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最近,一只小鳥飛進了許多人的微信朋友圈。它像麻雀,除了胸前有黃毛;它垂頭喪氣,形單影只。
這種小鳥本是熱愛自由的生靈,每年春秋兩季,都要飛越山林湖海,穿行4000千米,橫跨整個中國。結果,它們大部分被半路堵截,成了人類的盤中餐。
2017年12月5日,黃胸鹀在《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評級從“瀕?!鄙秊椤皹O?!?,這意味著這種鳥的野生種群即將滅絕的概率非常高。它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禾花雀”。
當一只黃胸鹀從西伯利亞振翅起飛,開始向南遷徙時,它要經歷的是一場生存與死亡的較量。在“鳥道”上,火槍、鳥銃、竹竿、大網正等待著它們。
如果不幸被抓,它會被悶死、拔毛,被一根鋒利的竹扦子準確刺過喉嚨,和同伴串在一起,掛上烤爐、扔進油鍋。在餐桌上,它改名換姓,成為“天上人參”。
如果沒有《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的警告,黃胸鹀不會被這么多人關注。在“鳥丁興旺”之時,每逢秋收時節(jié),它們成群結隊而來。
人們?yōu)闈M足口腹之欲,大量捕殺這種其貌不揚的小鳥。在最近的二三十年間,黃胸鹀種群的數(shù)量下降率為95%,2001年僅廣東省就吃掉了大約100萬只。
1914年,最后一只北美旅鴿瑪莎在美國辛辛那提動物園死亡,它宣告了這個曾擁有50億成員的大家族在世界上徹底消失。
在歐洲殖民者登陸前,它們是北美天空的霸主。一年兩度的遷徙季節(jié),旅鴿成群結隊,在墨西哥與落基山脈間往返,一群多達數(shù)億只,遮云蔽日。
因人類的大肆捕殺,不到30年時間,這種曾廣泛分布的鳥類數(shù)量急劇下降,直至滅絕。
“旅鴿之殤”剛過百年,相似的悲劇也許會在黃胸鹀身上重演。
它們本不該擁有這樣的命運。8000萬年來,4000多種候鳥都默默遵循著這個亙古不變的規(guī)律:在每個春天和秋天起飛。
灰雁,飛越2800多千米,從歐洲西南部到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產卵生子;白鸛,飛越4900多千米,穿越廣闊的非洲大草原,到歐洲西部繁育后代;斑頭雁,飛越2400多千米,穿過海拔5000米的唐古拉山口,到南方越冬。
大風和暴雪都無法阻擋它們振翅飛翔。紀錄片《遷徙的鳥》的導演雅克·貝漢,將這種執(zhí)著描述為:“一個關于承諾的故事,一種對于回歸的承諾?!?/p>
近一個世紀以來,最可怕的阻力來自人類。在鳥類年復一年的艱難遷徙中,它們遭遇棲息地破壞和殘忍捕殺。城市晝夜不熄的燈光,讓越來越多的候鳥無法兌現(xiàn)“承諾”,無法回到遷徙之地。
危險的信號燈早已亮起。2014年黃胸鹀被世界自然保護聯(lián)盟升級為“瀕?!蔽锓N。2015年,一篇發(fā)表在《保護生物學》期刊上的論文警告,黃胸鹀的數(shù)量自1980年以來減少了90%。
在公益組織“讓候鳥飛”志愿者曹大宇的印象中,2013年,他曾在一天之內從網上解救過300多只黃胸鹀。2017年一整年,他在遼寧省一帶解救的候鳥中,黃胸鹀僅有6只,這種鳥真是越來越少了。
直到這次事件“升級”,這種體形嬌小、聲音婉轉的小鳥才成為“明星”。
即使被人類“重視”,人類對它們施加傷害的手也并未停止。1857年前后,人們向還存在旅鴿的俄亥俄州申請立法保護,卻被駁回,因為“旅鴿數(shù)量太多了,沒有必要保護”。
1878年,唯一還存在旅鴿群的密歇根州吸引了美國全境的捕獵者。屠殺變成了一場盛大的狂歡,每天有5萬只旅鴿被人類作為食物。300萬只野鴿遭到捕殺,槍聲不絕于耳,“大屠殺”整整持續(xù)了5個月。
旅鴿滅絕后,1916年8月,美國與加拿大簽署了《候鳥協(xié)定》,這是第一份用以保護野生鳥類的國際協(xié)定。
人人都聽過禾花雀,可直至今日,它依然沒有被列入中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
動物保護者常說起朱鹮的故事。這種歷史感與美感兼具的鳥兒曾一度在野外消失。直到1981年,科學家劉蔭增在陜西省的一個山溝里,重新發(fā)現(xiàn)世界上僅存的7只野生朱鹮。經過30多年的艱辛保護,如今朱鹮的種群數(shù)量超過2000只。
人們救回的是朱鹮中的“留鳥”,但人工繁殖的方式不一定能救回候鳥。19世紀80年代,芝加哥大學的查爾斯·惠特曼教授從野外搶救回幾只旅鴿。這些充滿野性的生靈無法適應圈養(yǎng),相繼死亡。1889年,惠特曼將為數(shù)不多的幸存者贈給辛辛那提動物園保護,結果依然令人哀傷。
1914年的一天清晨,管理員來到瑪莎的鴿舍進行檢查,看見瑪莎蹲在屋頂,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面的天空。大約1個小時后,它倒在籠子里,永遠地停止了呼吸。這是一個無法向人類妥協(xié)的自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