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澎(貴州)
臘月的風吹皺江河萬里,是靜夜,是高原,是
指點江山的手,一路向北,滿天殘陽撒落一地。
十萬大山匯聚江南,其時雞犬無聲,飚風斜過,
秋水無痕,戍邊的夜月,蜀漢的號角,只讓寂靜的
七星耀照著遠遠的城池,滌蕩,飄搖,鎖鑰滇黔。
遠遠近近的人從眼前走過,從北面來,從南面來;從
平和中來,從劍弩中來;從世聲里來,從醉夜里來。
夜觀天象,祀奉七星??匆谎矍俺蹋匆谎酆舐?,
孔明端坐山外青山,風云際會,邊地之邊,塵土飛揚,
戰(zhàn)馬素愛清貧,吃溪邊草,薄暮之下,踏碎一世光陰。
馬背上是中原的口音,馬蹄下是西黔的一地蒼涼,
“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干戈還回,安寧大地,腳下
鐵壁銅墻。索瑪花開,夜夜窈窕,一朵一朵漫過邊境,
走馬川滇。黔地的暗傷,要讓川滇一起,陣陣痛切。
馬幫淡出送行女子的淚影,歲月凹面寫滿滄桑過往,
馬蹄的力透穿先知的智囊,漫天煙云還要深深刻下。
在自己的關口逐鹿莽原,烏江奔涌,從腳邊劃過,
關口,有一個聲音,細說前朝往事。山崖依舊筆陡,
順勢將鮮血把路擦拭一遍,太陽就慢慢高過山巔。
越過七星關口,遠去的便不止是家園,殘陽正好斜倚
屋檐,跨下馬背的素園先生遠望群峰,吸煙,品茗,
擦去故里留下的一滴汗,又擦了一滴。秋夜自然溫婉,
清雅的香樟樹下,先生抬眼,看到了一個漸行漸遠的
往昔,和迎面走來的自己,他沉默,他長長吐了口氣。
千里烏江的源頭就在眼前,可卻也不能把它握緊,
骨血呀!就要遠離的骨血,素園先生再看一眼遠山,
烏蒙山脈眾峰疊嶂,夜露彈出朝陽,掛在山邊的大地。
先生手捋長髯,翰墨一紙,文采自然高古,只言片語,
便也息去炮聲隆隆,川滇政要的心和臉,擱置在高處。
大江在遠處,七星映亮北斗,光陰細碎,蒼生遼闊,
蘇醒過來的民眾靜候在路邊,隨百萬雄師穿江過海。
茫茫峰巒帶來滇地日月,青史自長存,這一道關卡,
這一段公路。血脈一頭魂牽滇緬,一頭夢縈中原。
西風烈,箭已離弦,戰(zhàn)爭,無邊的蒼穹,點燃生命,
剔凈倭寇的血和骨,疼痛這深深淺淺用血鋪平的路。
阿西里西,旋韻飛揚,從烏蒙,過烏撒,一路到水西,
繞過風霜,也要繞過雨雪,大山停歇的遠處,晚霞
要把村莊清洗得越來越小。清水在等候的,是眾生,
在手心之外的眾生。西邊陽光明媚,南邊雨順風調。
云朵安詳,七星交錯,一團隔世的火焰,望斷天涯。
把命運刻進骨子里的人,總是分不清過關,或者出關,
向南遙望,明燈高懸,遼遠,淡雅,高蹈,飛天而逝,
天塹也是通途。萬物歸隱,一段立在路邊的歷史,回到
大地深處,等候英雄的劍懸在高天。山河,鋒芒清涼。
第二,學科研究視野狹窄。編輯出版學學科從確立至今,一直在爭取自己的合法身份、正當?shù)匚?,但又屢屢不盡如人意。一面受到業(yè)界的質疑,一面又受到其他相關學科的擠壓,學科自身的發(fā)展自信遭遇嚴重挫敗。我們的學術生產主體在努力捍衛(wèi)學科的專業(yè)性和獨立性,遺憾的是我們在岌岌可危的學科憂患中,卻一直未能打開研究視野,學術生產只在學科內部自娛自樂。對于社會科學來講,在孤立學科封閉空間所展開的研究,自然難以產生創(chuàng)新的價值。
韁繩終將弛緩,驛路卷走秋天,黑地里的苜蓿
在馬蹄里穿行。從烏撒,一路走到威寧,路遠,
風高,樹影橫越,燈光一點一點散盡,飄過夜月,
或輕重,或緩急,路人忘記路,長劍橫越天涯。
山在南,海在北,人聲碎成一片,歲月來來往往,
來的等著去的,去的等著來的。寧可把臉放舊,
也得讓路重新回蕩在掌心。風靜,地偏,劍氣寒,
隨同的夜梟讓過征塵飛揚。刀劍在遠處一指,戰(zhàn)馬
北有滇地的山水,南有湘楚的日月,云天順風而下,
越川的河水洶涌,火焰走到哪里,哪里便是天涯。有
恒河之沙環(huán)繞,鮮血淋濕的大地,花草蔥郁,鳥蟲自在,
流水無聲,東山寂寥。留烏江之水,從高處流到遠處。
鳳山寺外清江水,劍氣上帶著殘霜,草海從眼前晃蕩而過,
明清的積雪徐徐落下,淹沒了民國最后的棧道。昨夜還在,
俯臥在地的光陰還在。馬放南山,羊置西海,中水山頂?shù)奶?/p>
震蕩了百草坪。陽光依然明媚,風吹,滌蕩瓦檐下的笑臉。
風再次從迤那吹來,吹皺六千公里外的漣漪。山圍水繞,
只有山才知道林野的宏闊,知道高于水草的念想比風還輕,
高于民眾的念想比紙還薄。稻草墊高樓宇,風吹凈潮浪,
眾山隱在深處,那些忘記自己的人,安靜地候在茅草叢里。
蠻荒地,留與誰說?西涼山歇在薄暮下,海鳥忘記城池,
天光明朗,翻卷的詩書折回塵囂,馬燈還在,遠處的驛站,
上一盞,下一盞。芒部的火,烏蒙的山,水西的稻香回蕩在
七星關隘。分開光陰,烏撒從博底開始,朱提從石門坎轉身。
仿佛是浮華之后才有的沉靜,偏安一隅的故地,
烏江在左,珠江在右,草海和阿西里西鑲嵌其間。
一群世態(tài)的人,一群世態(tài)的山,在寶石的大地靜靜守候。
手把一冬的雪,手把一世的霜,朝向高天,徐徐飄散,
觀風海,雪山,玉龍,鹽倉,還有迤那,秀水,金鐘。
千萬支火把燃亮通天的大道,畢摩指路的聲音,
越過牛欄江邊。那些想要早早趕到家門的人,
那些一直把祖先的骨頭橫放在肩頭的人,那些
曾經把故鄉(xiāng)撕成兩片想要再次將它緊緊縫合的人,
那些還走在路上卻把心放在火塘邊的人,他們
把眼一放,就看到了故鄉(xiāng)。一個在高高的池塘邊,
一個在莽莽的叢林里,泛紅的泥土上,旅人形如流水,
血肉在天邊,絲絲相連,陽光燦爛,彌漫烏撒城池。
女子隱在木格花窗后面,身著黑衣,佩劍高懸,
十指輕捻,暗香紛呈,細品明前香茗,靜觀風雨,
她端坐一粒紅塵之上,屋外是自己的三千里江山。
浮屠的光時隱時現(xiàn),在她眼里,有時低過窗前的炊煙,
清風拂拭,遠遠地望疾風中的勁草,正好是念想里的慢,
她習慣了在大地上獨自行走,一生都在旅途里面,走走,
停停,一生也都行走在故土,百草坪不遠,馬鞭可以指到;
馬擺也不遠,簫聲瞬時可及。她跟隨著自己,時隱時現(xiàn)。
她在自己的手心,寫下去年天地久遠,寫下今年歲月流長。
上可到烏蒙,下可到水西,烏撒的兒馬在山路縱橫馳騁,
晨光越過韭菜坪,越過勺甫,越過斗母兇,越過石門坎;
高高低低的山,深深淺淺的水,化為一紙未干的翰墨,
河堤向遠,六橋煙雨送過一湖的年華,雪月看透風花。
大風吹過大河,在云朵的邊,去年的光陰高過今年,
黑頸鶴,白鷺,錦雞,走得不比洋芋,燕麥,苦蕎遠,
珠江先去大海,留下烏江坐看別處云涌,風起,澎湃。
這里的草是要長至高天,人在半山,神仙去了峽谷,
陽光下的城,忘記了世人的累,它悄然,在清月下面,
用一滴澀澀的蕎酒,明媚蒲草的甘,還有艾葉的苦。
風塵涌進,一條別人想要遺忘的路,從此天高地遠。
是在遠處,世人沉靜下來,陽關山前的土,陪著萬里兵戈,
當年的事,還有多少留下,擱放下來?塵世埋進腳印里,
長天一日高過一日,故里的水流進大江,雪原,城池,
俯瞰遠遠近近的眾生。站在中水,眾山的背脊,看到
一個世界的來生,看到一片海,慢慢彎曲,看到他們,
把舊時光一一撿起來,連同路邊的青草,芍藥的花萼。
在被風吹散后,重又站在一起。春天會再次來到,
天之上,旗之下,陽光的重量,墊高了烏撒的城樓。
些許陽光穿過的海菜花,面向著厚厚的蘆葦,露出
木船的光陰,在船家手里滑來滑去。滔天大浪襲來,
清水里的日月,岸上的晨光,讓陽光一點一點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