，電話被夏綠掛斷了。

2

14年夏天的時候，夏綠與男朋友分手了，理由很簡單：異地戀的男友劈腿了，從精神到身體，實打?qū)嵉亟o她戴了一頂小綠帽。

于是夏綠在網(wǎng)上買了一整套的登山設(shè)備，向輔導(dǎo)員請了一周的假，然后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奔赴喜馬拉雅山了。

夏綠抵達日喀則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走進預(yù)定的民宿時，導(dǎo)游召集大家放下行李后出去吃飯，而奔波了一天的夏綠直挺挺地倒在床上后就不想再動彈了，像是一條脫水的魚，隨意把被子卷巴卷巴，就縮在里面開始小憩。

不敢折騰自己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胃，在感覺到餓意后，夏綠麻利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出房間的時候，旁邊也傳來一聲清脆的落鎖聲，她轉(zhuǎn)過頭，就看見李清北頭發(fā)濕濕的，正準備出門的樣子。

李清北也是這個旅游團的游客，在車上時就坐在夏綠的旁邊。當時他穿了一件supreme的黑色T恤，而那件T恤，她的前男友曾經(jīng)穿過很多次，所以導(dǎo)游讓大家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夏綠毫不費力地記住了他。

盡管如此，夏綠還是沒有交流的意思，李清北卻打了個招呼，并且隨口詢問道：“出去吃飯嗎？”

語氣自然得好像他們是多年的好友一樣，卻不會讓人心生提防。

于是夏綠展開一個友好的笑容：“正準備去，你呢？”

“我也還沒，一起去吧?！崩钋灞毙Σ[瞇地說。

兩個人一起出門也不錯，夏綠點了點頭。

這個時間，街上開著的餐館已經(jīng)不多了，偶有一兩家還熱氣騰騰，橘黃色的燈光從窗戶里和門里漏出來，映在干凈的街道上。揀了一家走進去，熱意一下子就涌了上來，蒸得夏綠的臉粉撲撲的，燈光下，李清北的面孔異常溫柔。

夏綠起身打開了窗戶。

日喀則的夜晚很漂亮，透過一塵不染的空氣，天空的顏色是深海的墨藍，滿天的星辰像海底會發(fā)光的魚，擺尾游弋，流光溢彩。

“很美呢。”李清北感嘆道。

夏綠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日出？”

夏綠轉(zhuǎn)過頭，李清北認真地看著她，認真到夏綠有一種感覺，好像李清北是特意在這里等著她一樣。

李清北不動聲色地挪開了視線，斂了眸子：“壯闊的自然風光會讓心都變得空曠起來，而且，聽說這里的日出很美?！?/p>

夏綠沒有立刻回答，李清北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等到吃完晚飯走進民宿的時候，夏綠才慢騰騰地開口：“我們明天幾點去？”

李清北一下子就笑了，盡管嘴角只有一點點弧度：“日出大概在6點左右，所以我們需要5點起床，需要我叫你起床嗎？”

一句調(diào)笑讓沉悶的氛圍一掃而光，夏綠抬頭看他，挑了挑眉：“誰起不來床還不一定呢?！?/p>

結(jié)果第二天早晨，夏綠被一通電話叫醒時，則又是另外一副神色了。

也許起得早了些，夏綠的腦子一直混混沌沌的，她覺得事情的發(fā)展有點不對勁，卻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等到太陽從山的那邊緩緩上升的時候，她終于想起來了。夏綠轉(zhuǎn)過頭，問李清北：“你從哪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

金光映照著山上的積雪，黑暗一點點褪去，李清北面部的輪廓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聞言他轉(zhuǎn)過頭來，陽光從眸中一閃而過，透露出些許狡黠的意味來。李清北似笑非笑地看著夏綠，語氣有一點調(diào)侃的意味：“我可是對導(dǎo)游威逼利誘，用了十八種酷刑才勉強拿到的?！?/p>

夏綠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李清北也笑了起來，明媚灼目。夏綠挪開了視線，轉(zhuǎn)頭認真地看著已經(jīng)升到半空的太陽，心想，日喀則的太陽可真美。

3

從日喀則回來之后，夏綠意料之外地接到了1407打來的電話。她愣愣地聽了一會兒對方嫻熟地介紹業(yè)務(wù)，才有些不確定地開口問道：“1407？”

這句話就像一個暗號，讓所有聒噪的掩飾都沉了下去，那些掩蓋在海面之下的冰山都顯露了出來。

夏綠的語氣有點奇怪，似乎不僅僅是驚訝和迷惑，不過1407并沒有察覺。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尋找著一個適合的稱呼對方的方式：“夏小姐，您從西藏回來了？”

“是啊?！?/p>

“所以您去攀登珠穆朗瑪峰了嗎？”似乎有些調(diào)笑的意味。

“沒有。”夏綠說，語氣卻沒有任何遺憾。

事實上，當遙遙地望著珠穆朗瑪峰時，夏綠的心里異常平靜。有些東西會輕而易舉地消磨掉人類某些不自量力的妄念，巨大的差距讓人生不起征服的心思，剩下的只有仰望和嘆服。而夏綠，從來就沒有真正考慮過要攀登珠穆朗瑪峰。

1407號沒有出聲，靜靜地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1407，你知道嗎？”夏綠突然生起一股傾訴的欲望，她斟酌著詞句，“其實大部分時候，沒有那么多非他不可的人，我們總有一天會放下曾經(jīng)喜歡得死去活來的人，然后整理心情，等待著下一個正確的人出現(xiàn)?！?/p>

夏綠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喜歡上別人?？傆幸惶?，也許會來得很遲，但是總會有那么一天。只是她沒有說，她心境的轉(zhuǎn)變還因了另外一個人。所以當1407提出“最快走出失戀的方式，是盡快投入一段新的戀情”的建議時，她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那個在日喀則出現(xiàn)又消失不見的男人。

在那個小土丘上，李清北筆直地站著，眺望遠方，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的醇厚的大提琴聲：“其實，珠穆朗瑪峰的日出更美，可是在那里有人會因為海拔過高而出現(xiàn)頭痛，胸悶等高原反應(yīng)，最美的不一定是最合適的。”

夏綠抬頭看他，金色的霞光從他身上傾瀉下來，她想到《大話西游》里的那句臺詞。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xiàn)，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色云彩來娶我。

4

可是現(xiàn)實是，雖然沒有金甲圣衣，也沒有七色云彩，英雄依舊是英雄。

那是日喀則之行的第五天，夏綠和李清北在一家餐館吃飯的時候，外面突然嘈雜了起來，吵嚷聲愈來愈大，還伴隨著棍棒的擊打聲和玻璃破裂的聲音，餐館里頓時鬧哄哄亂作一團。老板急急忙忙地關(guān)上門，大聲安撫道：“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大家安靜下來。”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恐慌卻在空氣中蔓延。

夏綠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拿起手機給家里打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一時之間夏綠卻不知道說些什么，畢竟告訴父母她此時的境況也只是徒添擔憂。她也不知道自己下意識望向李清北的眼神有多無助和恐懼，畢竟這種事情聽說時再聳人聽聞，也不及實地感受時內(nèi)心的波動劇烈。

李清北抓住了她放在桌上止不住顫抖的手。

“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彼槐楸榈剌p聲說著，男人掌心的溫度讓她漸漸平靜下來。

“出了什么事嗎，夏綠？”電話那頭還在不停地詢問著。

夏綠深呼吸了一口，穩(wěn)定心神，故作輕松地說道：“媽，沒事，就是想你了?！?/p>

“你那邊怎么這么吵？”

“我在購物中心，當然吵啦。”

母親又絮絮叨叨說了十多分鐘在外面注意安全的事項，夏綠掛斷電話的時候，李清北仍然抓著她的手，肌膚接觸的地方已經(jīng)生了汗，潮濕而粘糊，像是夏天的風。

一時間夏綠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在沒幾分鐘，警察就到達了現(xiàn)場，處理了這起由地方不法份子滋生的事故，所有人都長出了一口氣。

“現(xiàn)在真的沒事啦?！崩钋灞彼砷_手，若無其事地笑著，眼睛卻又亮又黑，像是生了火焰一樣，將周圍的氧氣灼燒地一干二凈。以至于夏綠可以清晰地聽見，心臟由于缺氧而激烈跳動的聲音。

5

盡管夏綠和李清北算得上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可是李清北就像一場夏季的暴雨，在夏天過去后就悄然無蹤。

但是意外的，夏綠和1407開始熟識起來。14年的整個夏天里，1407對夏綠的稱呼從“夏小姐”到“夏綠”，再到?jīng)]有稱呼直接進入話家常的模式，可謂是進行了艱苦卓絕的磨合。但是夏綠始終稱呼對方為1407，她沒有過問他的真實姓名，而他也沒有主動告知過。

夏天往往是由一場雨結(jié)束的，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將暑氣帶走地干干凈凈，伴隨著浸著涼意的風，秋天便來了，然后秋季招聘也開始了。

夏綠的專業(yè)是通信技術(shù)，之前她就打算進三大通信公司的其中一家工作，只是現(xiàn)在她目標更加明確了，抱著滿心昭然若揭的期待。

通過面試，夏綠如愿以償?shù)剡M入了1407所屬的通信公司，雖然只是其中一家小小的分公司，但她覺得自己離1407更近了些。告訴1407這個消息時，夏綠捂著手機的手默默地收緊了，她站在窗戶邊，屏住了呼吸，覺得甚至比查高考成績時都緊張。

“那恭喜你啦?！?407笑著說。

夏綠的心這才老老實實地放在了胸腔里。

她說，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在同一家分公司工作呢。

1407說，“那我可是你的前輩，后輩要為前輩端茶倒水，知道嗎？”

夏綠笑得眼睛彎彎的，嘴角彎彎的，說，好啊，到時候一定要好好向前輩請教。

“夏綠，”1407突然一本正經(jīng)地叫她，夏綠的心里咯噔一下，身體下意識地想要掛斷電話打斷1407，可還是遲了一步。

“我以后就不是1407了?！彪娫捓锬腥说穆曇舨幌滩坏o悲無喜。夏綠一下就閉了嘴，愣愣地看向窗外。

有風從窗戶中灌進來了，濃重的烏云遮蓋住了整片天空，梧桐樹在風中劇烈地搖晃著，發(fā)出一陣陣嘶鳴。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夏綠從來沒有注意到，秋天也有這么猛烈的風，也有這么來勢洶洶的大雨，正如她一點兒也沒有料到，1407會在這個時候跟她告別。

豆大的雨水已經(jīng)落下來了，砸在窗戶上發(fā)出啪噠啪噠的聲響，濕漉漉的風一寸一寸地蔓延進來，吹得夏綠的心底都潮濕了起來。她拉下窗戶，深吸一口氣，語氣輕松地詢問道：“你升職了嗎？”

“不是，我要調(diào)到另外一個地方工作了。”1407輕笑了一聲，說：“為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我要去往她的身邊?！?/p>

6

夏綠從來不問為什么。在一個不如人意的結(jié)果面前，她從來不問這種問題。這就像是表白被拒絕的時候，對方會說“你很好，只是我們不適合”，或者“問題出現(xiàn)我身上，我不想妨礙你”這種話，但是我們都心知肚明，這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讓你保留顏面的借口，真正的原因只會是“我不喜歡你”，或者“我看不上你”。

所以事實只是，這場夏綠滿心歡喜的相遇，在1407眼中，只是一次不痛不癢的與客戶之間的聯(lián)系。就好像，就算沒有那場不大不小的雨，夏天也總會過去的。只是于夏綠而言，1407就像一顆偶爾被吹進心中的草籽，然后生了根，發(fā)了芽，在經(jīng)久的歲月里靜默生長。

她突然就有些埋怨起前男友來，帶著遷怒的意味。

夏綠和前男友的相遇也是因為那張手機卡，那是大一入學(xué)的時候，她去營業(yè)廳辦理寬帶，念出新辦的那張當?shù)氐氖謾C卡號時，旁邊傳來一個男生有些興奮的聲音：“哎，我們倆的手機號只有最后一位不相同誒?！?/p>

本以為只是一種搭訕的方式，夏綠溫和地笑了笑，禮尚往來地回復(fù)了一句：“是嗎？”

沒想到她回到宿舍之后，還真的收到了那個男生的信息，才知道他并沒有說謊，就是這一點點緣分，兩個人漸漸熟悉起來，由陌生人到朋友，再由朋友到戀人，可惜的是，他們之間的緣分還是太淺。

所以分手之后她才會想要銷掉那張手機卡，卻又因此遇見了1407。命運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依舊是相似的結(jié)局。

7

夏綠3個月的實習期順利地結(jié)束了，在此期間，她曾經(jīng)撥打過客服轉(zhuǎn)接1407，聽到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性聲音，沒變的只有一開始1407對她說的那句冷冰冰的程序化的語言。夏綠在對方禮貌的詢問聲中掛斷了電話。

沒有某個特定的人，生活仍然要繼續(xù)。令夏綠驚訝的是，一個月后，她在分公司里見到了李清北，而他居然是新調(diào)來的客戶經(jīng)理，李清北卻好像不記得她了，在夏綠本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什么交集的時候，他卻又出現(xiàn)了。

再一次像個英雄一樣。

那是年底的時候，公司的工作異常忙碌，夏綠省去吃飯的時間，仍然加班到晚上十點，再加上四五杯咖啡灌下去，胃又隱隱地疼痛起來了。

念書的時候，仗著底子好，經(jīng)常饑一餐飽一餐的，生生熬出了胃病。年紀大些了，就開始注重身體健康方面，后來胃也再沒有疼過，也以為它好了，結(jié)果就在黑漆漆的夜晚又讓她體會到了那種五臟六腑都要移位的伴隨著灼熱的痛覺。

夏綠疼得沒了力氣，她趴伏在辦公桌上，捂著一抽一抽的胃，嘴唇慘白，虛汗大顆大顆地滾落。李清北站在她面前，焦急地詢問情況時，她已經(jīng)痛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更無暇去想，為什么李清北此時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黑暗漸漸席卷而來。

夏綠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境里時間空間顛倒錯雜，一會兒是在公司的年會上，她站在冷清的角落里，看著人群之中像星辰一樣耀眼的李清北向她走了過來，伸出手邀請她跳舞，她高興地伸出手，卻怎么都握不到他的，然后李清北的表情開始不耐煩起來，最終牽起了另外一個女子的手走進了舞池。

一會兒又是她去參加了1407的婚禮，婚禮上，新娘走出來時，卻有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她想大聲地告訴1407那不是真正的她，卻絕望地發(fā)現(xiàn)她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

夏綠在醫(yī)院里醒來的時候，卻看見李清北正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抱著電腦工作。

“你醒了？”

聲音依舊是平平淡淡的，夏綠卻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幾分薄怒，她愣愣地點了點頭。

“做了噩夢？”李清北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

事實上，大半個晚上，夏綠都一直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見夏綠不回答，李清北也沒有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

“感覺怎么樣？胃還痛嗎？”他放下電腦，把她扶了起來，塞了一個枕頭在她背后，從桌子上拿下一個保溫桶。

“還行，謝謝經(jīng)理?！毕木G垂著頭，嘴唇抿得緊緊的。

拋開日喀則的那次相遇，她和李清北之間應(yīng)該是真真正正的陌生人，李清北于她，只是一場艷遇，就像是珠穆朗瑪峰的日出，所以不宜熟稔，不宜熱情。

只是李清北在聽到最后那兩個字的時候，打開保溫桶的手停頓了兩秒。

李清北想，也許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是注定好的。起初只是職工反映一個女性客戶已經(jīng)連續(xù)騷擾了客服一周，并且嚴重影響了公司的業(yè)績，然后他作為公司的客戶經(jīng)理，準備出面解決這個問題。他的一句勸慰的話語似乎為這個失戀的客戶提供了一個自殺的途徑，他坐在辦公室里想了整整一天，本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最終還是決定去了珠穆朗瑪峰。而因為夏綠的那張手機卡是大學(xué)開學(xué)時使用的實名制手機卡，李清北輕輕松松地知道了她的姓名和學(xué)校。

那個夏天，去日喀則的旅游團有好幾個，可是偏偏他們就在同一輛車上，不可不謂緣分。

李清北一直以為，1407于夏綠，只是一根救命稻草，她拼了命地抓住他，只是想借助外力把自己從一段失敗的感情中拉扯出來。只是3個月過去，他卻漸漸地開始不滿意于只做一根救命稻草，不滿足于1407的身份，明明一開始只是工作，卻不知道何時動了心，所以他故意誤導(dǎo)她，換了李清北的身份來接近她?？墒钱斔驹谒磉?，看著她為1407而看不見別人的樣子，竟然開始吃起自己的醋來。

可是有些事，好像一開始不說，之后就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

所以他只能按下所有的心思，然后告訴自己，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于是他也從未想過，他拙劣的演技是否早已被戳穿。

而事實上，從日喀則回來的那天，夏綠就已經(jīng)認出了李清北的聲音，只是他要掩飾，夏綠便沒有揭穿，可是不管是“李清北”，還是“1407”，都在攪亂一池春水之后便毫不猶豫地離開，夏綠看著他在兩個身份之間的轉(zhuǎn)換，若這只是游戲，那未免太殘忍了。所以她自始至終都只是不動聲色地看著李清北的接近。后來李清北解釋說，那天晚上他恰好在處理一個客戶的事情，下班的時候看到辦公室的燈還亮著，然后就走了進去。這個解釋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夏綠不想深究，可是偏偏，李清北卻總是要來招惹她，甚至每次路過她的辦公桌時，都會小聲提醒她吃飯。

夏綠想，那就再努力一次吧，如果他仍然裝作不知，那一切便都不再有意義了。

8

公司年會的那天，大家在常去的餐館吃了一頓飯，又起哄著要去KTV唱歌。酒足飯飽，歌也唱了個盡興之后，有人提出來要玩真心話大冒險。李清北笑了笑，沒有阻止，甚至在被邀請的時候也加入了游戲。

氣氛在第一輪游戲被某個員工或真或假的真心話炒得燥熱了起來，李清北本打算三輪之后就退出游戲，畢竟他在這里員工們可能不容易放開，結(jié)果第二輪游戲時瓶口就晃晃悠悠地指向了夏綠。

夏綠選擇了真心話，李清北不自知地微微屏住了氣，卻在聽見了那句話中意料之中的“1407”的字眼時，仍是忍不住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垂下眼，忍不住想，是不是有些事情，一開始做錯了，便再無更正的機會？于是便也沒看見，夏綠見他斂住眸光后臉上毫不掩飾的失望與痛苦。

可是在自己被問道“是否單身”這個問題時，李清北的目光仍然在夏綠的身上停了下來。夏綠沒有抬頭，只是小口小口地啜著玻璃杯中的飲料，于是他眼底的微光便一寸一寸沉寂了下去?？墒撬匀恍χf：“我已經(jīng)心有所屬了?！?/p>

也許為時已晚，也許這句話太隱晦以至于他真正想告知的人根本不會明白，可是他還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她，說他膽小也好，無用也罷，他寧愿讓自己永遠作為1407活在她的過去，也不想讓她知道他欺騙了她。于是在扔下這句話后，李清北毫不猶豫地從游戲中脫了身，然后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晚風很涼，一片夜色中，李清北輕輕闔了闔眼，只覺眼角有些酸澀，手機鈴聲卻在一片寂靜中突兀地響起，他手忙腳亂地按下接聽鍵，就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喂，我的1407，你又要逃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