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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商部樂制度考*

2018-01-23 13:54黎國韜
文化遺產 2018年4期

黎國韜

據(jù)史籍記載,隋開皇“七部樂”中置有《清商伎》一部,隋大業(yè)“九部樂”中復有《清樂》部;其后,唐武德“九部樂”和唐貞觀“十部樂”中都包括了《清商》部。因此,隋唐時期的清商樂主要是以“部樂”的形式呈現(xiàn)于宮廷宴樂表演之中的。*案,隋唐時期的七部樂、九部樂、十部樂等,主要用于宮廷宴會場合演出,所以通常又被稱為“宴樂部伎”。清商部樂制度的起源、形成和發(fā)展,既反映了清商樂自身發(fā)展的情況,也反映出古代音樂發(fā)展的某些共性,因而是音樂史、樂府詩歌史上一個值得考述的問題。此前雖有臺灣地區(qū)的沈冬先生撰文研究,但并非單純從清商樂的角度展開討論,而且忽視了一些關鍵性的史料,其余各種古代音樂史、古代文學史著作對此亦語焉不詳,故頗有補充的必要。

據(jù)《隋書·音樂志》記載,開皇(581-600)初,隋文帝置“七部樂”,一曰《國伎》,二曰《清商伎》,三曰《高麗伎》,四曰《天竺伎》,五曰《安國伎》,六曰《龜茲伎》,七曰《文康伎》。至大業(yè)(605-618)中,隋煬帝又定《清樂》《西涼》《龜茲》《天竺》《康國》《疏勒》《安國》《高麗》《禮畢》為“九部樂”,其中《清樂》部的具體情況如下:

清樂其始即《清商三調》是也,并漢來舊曲。樂器形制,并歌章古辭,與魏三祖所作者,皆被于史籍。屬晉朝遷播,夷羯竊據(jù),其音分散。苻永固平張氏,始于涼州得之。宋武平關中,因而入南,不復存于內地。及平陳后獲之。高祖聽之,善其節(jié)奏,曰:“此華夏正聲也。昔因永嘉,流于江外,我受天明命,今復會同。雖賞逐時遷,而古致猶在??梢源藶楸?,微更損益,去其哀怨,考而補之。以新定呂律,更造樂器?!逼涓枨小蛾柊椤罚枨小睹骶凡⑵?。其樂器有鐘、磬、琴、瑟、擊琴、琵琶、箜篌、筑、箏、節(jié)鼓、笙、笛、簫、篪、塤等十五種,為一部。工二十五人。*魏徵等:《隋書》卷十五,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377-378頁。

從這則記載看,大業(yè)時期的《清樂》獨立“為一部”,所以它主要是以“部樂”形式呈現(xiàn)出來的。那么部樂具體指的是什么,它具有怎樣的藝術特征和組織形式呢?以下不妨結合《天竺》《高麗》和《禮畢》三種部樂的記載予以說明:

《天竺》者,起自張重華據(jù)有涼州,重四譯來貢男伎,《天竺》即其樂焉。歌曲有《沙石疆》,舞曲有《天曲》。樂器有鳳首箜篌、琵琶、五弦、笛、銅鼓、毛員鼓、都曇鼓、銅拔、貝等九種,為一部。工十二人。

《高麗》,歌曲有《芝棲》,舞曲有《歌芝棲》。樂器有彈箏、臥箜篌、豎箜篌、琵琶、五弦、笛、笙、簫、小篳篥、桃皮篳篥、腰鼓、齊鼓、擔鼓、貝等十四種,為一部。工十八人。

《禮畢》者,本出自晉太尉庾亮家。亮卒,其伎追思亮,因假為其面,執(zhí)翳以舞,象其容,取其謚以號之,謂之為《文康樂》。每奏《九部樂》終則陳之,故以禮畢為名。其行曲有《單交路》,舞曲有《散花》。樂器有笛、笙、簫、篪、鈴槃、鞞、腰鼓等七種,三懸,為一部。工二十二人。*魏徵等:《隋書》卷十五《音樂志下》,第379-380頁。

不難看出,所謂“部樂”,其實是一種較為固定的音樂組織形態(tài)。首先,它配備了相對固定的樂工人數(shù),有的部樂用十余人,有的用二十余人;其次,它有相對固定的演出曲目,一般包括了歌曲和舞曲兩種類型;再次,它有相對固定的伴奏樂器,或用數(shù)種,或用十數(shù)種;此外,它還應用于比較固定的演出場合,在隋代主要是用于宮廷宴會當中,其后唐代亦然;當然,它所表演的樂曲也各具主題和藝術風格,比如清商部樂以表演清商樂曲為主,高麗部樂則以演奏高麗傳入的音樂為主。

至此不禁要問,這種具有鮮明藝術特點的清商部樂制度是從何發(fā)展而來的呢?要弄清楚這個問題,首先須要知道“部樂”最早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并以怎樣的形式出現(xiàn)。對此,臺灣學者沈冬先生《文物千官會,夷音九部陳――樂部考》一文提供了頗有啟發(fā)的見解:

《通典》卷一四六曰:“散樂,非部伍之聲,俳優(yōu)歌舞雜奏?!庇纱丝梢姡^“散樂”,其業(yè)不在官府,內容為百戲雜伎,是一些各自獨立的零散表演項目,如魚龍曼衍,跳丸走索,都盧尋橦之類。以此而論,“樂部”應就是“其業(yè)在官”的“部伍之聲”了。

音樂本是趣味天然,不受拘檢的藝術,“部”則是行伍規(guī)矩,井然有序的類分,兩者應是毫無交集的,為什么實際上卻是千絲萬縷、交涉甚深的關系?史料顯示,這兩者的脈息互通始于南北朝,關鍵則在于音樂中的鼓吹儀仗。*沈冬:《文物千官會,夷音九部陳――樂部考》,收入《唐代樂舞新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24-27頁。

沈氏的推論約可分為兩步:第一步,證明部樂是“業(yè)在官府”的“部伍之聲”。筆者以為,這一步的推論大致上合理,但古代散樂也有稱“部”的,而且不見得其業(yè)不在官府,比如崔令欽《教坊記序》就說:“玄宗之在藩邸,有散樂一部,戢定妖氛,頗藉其力?!?崔令欽撰、羅濟平校點《教坊記》,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頁。所以沈氏的某些表述明顯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第二步,在部樂為部伍之聲的基礎上,沈氏進而推斷部樂淵源于南北朝時期的“鼓吹儀仗”之樂。筆者認為,這一步的推論也有合理成分,因為部樂說白了就是“部伍”加上“音樂”,而最初具有部伍規(guī)矩的音樂正是鼓吹樂。不過,沈氏對于鼓吹的歷史似乎不甚了解,也明顯忽視了一些關鍵史料,從而認為部樂“始于南北朝”,這與事實相去較遠。

據(jù)筆者所知,“部伍”加上“音樂”的“部樂形態(tài)”確實起源于鼓吹樂,但比沈氏所說的南北朝要早得多,那是西漢武帝時期的事情。據(jù)《西京雜記》載:

漢朝輿駕祠甘泉、汾陰,備千乘萬騎。太仆執(zhí)轡,大將軍陪乘,名為大駕?!S門前部鼓吹,左右各一部,十三人,駕四。*葛洪:《西京雜記》卷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20-21頁。

上引提到了“祠甘泉、汾陰”,書中此引文的前后又均言武帝元光(前134-前129年)年間事,可見大駕之使用“黃門前部鼓吹”在西漢武帝時已有之。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鼓吹樂赫然已被稱為“部”了。如果嫌《西京雜記》為小說家言,且漏載后部鼓吹的情況,則尚有其他佐證,據(jù)《漢書·史丹傳》載:

建昭之間,元帝被疾,不親政事,留好音樂?;蛑密惫牡钕拢熳幼耘R軒檻上,隤銅丸以擿鼓,聲中嚴鼓之節(jié)。后宮及左右習知音者莫能為,而定陶王亦能之,上數(shù)稱其材。(史)丹進曰:“凡所謂材者,敏而好學,溫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于絲竹鼓鼙之間,則是陳惠、李微高于匡衡,可相國也。”*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八十二,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3376頁。

對引文中提及的陳惠、李微二人,后漢服虔注《漢書》時指出:“二人皆黃門鼓吹也?!?班固撰、顏師古注《漢書》卷八十二,第3376頁。建昭間當公元前38年-前34年,可證至遲西漢中后期必已有黃門鼓吹的存在。此外還有衛(wèi)宏《漢官舊儀》(卷上)所載為證:

冗從吏仆射,出則騎從夾乘輿,車居則宿衛(wèi),直守省中門戶。(孫星衍按:《續(xù)漢書百官志》“中黃門冗從仆射一人,六百石”,此句首疑脫“中黃門”三字,“吏”字疑亦衍文)*孫星衍等輯、周天游點?!稘h官六種》,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31-32頁。

黃門令,領黃門謁者。騎吹曰冗從,仆射一人,領髦頭。*孫星衍等輯、周天游點校《漢官六種》,第33頁。

據(jù)前人的觀點,《漢官舊儀》為漢人衛(wèi)宏所撰,多載西京雜事,*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八十二,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701頁。其史料的可信程度比較高。引文提到的“騎吹”,由“中黃門冗從仆射”和“黃門令”所領,自然可以稱為“黃門騎吹“,實際上屬于黃門鼓吹中的一個類別。*案,晉人孫毓《東宮鼓吹議》說:“鼓吹者,蓋古之軍聲,振旅獻捷之樂也。施于時事,不常用。后因以為制,用之朝會焉,用之道路焉?!?虞世南《北堂書鈔》卷一百八引,中國書店1989年,第414頁)據(jù)此,漢黃門鼓吹大致可以分為儀從宿衛(wèi)功能的“黃門騎吹”和殿庭表演功能的“黃門倡樂”兩種。因此,通過《西京雜記》《漢書·史丹傳》《漢官舊儀》等史料的記載,可以得出幾點初步的結論:其一,西漢時期肯定已有黃門鼓吹的存在。其二,西漢黃門鼓吹的主要職能是為皇帝輿駕儀仗服務,多以騎吹的形式出現(xiàn),符合前述的“行伍規(guī)矩”之制。其三,黃門鼓吹在西漢時期已有“部”的稱呼,而且在組織形態(tài)上區(qū)分為前部、后部,每部亦有固定的人數(shù)。因此,沈冬先生有關樂部形成時間的說法多與歷史事實相違拗。

西漢的前部、后部黃門鼓吹是目前所能見到的最早的“部樂”形態(tài)史料,它證明,把部樂制度推源于鼓吹樂這一說法的合理性。在此基礎上,就可以進而考述清商部樂是如何一步步發(fā)展起來的。據(jù)《宋書·樂志三》記載:

《相和》,漢舊歌也。絲竹更相和,執(zhí)節(jié)者歌。本一部,魏明帝分為二,更遞夜宿。本十七曲,朱生、宋識、列和等復合之為十三曲。*沈約:《宋書》卷二十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603頁。

學界一般認為,漢《相和》曲乃魏晉清商舊樂的淵源所在,魏晉“清商三調”(清商正聲)也包括在“相和五調伎”之中,*案,如宋人郭茂倩就說:“后魏孝文、宣武,用師淮漢,收其所獲南音,謂之清商樂,相和諸曲,亦皆在焉。所謂清商正聲,相和五調伎也?!?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二十六,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376頁)所以不妨把上引這則史料看作清商部樂的最早期記錄之一。另外,《晉書·樂志下》的記載也有助于了解魏晉時期“相和部樂”的大致情形:

魏晉之世,有孫氏善弘舊曲,宋識善擊節(jié)唱和,陳左善清歌,列和善吹笛,郝索善彈箏,朱生善琵琶,尤發(fā)新聲。故傅玄著書曰:“人若欽所聞而忽所見,不亦惑乎。設此六人生于上代,越古今而無儷,何但夔牙同契哉。”按此說,則自茲以后,皆孫朱等之遺則也。*房玄齡等:《晉書》卷二十三,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716頁。

從前引《宋書·樂志三》可知,朱生、宋識、列和等都是《相和》“十七曲”的改革者,所以《晉書·樂志》所說的“新聲”顯然就是指改革之后的《相和》“十三曲”。據(jù)此不難推斷,魏晉時期相和部樂的組織形式已開始成型,因為它被人稱之為“部”(本一部,魏明帝分為二);“一部”里面有固定的樂器,如節(jié)、笛、箏、琵琶等;又有固定的樂曲――原本包括“十七曲”,其后“復合之為十三曲”;還有相對固定的樂人,即孫氏、宋識、陳左、列和、郝索、朱生等人,也可能尚有其他一些次要的人物。

可以說,魏晉的相和部樂和隋代的清商部樂已有不少相似之處,問題是它與最早的部樂形式黃門鼓吹存在聯(lián)系嗎?回答是肯定的。王運熙先生《說黃門鼓吹樂》一文曾經(jīng)指出:“漢代的黃門鼓吹樂,……包括了相和歌和雜舞曲,其中尤以相和歌為首要部門。”*王運熙:《樂府詩述論》中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28頁。王氏文中提供了不少證據(jù),所以其結論大體上可以信從。既然存在這樣的聯(lián)系,那么黃門鼓吹部樂影響到相和部樂的組織形式,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上У氖牵F(xiàn)存古籍中沒有這種影響的細節(jié)記錄留下來,所以暫時只能考證到這個程度。

前引《隋書·音樂志》提到,晉末永嘉亂后,魏晉清商舊樂亡散,直至東晉末年劉裕平關中,這些樂曲始復歸南朝所有;繼而則和吳歌、西曲結合,產生出后世所謂的“南朝清商新聲”;與此同時,相和部樂的形式也得以保持,據(jù)《宋書·隱逸傳》記載:

(戴颙)為義季鼓琴,并新聲變曲,其三調《游弦》《廣陵》《止息》之流,皆與世異。太祖(宋文帝)每欲見之,……以其好音,長給正聲伎一部。颙合《何嘗》《白鵠》二聲以為一調,號為清曠。*沈約:《宋書》卷九十三,第2277頁。

值得注意的是引文提到的“正聲伎一部”,表明這也是一種部樂。而所謂“正聲伎”,實際上包括了《相和》曲以及從《相和》曲中直接產生出來的“魏晉清商三調”,這有《南齊書·蕭惠基傳》所載為證:

自宋大明以來,聲伎所尚,多鄭衛(wèi)淫俗,雅樂正聲,鮮有好者?;莼庖袈?,尤好魏三祖曲及《相和歌》,每奏,輒賞悅不能已。*蕭子顯:《南齊書》卷四十六,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811頁。

由此可見,宋齊時人即以曹魏三祖的清商三調曲及《相和歌》為“雅樂正聲”;這就說明,劉宋時期的“正聲伎”部樂制度是直接繼承魏晉“相和部樂”發(fā)展而來的。至南齊時期,部樂制度又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先看兩條相關史料:

《南齊書·郁林王紀》:在世祖喪,哭泣竟,入后宮,嘗列胡妓二部夾閣迎奏。*蕭子顯:《南齊書》卷四,第73頁。

《南齊書·東昏紀》:(東昏侯)復設部伍羽儀,復有數(shù)部,皆奏鼓吹、羌胡伎、鼓角橫吹。*蕭子顯:《南齊書》卷七,第103頁。

南齊多承宋制,清商三調正聲伎肯定還會保留;但部樂的形式已不止一種,又多出了鼓吹、羌胡、鼓角橫吹等“數(shù)部”,甚至在“羌胡部妓”下面可再細劃分為“二部”,這是前代未曾有過的。這種部樂林立甚至部下分部的局面,正好說明部樂制度在南齊時期有了較大的發(fā)展。此態(tài)勢到了南朝蕭梁時期仍在繼續(xù),據(jù)《南史·徐勉傳》記載:

普通末,(梁)武帝自算擇后宮吳聲、西曲女伎各一部,并華少,賚勉。*李延壽:《南史》卷六十,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485頁。

由此可見,原本屬于民間歌謠性質的吳聲、西曲這時候也已發(fā)展成宮廷的“部伍之聲”了。如前所述,魏晉清商三調屬于中原清商舊樂,南朝吳聲、西曲屬于清商新聲,都劃入清商樂的范疇;至此,我們大可以直接使用“清商部樂”的稱呼以替代“相和部樂”,而其下至少又可以細分為正聲部伎(原相和部樂)、吳聲部伎、西曲部伎等不同的類型。雖然我們可以把這種“部下又分部”的制度追溯到漢代黃門鼓吹樂和魏晉相和曲,但黃門鼓吹分為前、后二部,是出于隊伍編排的須要,相和曲分為二部,則是出于更遞夜宿(輪值)的須要,所以分部情況沒有齊梁時期的部樂復雜。

以下不妨再看看吳聲部樂和西曲部樂的一些具體特點,以便更好理解這種“部下又分小部”的原因所在?!稑犯娂で迳糖o》中錄有《吳聲歌曲》三卷,曲前“解題”有云:

《晉書·樂志》曰:“吳歌雜曲,并出江南。東晉已來,稍有增廣。其始皆徒歌,既而被之弦管。蓋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陳,咸都建業(yè),吳聲歌曲起于此也?!薄豆沤駱蜂洝吩唬骸皡锹暩枧f器有篪、箜篌、琵琶、今有笙箏。其曲有《命嘯》《吳聲》《游曲》《半折》《六變》《八解》?!钟小镀呷找埂贰杜琛贰堕L史變》《黃鵠》《碧玉》《桃葉》《長樂佳》《歡好》《懊憹》《讀曲》,亦皆吳聲歌曲也?!?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四,第639-640頁。案,原文標點錯誤較多,徑改。

此外,《樂府詩集·清商曲辭》還錄有《西曲歌》兩卷,曲前“解題”有云:

《古今樂錄》曰:“西曲歌有……三十四曲?!妒菢贰贰稙跻固洹贰赌顦贰贰豆揽蜆贰贰断尻枠贰贰度蕖贰断尻柼c~蹄》《采桑度》《江陵樂》《青驄白馬》《共戲樂》《安東平》《那呵灘》《孟珠》《翳樂》《壽陽樂》并舞曲?!肚嚓柖取贰杜畠鹤印贰秮砹_》《夜黃》《夜度娘》《長松標》《雙行纏》《黃督》《平西樂》《攀楊枝》《尋陽樂》《白附鳩》《拔蒲》《作蠶絲》并倚歌?!睹现椤贰遏铇贰芬嘁懈?。按西曲歌出于荊、郢、樊、鄧之間,而其聲節(jié)送和與吳歌亦異,故依其方俗而謂之西曲云?!?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七,第688-689頁。

比較上引兩條材料可知,起于建業(yè)的吳聲和出于荊樊的西曲雖同屬“南朝清商新聲”范疇,但在淵源、樂器、樂曲、流傳地域、表演形態(tài)、音樂風格等多個方面都存在較為明顯的差別,所以將它們分別部居是較為合理的做法。而作為魏晉中原舊樂的清商正聲伎,與這批南朝新聲的差別就更大了,根本不可能列在同“一部”內演奏,所以必然也要獨立成部。約而言之,齊梁時期的清商部樂制度仍在不斷發(fā)展之中,部下再分小部是一個較為明顯的標志,同時也可視為某類型音樂發(fā)展成熟的標志之一。

到了陳朝,由于陳后主的喜好,又出現(xiàn)了一大批清商新聲,那么清商部樂的情況又如何呢?據(jù)《陳書》卷七《張貴妃傳》記:

至德二年,乃于光照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閣高數(shù)丈,并數(shù)十間,春窗牖、壁帶、懸楣、欄檻之類,并以沈檀香木為之,又飾以金玉,間以珠翠。……后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并復道交相往來?!笾髅恳e客對貴妃等游宴,則使諸貴人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新詩,互相贈答,采其尤艷麗者以為曲詞,被以新聲,選宮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數(shù),令習而歌之,分部迭進,持以相樂。其曲有《玉樹后庭花》《臨春樂》等,大指所歸,皆美張貴妃、孔貴嬪之容色也。*姚思廉:《陳書》卷七,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132頁。

不難看出,《玉樹后庭花》《臨春樂》這類“尤為艷麗”、“被以新聲”的曲目斷屬南朝清商新聲無疑,當時數(shù)量肯定不少,所以史書才會在“《玉樹后庭花》《臨春樂》”后面用了一個“等”字。當它們在宮廷“游宴”場合表演時,采取了“分部迭進,持以相樂”的形式。這就足以說明,陳朝清商樂新聲也根據(jù)樂曲的不同類型,而分成多個小部進行演出,完全可以視為齊梁時期清商樂“部下又分小部”制度的延續(xù)和發(fā)展。

以上探討了東漢魏晉以至南朝四代清商部樂發(fā)展的大致情況,接下來繼續(xù)探討北朝以至隋唐時期的情況。如《隋書·音樂志》所述,劉裕北伐將清商舊樂統(tǒng)統(tǒng)帶回南朝,所以北魏初年是沒有清商樂的,及至孝文帝和宣武宗與南朝齊、梁發(fā)生戰(zhàn)爭,始掠得這種音樂,有《魏書·樂志》所載為據(jù):

初,孝高祖討淮、漢,世宗定壽春,收其聲伎。江左所傳中原舊曲《明君》《圣主》《公莫》《白鳩》之屬,及江南吳歌、荊楚四[西]聲,總謂《清商》。至于殿庭饗宴兼奏之。其圓丘、方澤、上辛、地祇、五郊、四時拜廟、三元、冬至、社稷、馬射、籍田,樂人之數(shù),各有差等。*魏收:《魏書》卷一百九,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843頁。

不過,北魏后期雖然掠得了南朝的清商樂,卻并未設立清商官署,也沒有關于清商部樂的記載。因此,北朝清商部樂的出現(xiàn)實始于北齊,據(jù)《隋書·百官志》載:

中書省,管司王言,及司進御之音樂。監(jiān)、令各一人,侍郎四人。并司伶官西涼部直長、伶官西涼四部、伶官龜茲四部、伶官清商部直長、伶官清商四部。

太常,掌陵廟群祀、禮樂儀制。……太樂兼領清商部丞(原案:掌清商樂等事),鼓吹兼領黃戶局丞(原案:掌供樂人衣服)。*魏徵等:《隋書》卷二十七,第754頁、755頁。

典書坊,庶子四人,舍人二十八人。……并統(tǒng)伶官西涼二部、伶官清商二部。*魏徵等:《隋書》卷二十七,第760頁。

由此可見,北齊開始在中書省、典書坊及太常轄下設置清商官署,其中尤為值得注意的是“伶官清商四部”和“伶官清商二部”,這是清商部樂之下又設小部的證據(jù)。但與南朝的分部方式顯然不太一樣,那么北齊的清商四部具體是指哪四部呢?自來無人提及,但參考前引《魏書·樂志》的記載則可大致識別此四部為:中原舊曲一部,雜舞曲一部,吳聲一部,西曲一部。*案,北朝清商樂分部的情況與南朝不同,主要原因是北朝人對清商樂概念的理解與南朝人有所區(qū)別,詳拙文《作為歷史概念的清商樂》(載《青海民族大學學報》2011年第3期)所述,茲不贅。如《明君》《圣主》等,即屬于中原舊曲;《公莫》《白鳩》等,即屬于雜舞曲;吳聲、西曲各為一部,則是仿梁朝之制。至于典書坊“伶官清商二部”,那是東宮官屬;由于太子不及皇帝尊貴,所以只能享用四部中的“二部”。

到了北周時期,也有部樂制度的存在,如史書記載的“西涼女樂一部”之類,*案,據(jù)《北史·竇榮定傳》記載:“遇尉遲迥初平,朝廷頗以山東為意,拜榮定為洛州總管以鎮(zhèn)之。前后賜縑四千匹,西涼女樂一部。及受禪,來朝,賜馬三百匹、部曲八十戶遣之?!?李延壽《北史》卷六十一,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177頁)竇榮定之拜洛州總管在隋文帝受禪之前,故其所受的“西涼女樂”乃北周的部樂。但其開始的時候并沒有清商部樂,因據(jù)《通典·樂六》記載:

初,張重華時,天竺重譯致樂伎,后其國王子為沙門來游中土,又得傳其方伎。宋代得高麗、百濟伎。魏平馮跋,亦得之而未具。周師滅齊,二國獻其樂,合《西涼樂》,凡七部,通謂之國伎。*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一百四十六,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3726頁。

由此可見,在北周滅掉北齊以后,曾有過“七部樂”的制度。據(jù)史學家王仲犖先生考證,北周的七部“國伎”是指西涼樂、龜茲樂、疏勒樂、安國樂、康國樂、天竺樂和高麗樂,*王仲犖:《北周六典》卷四,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299頁。明顯是隋朝“七部樂”的先聲,但沒有清商部樂在內。前揭沈冬先生的文章曾指出:

要追究隋唐燕樂樂部的淵源,北齊時代的“清商部”、“西涼部”自然是導夫先路,有其不可忽視的重要性,但如果推求和隋唐燕樂樂部一脈相承的直系血脈之親,則除北周之外,別無其他答案。*沈冬:《唐代樂舞新論》,第41頁。

沈氏這一設想有一定道理,但如果和北周“七部樂”的情況結合一起考察,則沈說尚存在兩點不足:第一,文中并未提供關鍵性證據(jù),特別是上引《通典·樂六》關于北周七部國伎的史料未被征引,所以其設想雖好而缺乏實證。第二,北周七部國伎中明明沒有《清商》部樂,而隋代七部樂、九部樂都有清商伎,則沈氏淵源在“北周之外,別無其他答案”一說,顯然不妥。所以筆者認為,更合理的說法應當是:隋朝的七部樂、九部樂制度雖直接淵源于北周的七部國伎,但同時吸收了北齊和南陳有關清商部樂的制度。*案,據(jù)《隋書》卷十五《音樂志》記載:“開皇九年平陳,獲宋、齊舊樂,詔于太常置清商署,以管之。求陳太樂令蔡子元、于普明等,復居其職?!?第349頁)這條史料足以說明,隋朝部樂對于陳朝清商部樂制度的吸收。

至此,已經(jīng)比較完整地揭示了清商部樂起源、形成和發(fā)展的過程,也附帶說明了隋朝燕樂諸部制得以最終形成的原因。接下來再簡單敘述一下唐代清商部樂的情況。據(jù)《通典·樂六》記載:

大唐平高昌,盡收其樂,又進《讌樂》,而去《禮畢曲》。今著令者,唯十部。(原案:《龜茲》《疏勒》《安國》《康國》《高麗》《西涼》《高昌》《讌樂》《清樂伎》《天竺》,凡十部)*杜佑撰、王文錦等點?!锻ǖ洹肪硪话偎氖?,第3726頁。

由此可見,初唐的部伍之聲中仍有《清樂伎》的一席之地。但當坐、立二部伎制度建立以后,宮廷燕樂卻再難找到清商部樂的名字,清商樂也迅速走上了衰落的道路,只剩下稱“部”的傳統(tǒng)終唐而不衰,有以下材料為證:

《甘澤謠·陶峴》:陶峴者,彭澤之子孫也。開元中,家于昆山,富有田業(yè)?!瓖s有女樂一部,奏清商曲。*袁郊:《甘澤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826頁。

劉禹錫《和樂天南園試小樂》詩:閑步南園煙雨晴,遙聞絲竹出墻聲。欲拋丹筆三川去,先教一部清商成。……*清官修《全唐詩》卷三百六十,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4063頁。

《樂府雜錄》:清樂部:樂即有琴、瑟、云和箏(其頭象云)、笙、竽、箏、簫、方響、箎、跋膝、拍板。戲即有弄《賈大獵兒》也。*段安節(jié)撰、羅濟平校點《樂府雜錄》,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頁。

以上三條材料所述分別發(fā)生于盛唐、中唐和晚唐,而清商樂的衰亡早在武則天朝就已經(jīng)開始了;*案,有關問題詳拙文《清商樂衰亡原因試析》(載《中山大學學報》社科版2011年第6期)所述,茲不贅。由此說明,清商樂雖然衰落,但在宮廷、貴邸和民間尚有少量流傳。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引文使用了“一部”、“清樂部”等語,足可說明魏晉南北朝以來“清商部樂”這種音樂結構形式的生命力甚為頑強。直到五代以后,“清商部樂”這個名稱才逐漸沒有人再使用,但部樂制度卻仍見施行,如北宋教坊有四部樂、南宋教坊有散樂十三部等,都與古代戲曲的形成有密切關系,是早期戲曲史研究中值得注意的問題,因逸出本文討論范圍,擬另文再述。

余 說

通過以上考述可知,“部樂”是具有較為固定的樂曲、樂器、樂工人數(shù)及表演風格的音樂組織形式,這種制度淵源于西漢的黃門前部、后部鼓吹,進而影響到魏晉時期的相和部樂。南朝時期,在相和部樂的基礎上又發(fā)展出清商部樂,并出現(xiàn)了部下自分小部及與其他部樂并立等新情況;而在北朝,則有伶官清商四部、伶官清商二部的出現(xiàn)。及至隋平天下,吸收北周、北齊、南陳的部樂制度,建立了七部樂與九部樂,《清商伎》也成為其中一員,并影響到初唐的十部樂;直到坐、立二部伎制度出現(xiàn)之后,清商部樂始逐漸消亡。

最后,擬補充討論兩個相關的小問題:其一,關于清商部樂在隋唐樂壇所占分量的問題。以往學界一般認為隋唐是胡樂盛行、華樂衰落的時代,清商部樂在樂壇所占分量并不重。但任半塘先生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國內學者見清樂在初唐所定之十部樂內,僅占得十分之一,遂認此即當時清樂、胡樂實際存在比例?!鍢吩诖朔N組織單位中,雖占十之一,但本身原有之內容,則遠較豐富。裔樂雖每國亦占十之一,其內容除龜茲之外,大抵淺薄,不過有一二曲而已,詎可視作彼此定量之比。*任半塘:《教坊記箋訂·弁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7頁。

筆者以為,任氏的觀點是很有見地的。如果和本文的研究相參證,益可證明此說不謬。因為從部樂制度的角度來看,部樂之下完全可以再分若干小部,特別是清商部樂,其范圍包括相和曲、雜舞曲、漢以來舊曲、吳聲、西曲等多種類型,每種類型都可以獨立成部。因此,清商部樂的分量并非隋唐時期其他燕樂部樂所能比擬。另從隋代九部樂之一的《清樂》來看,實際上樂部內只收錄了歌曲《陽伴》和舞曲《明君》,這遠遠不是清商樂曲的全部,自然也不能作為“實際存在比例”的依據(jù)了。

其二,關于清商樂表演術語“部”和“部弦”的問題。在文獻記載中,除了相和部樂、清商部樂這些“部”外,還有一些“部”也和清商樂的表演有關,但卻和“部樂”組織形式無關,比如《宋書·隱逸傳》記載:

(戴)颙及兄勃,并受琴于父,父沒,所傳之聲,不忍復奏,各造新弄,勃五部,颙十五部。颙又制長弄一部,并傳于世。*沈約:《宋書》卷九十三,第2276頁。

上述的“五部”、“十五部”、“一部”是專就樂曲而言,明顯與部樂的“部”無關。另外,《樂府詩集》所錄相和“平調、清調、瑟調”歌辭前的“解題”也經(jīng)常提到“部”,茲擇錄如次:

《樂府詩集·相和歌辭五》:《古今樂錄》曰:“王僧虔《大明三年宴樂技錄》,平調有七曲:一曰《長歌行》,二曰《短歌行》,三曰《猛虎行》,四曰《君子行》,五曰《燕歌行》,六曰《從軍行》,七曰《鞠歌行》?!薄淦饔畜?、笛、筑、瑟、琴、箏、琵琶七種,歌弦六部。張永《錄》曰:“未歌之前,有八部弦、四器,俱作在高下游弄之后。凡三調,歌弦一部,竟輒作送,歌弦今用器?!?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三十,第441頁。

《樂府詩集·相和歌辭八》:《古今樂錄》曰:“王僧虔《技錄》,清調有六曲:一《苦寒行》,二《豫章行》,三《董逃行》,四《相逢狹路間行》,五《塘上行》,六《秋胡行》。”……其器有笙、笛(下聲弄、高弄、游弄)、篪、節(jié)、琴、瑟、箏、琵琶八種。歌弦四弦。張永《錄》云:“未歌之前,有五部弦,又在弄后。晉、宋、齊,止四器也?!?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三十三,第495頁。

《樂府詩集·相和歌辭十一》:《古今樂錄》曰:“王僧虔《技錄》,瑟調曲有《善哉行》《隴西行》《折楊柳》《西門行》《東門行》《東西門行》《卻東西門行》《順東西門行》《飲馬行》《上留田行》《新成安樂宮行》《婦病行》《孤子生行》《放歌行》《大墻蒿行》《野田黃爵行》《釣竿行》《臨高臺行》《長安城西行》《武舍之中行》《雁門太守行》《艷歌何嘗行》《艷歌福鐘行》《艷歌只鴻行》《煌煌京洛行》《帝王所居行》《門有車馬行》《墻上難用趨行》《日重光行》《蜀道難行》《櫂歌行》《有所思行》《蒲坂行》《采梨橘行》《白楊行》《胡無人行》《青龍行》《公無渡河行》?!薄淦饔畜?、笛、節(jié)、琴、瑟、箏、琵琶七種,歌弦六部。張永《錄》云:“未歌之前有七部,弦又在弄后。晉、宋、齊止四器也。”*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三十六,第534-535頁。

上引材料中提到了所謂“八部弦”、“五部弦”、“歌弦六部”、“歌弦一部”等,其本質和戴颙、戴勃所制的琴曲“五部”、“十五部”、“一部”等相近,都是專指樂曲或者樂段,而均與部樂組織形式之“部”無關。由于這兩種“部”在清商樂研究中有時易于混淆,故特別提請分辨。至于《隋書·音樂志》記載:“高祖時,宮懸樂器,唯有一部,殿庭饗宴用之。平陳所獲,又有二部,宗廟郊丘分用之。至是并于樂府藏而不用,更造三部:五郊二十架,工一百四十三人。廟庭二十架,工一百五十人。饗宴二十架,工一百七人。舞郎各二等,并一百三十二人?!?魏徵等:《隋書》卷十五,第374頁。這里的“部”倒是指部樂組織,但屬于燕樂諸部樂以外的雅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