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汝平

(紹興文理學(xué)院 越文化研究院，浙江 紹興 312000)

近日，筆者參觀了位于紹興市郊區(qū)坡塘村的會稽金石博物館。這是一個頗具規(guī)模和聲望的公共博物館，收藏越中古代墓志和古甓十分豐富。在所藏墓志中，又以關(guān)涉越中文獻者居多，尤以宋代墓志為最多最精。筆者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南宋宰執(zhí)大臣韓肖胄家族的5方墓志。韓肖胄是北宋名相韓琦的嫡長曾孫，他的后裔頗為繁盛，聲望頗為顯赫，是宋代相州韓氏最為重要的一個支派。這5方墓志對研究韓肖胄家族和南宋社會情況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茲先將其錄文標(biāo)點，再略作說明。

宋沿海制幹韓公之墓

公諱雋卿，字敏道，相州安陽人，魏郡忠獻王五世孫也。曾祖治，少師；祖肖胄，資政殿學(xué)士、左太中大夫，贈太師；父參，朝請大夫。嫡母張氏，宜人；所生母陳氏。紹興二十一年閏四月廿七日生，以祖任至通直郎，賜五品服。紹熙二年三月十七日，卒于制司官所。六月初七日，葬會稽縣五云鄉(xiāng)之原。娶梁氏。女二人，長適朱中藏，次尚幼。

宋故通仕郎韓公之柩

公諱幹卿，字裕道，相州安陽人。曾祖治，故中大夫，贈太師；祖肖胄，故資政殿學(xué)士，左太中大夫，贈太師；父嚞，故右承議郎、兩浙路轉(zhuǎn)運司幹辦公事。公于淳熙八年歲次辛丑五月丙子朔初九日甲申，卒于會稽之私第，享年三十有五。公娶吳氏，先公八月而亡。男二人 ：竱、竲，女一人，皆幼。以是年八月乙巳朔十六日庚申葬于會稽縣凈勝山昌源之原，同吳氏之穴也。

宋韓幹卿妻吳氏之墓*原石無題，今據(jù)文義暫擬此題名。

亡妻吳氏，家世開封，故燕王八世孫，今工部尚書淵之女，年十九歸于韓氏。后十四年，以疾不起，實淳熙七年十月丁未也。越明年二月壬午，厝于會稽縣五云東管鄉(xiāng)昌源凈勝院之龍首山。男曰竱，曰竲，女曰婆壽。鄴郡*相州古稱魏郡，隋末改稱鄴郡，唐初為相州，天寶年間又曾改稱鄴郡，故韓幹卿自稱籍貫為鄴郡。韓幹卿謹記

有宋支鹽修武韓公壙志

先君諱墀，字伯度，魏忠獻王六世孫，世為相之安陽人。曾大父肖胄，太師秦元穆王*秦元穆王，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一《上德》“恭淑韓皇后”條作“吳元穆王”。，繇西府帥越，因家焉。大父參，奉直大夫軍器監(jiān)丞。父雋卿，通直郎沿海制置司幹辦公事。母梁氏。淳熙乙未二月庚午生，慶元丁巳以恭淑皇后堂弟該遇冊寶，授承信郎。逮恭淑祔廟，玉璽來朝，皇上登極，與其歷年積階至修武郎、幹辦儀鸞司監(jiān)行在榷貨務(wù)都茶場，紹興府支鹽倉，太平州酒稅務(wù)，再紹興府支鹽倉，臺州、慶元府相繼，與紹興府所任則同。儀鸞供職榷貨，丁母艱，兩除，繇特旨，馀不以涖事服勞，平生祿仕俱從員外置，俸入視正均壹，亦戚畹恩宜得也。寶慶丙戌四月壬子，以疾卒于正寢，享年五十有二。六月丁酉，葬會稽縣五云鄉(xiāng)昌源之原，祔通直墓。娶田氏。男承甫，女適唐培，未行。嗚呼！先君資稟重厚，才用宏遠，曾未大其設(shè)施，而官止于斯，識不識人，皆惜之。今葬日既迫，未暇請銘于當(dāng)世君子為不朽計，忍死姑敘爵里世系，刻諸幽堂。痛哉！男承甫泣血謹書。奉議郎新通判池州軍州事賜緋魚袋灊山朱中直填諱。

宋監(jiān)岳迪功韓公之墓

公諱噩，字伯周，其先安陽人。南渡后，因徙居越，魏國忠獻公之六世孫。曾祖肯胄，朝奉郎，祖龢，中大夫，父康卿，朝散大夫，前知江州。母趙氏，封宜人。公生于紹興己巳十月二十五日，以淳熙甲午請國子解，至嘉泰壬戌始登特奏名科，兩任差監(jiān)潭州南岳廟。娶吳越錢氏。有子四人 ：長謀甫，宣教郎，前知興國軍大冶縣；次詩甫、謙甫、諶甫，皆業(yè)儒。孫男二人。嘉定庚午八月十二日以疾終于正寢，享年六十有二。越二年壬申歲十一月丙午，卜葬于會稽縣五云鄉(xiāng)鑄浦之原。

為了敘述方便，茲先據(jù)著名宋史研究專家王曾瑜先生《宋朝相州韓氏家族》一文[1](P245—272)，對韓肖胄一族的世系作一個簡要的說明。韓琦長子為韓忠彥，韓忠彥在哲宗時任執(zhí)政，徽宗時任宰相，宋代父子為宰相者很少，相州韓氏算一家。韓忠彥長子為韓治，韓治雖地位不顯，但也出知過相州。韓肖胄是韓治長子，以“蔭補承務(wù)郎，歷開封府司錄”，“徽宗問其家世，賜同上舍出身”，后又“詔除直秘閣、知相州，代其父任”*詳見《宋史》卷三百七十九列傳第一百三十八《韓肖胄傳》。。南渡后，韓肖胄從事的主要是宋金和談事宜。紹興三年(1133年)，高宗特命尚書吏部侍郎韓肖胄為端明殿學(xué)士、同簽書樞密院事、充大金軍前奉表通問使，以執(zhí)政身份出使金國。這次出使的成果未能令高宗滿意。此后幾年韓肖胄即外任地方官和閑差。紹興八年(1138年)，又復(fù)任簽書樞密院事，充大金奉表報謝使?；貒?，“除資政殿學(xué)士、知紹興府。尋奉祠，與其弟膺胄寓居于越幾十年”，卒于紹興二十年(1150年)，“年七十六”*詳見《宋史》卷三百七十九列傳第一百三十八《韓肖胄傳》。。這一點也可從第四方《有宋支鹽修武韓公壙志》中得到證明 ：“父肖胄，太師秦元穆王，繇西府帥越，因家焉?！薄拔鞲敝笜忻茉?，韓肖胄曾任簽書樞密院事，故稱西府?！皫浽健睂嵵赋鲋B興府，因紹興知府例兼浙東安撫使，而安撫司又稱帥司，因此“繇西府帥越”實際上只是表明出知紹興而已。從《宋史》韓肖胄本傳看來，似乎移居越中的只有韓肖胄、韓膺胄兩人，但是相州韓氏移居越中的實際上遠不止此兩人。據(jù)《羊山韓氏宗譜》(民國20年晝錦堂鉛印本)，韓肖胄出知紹興*韓肖胄出知紹興府，在紹興十年(1140)五月，閏六月即奉祠。見嘉泰《會稽志》卷二《太守》。，與其弟韓肯胄、韓膚胄、韓膺胄始居于越[2]。這可從第5方墓志《宋監(jiān)岳迪功韓公之墓》的“曾祖肯胄”一句得到證明?；蛟S韓膚胄移居越中比韓肖胄更早，據(jù)寶慶《會稽續(xù)志》卷二《提刑題名》，韓膚胄建炎四年(1130年)三月以朝散郎出任浙東提刑，七月致仕，或許此時韓膚胄就已經(jīng)移居越中。其實相州韓氏移居越中的還不止這些，在傳世文獻中至少還可以找到一則韓仙胄“家于會稽”的記載。不過，這個韓仙胄到底屬哪一支，目前尚不能確定。宋葉紹翁《四朝聞見錄》卷五戊集《黃胖詩》 ：

韓(侂胄)以春日燕族人于西湖，用土為偶，名曰黃胖。以綿系其首，累至數(shù)十人，游人以為土宜。韓售之，以悅諸婢，令族黨仙胄賦之云云 ：“一朝線斷他人手，骨肉皆為陌上塵?！眮腚写蟛粣?。仙胄家于會稽，以侂胄故，有官不仕。韓敗，竟保其族云。

韓琦的幼子是韓嘉彥，曾尚神宗第三女齊國公主，官拜駙馬都尉，韓嘉彥的幼子是韓誠，而韓侂胄是韓誠之子*一說王佐“一婢有孕，而不容于內(nèi)，出之女儈之家”，韓誠無子，遂“明告而納之”，未幾得男，即韓侂胄也。見宋周密《癸辛雜識》續(xù)集卷下《韓平原》。。從輩份上看，他與韓肖胄是同曾祖的堂兄弟。但他在韓肖胄死后兩年才出生，兩人相差78歲。從“令族黨仙胄賦之”這一句看來，這個韓仙胄應(yīng)該不是韓侂胄的親兄弟。從韓忠彥的孫子多取月字旁為名(肖、肯、膺、膚)看來，他估計也不是韓忠彥一支，不會是韓肖胄的兄弟，因為年齡上也不符合。從韓侂胄還有弟仰胄*見宋岳珂《桯史》卷六《大小寒》。看來，韓嘉彥的孫子多取亻字旁為名，因此這個韓仙胄可能是韓嘉彥一支*2009年安陽出土了韓琦家族的8方墓志，其中有一方《宋故普安郡太君崔夫人墓志銘》。這個崔氏是韓琦第5子韓粹彥的生母，墓志記載了崔氏的3個曾孫 ：永胄、恂胄、慎胄。可見韓粹彥之孫也不以亻字旁為名。，但不是韓誠之子，而應(yīng)是韓誠兄長之子。宋蔡幼學(xué)《育德堂外制》卷二《韓仙胄毛居禮裴伸授官》云 ：

朕選虎賁之士以衛(wèi)周廬，掌信之臣有嚴職守，三歲校比，可無寵褒。爾生長勛家，克自謹飭，訓(xùn)齊什伍，咸精其能，序進一階，以昭懋賞。服我休命，益修厥官。

如此看來，這個韓仙胄其實是做過官的，而且做的是皇帝的侍衛(wèi)官?？赡茼n侂胄過于貴盛，韓仙胄有先見之明，預(yù)感韓侂胄必敗，故辭官歸隱，終得保全家族。從上述可知，相州韓氏移居越中的很多，可考的就有5人，所以王曾瑜先生認為，相州韓氏家族南遷后，紹興府成了新的聚居地[1](P253)，結(jié)論完全是正確的。

這5方墓志提到的安葬之地都不約而同地指向了五云鄉(xiāng)。據(jù)嘉泰《會稽志》卷十二，五云鄉(xiāng)東西二管在會稽縣南一十二里，管里二 ：石帆、西施。石帆里即今天的紹興平水鎮(zhèn)。[3](P11)韓幹卿的墓地記載比較籠統(tǒng)，說在“五云鄉(xiāng)之原”。其他4位志主的墓地比較詳細，吳氏“厝于五云東管鄉(xiāng)昌源凈勝院之龍首山”，五云鄉(xiāng)分東西二管，吳氏所厝之地在五云的東管鄉(xiāng)；凈勝院，據(jù)嘉泰《會稽志》卷七，在會稽縣南20里，唐中和三年齊肇以其祖丞相抗書堂建，號水云塔院，治平二年改賜今名。寶慶《會稽續(xù)志》卷三補充云 ：“按齊唐集有《重葺圣壽寺》詩，唐自注云 ：‘初遠祖相國以所居石傘書堂建。’詩云 ：‘建中天子寄彌綸，筑隱商巖舊業(yè)存。麟筆有文藏冊府(先祖兼修國史)，駟車流慶屬衡門。金繩寶構(gòu)新空界，劍樹真游接古原。藐矣諸孫愧前躅，脫身仍謝北山猿?！窃褐虚g嘗為圣壽寺矣。前志不書，蓋失于詳考也。”昌源，又作昌園、昌元，嘉泰《會稽志》卷十八《拾遺》 ：“昌園在(會稽)縣南，園有梅萬株，花時雪色可愛，芬香聞數(shù)里，居民以梅為生業(yè)。唐陳諫《石傘峰序》云 ：‘齊公舊居西偏昌元之精舍?！畧@’當(dāng)作‘元’，然齊祖之集又作‘昌源’，未知孰是。毛平仲《游昌園賞梅》詩云 ：‘欲雪盡時攜酒去，無人知處待花開?！本C合上述記載，可知昌源、凈勝院確在一處。據(jù)《平水鎮(zhèn)志》，昌源在今紹興市平水鎮(zhèn)會稽村。[3](P67)至于韓墀所葬墓地，則在“五云鄉(xiāng)鑄浦”。鑄浦，據(jù)嘉泰《會稽志》卷十，在會稽縣東南30里，與若邪溪相接，一名錫浦，浦上有橫梁、人家聚落、歐冶祠。齊祖之《家山記事》云 ：“昔歐冶子鑄神劍之所，今為里俗所祠?！睋?jù)《平水鎮(zhèn)志》，鑄浦也在今紹興市平水鎮(zhèn)會稽村。[3](P69)因此，這5位志主所葬之地應(yīng)在一處，可能就是相州韓氏的家族墓園。至于韓肖胄、韓膺胄的墓地，也可從傳世文獻考見。嘉泰《會稽志》卷六《冢墓》云 ：“韓樞密肖胄墓在太平鄉(xiāng)，韓左司膺胄墓在太平鄉(xiāng)，韓運使髦*韓髦的世系不詳，但從他與韓肖胄、韓膺胄兄弟葬在一處來看，可能也是相州韓氏。墓在太平鄉(xiāng)?！睋?jù)同書卷十二《八縣縣境》，太平鄉(xiāng)在會稽縣東南一百里，管里四 ：章汀里、全節(jié)里、太平里、蒿山里。而萬歷《紹興府志》卷二十《祠祀志》二《陵墓》則云 ：“韓左司膺胄、樞密肖胄、運使髦墓，并在日鑄嶺?！蹦敲催@兩處地方是否就是一處呢？據(jù)《平水鎮(zhèn)志》記載，日鑄嶺南20里許有山，晉謝敷與母偕登山巔，向望太平，故山曰太平。后宋氏名琳號息耕者，家于山之麓，遂以太平名其里。[3](P63)可知太平里即離日鑄嶺不遠，因此筆者推測兩《志》所記之地當(dāng)為一處。太平里即今紹興市平水鎮(zhèn)太平里村。從韓肖胄家族死后都安葬在宋代會稽縣五云鄉(xiāng)一帶看來，韓肖胄家族應(yīng)該居住在離今紹興市平水鎮(zhèn)不遠的地方。因此，蕭山《湘南韓氏宗譜》稱韓膺胄原與胞兄韓肖胄同居紹興五云門，卒后與兄韓肖胄同葬紹興日鑄嶺。五云門在紹興府東，五云鄉(xiāng)在紹興府東南，兩者相距不遠。所記應(yīng)該是可靠的。

這5方墓志還提供了傳世文獻缺載的韓肖胄子嗣情況。王曾瑜先生通過對大量宋代文獻的爬梳，整理出一份《相州韓氏世系表》，[4]在韓肖胄下只列出3子 ：韓龢、韓協(xié)、韓彬，但這5方墓志中就出現(xiàn)了不見于傳世文獻記載的韓肖胄的另外兩個兒子。第一方出現(xiàn)了韓參，第二方出現(xiàn)了韓嚞，第三方又出現(xiàn)韓參。可知韓肖胄兒子遠不止傳世文獻記載的3個。而且韓龢并不是韓肖胄長子，王曾瑜先生在韓龢下打了個問號，表示不能肯定。上述第5方墓志《宋監(jiān)岳迪功韓公之墓》云 ：“公諱噩，字伯周，其先安陽人。南渡后，因徙居越，魏國忠獻公之六世孫。曾祖肯胄，朝奉郎，祖龢，中大夫?！笨芍n龢是韓肯胄之子，完全可以為王先生釋疑解惑。至于韓肖胄孫輩，王先生只列出韓同卿一個，今據(jù)此5方墓志，可補出韓雋卿(妾侍所生)、韓幹卿2孫。至于韓肖胄曾孫輩，王先生只列出韓同卿之子韓竢，今可補出韓墀、韓竱、韓竲，曾孫女韓婆壽，玄孫韓承甫。

至于韓肯胄的子嗣，王先生未能列出其子嗣，今可補其一子韓龢，一孫韓康卿，一曾孫韓噩，四玄孫韓謀甫、韓詩甫、韓謙甫、韓諶甫。

至于韓膚胄、韓膺胄的子嗣，傳世文獻中也有記載，清黃宗羲《宋元學(xué)案》卷五十九《清江學(xué)案·知州韓貫道先生冠卿(附子燮從子境)、韓先生宜卿合傳》 ：

韓冠卿，字貫道，忠獻公之后也，知饒州。建炎南渡，忠獻之裔散之四方，而東來者，則文定公忠彥子治之后。治知和州，其子為兩浙提刑膚胄、次直秘閣膺胄始居越。先生為提刑之孫，受業(yè)清江劉子澄之門。清江之學(xué)于晦翁、南軒、東萊如水乳，其教先生也，以一“實”字，蓋即司馬溫公教元城以“誠”字之說。子曰燮，字仲和，知滁州，能傳其學(xué)。秘閣之孫曰埜卿，其子曰境，字仲容，史館秘閣，亦能傳清江之學(xué)，與滁州稱二仲，而饒州弟宜卿有子曰度。

又同書同卷《清江學(xué)案·隱君韓蕺山先生度》 ：“韓度，字百洪，隱居講學(xué)，旁參慈湖之說，風(fēng)節(jié)尤高，世以蕺山先生稱之?！笨芍n膚胄至少有孫韓冠卿、韓宜卿，曾孫韓燮、韓度；韓膺胄至少有孫韓埜卿，曾孫韓境，寶慶《會稽續(xù)志》卷六有嘉熙二年(1238)周坦榜進士韓境，注云 ：“(韓)琦六世孫?！笨梢娪袚?jù)。

另外，陸游《劍南劍稿》卷三十四有《題韓運鹽竹隱堂絕句二首(自注 ：茂卿，字立道)》、卷六十六有《送韓立道守池州》、《渭南文集》卷三十有《跋韓立道所藏蘭亭序》，這個韓茂卿，字立道，與韓雋卿字敏道、韓幹卿字裕道者，當(dāng)是同宗同輩，因為陸游《題韓運鹽竹隱堂絕句二首》詩中說“鄴下王孫今勝流”，已經(jīng)點出了他是相州韓氏之后，只是不能確定是否是韓肖胄兄弟之后。又，另外，1976年3月衢州出土了韓寅胄墓志，墓志由其弟韓宏胄撰寫[5]。墓志明確提到他們是韓琦曾孫，韓忠彥之孫，韓澡之子，因此他們兩人是韓肖胄的堂弟*王曾瑜先生作《相州韓氏族系表》，最后列出韓宗胄、韓寅胄、韓顏胄、韓隆胄、韓文胄、韓登胄、韓贄胄、韓仙胄、韓倬胄之名，云 ：“自韓宗胄以后，都不知是韓琦哪一支的曾孫?！币姟跺O銖編》第271頁。今據(jù)韓寅胄墓志，至少可確定韓寅胄是韓忠彥之孫。。由此似乎可以推測，相州韓氏南渡后，主要定居在行在臨安周邊地區(qū)，這與他們是閥閱世家的身份是相合的。

再來看韓肖胄家族的婚姻。相州韓氏既是名相之后，又是皇親國戚。韓琦幼子韓嘉彥曾尚神宗第三女齊國公主，拜駙馬都尉，韓嘉彥幼子韓誠又娶高宗吳皇后之妹為妻，韓誠之子韓侂胄又娶吳皇后侄女為妻，這是韓嘉彥一支的情況。到了孝宗朝，韓肖胄一支也成為了皇親國戚。韓肖胄長子是韓協(xié)，韓協(xié)之子是韓同卿，韓同卿兩女在孝宗朝就已同入當(dāng)時尚為平陽郡王的寧宗藩邸。后來其中一女因“當(dāng)兩宮意”*詳參宋李心傳《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一《恭淑韓皇后》。而被冊立為皇后，是為恭淑韓皇后。韓墀之父為韓雋卿，韓雋卿之父為韓參，韓參與韓協(xié)為親兄弟，韓墀與恭淑皇后是同曾祖的堂姐弟。因此，韓墀就處處受到了恭淑皇后恩蔭的照拂，先以恭淑皇后冊封而授承信郎，后又因恭淑皇后祔葬及理宗登基，積階至修武郎，所任差遣雖然級別不高，但均為稅官，明顯是肥差，這些肥缺多為皇親國戚所壟斷。而且其因“丁母艱”而由特旨不需“涖事服勞(不用上班)，而“平生祿仕俱從員外置，俸入視正均壹”，還說這是“戚畹恩宜得也”。這就是說，他這個差遣是在定員之外設(shè)置的，但是他的待遇和定員是一樣的，這也是南宋官僚制度腐敗的表征之一。再看韓幹卿妻吳氏，墓志稱其“家世開封，故燕王八世孫，今工部尚書淵之女”，所謂燕王，當(dāng)指北宋開國功臣贈封燕王的吳廷祚*吳廷祚生平見《大宋故開國功臣贈封燕王吳廷祚墓志銘》，《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第37冊《吳廷祚墓志》，第20頁，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但據(jù)《宋史》吳淵本傳，看不出吳廷祚與吳淵有什么聯(lián)系，待考。。吳氏之父吳淵及叔父吳潛為南宋朝的聞人，均官至宰執(zhí)。至于韓參妻張氏(妾侍陳氏)、韓雋卿妻梁氏、韓康卿妻趙氏、韓墀妻田氏、韓噩妻錢氏，究為如何出身，因材料不足，尚難論定，但總體上來看，似乎也出于當(dāng)時的名門望族。相州韓氏韓肖胄一支自韓肖胄之后未見有任何聞人及突出表現(xiàn)。本來韓同卿之女晉位皇后，給韓肖胄一支提供了以外戚干政的好時機，但韓后之父韓同卿“每懼滿盈，不敢干政”*詳參《宋史》卷二百四十三列傳第二《后妃下·寧宗恭淑韓皇后》。，韓后之兄韓竢本“特除直寶文閣”*詳參《宋會要輯稿·后妃二·皇后皇太后雜錄》。，本來是文職，宋代文職向來地位比武職高，但韓竢后來仍改武官，官至承宣使。于此可見韓同卿一族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的狀況。這給韓侂胄提供了可乘之機，韓侂胄之父韓誠既娶高宗吳后之妹為妻，而韓侂胄又娶吳氏侄女為妻，因此韓侂胄既是吳后的外甥，又是吳后的侄女婿。韓同卿之女晉位皇后，從輩份上來說，韓侂胄是韓后的季曾祖父，這樣多重的外戚身份自然為韓侂胄攬權(quán)干政提供了極大的便利。此后，韓侂胄因與寧宗楊后爭權(quán)，再加之輕率發(fā)動開禧北伐，遭致慘敗，從而給楊后以可乘之機。楊后聯(lián)絡(luò)其兄楊次山，勾結(jié)史彌遠，發(fā)動政變，殺死韓侂胄，并將其函首金廷，屈辱求和。韓侂胄的倒臺，自然是對相州韓氏的一次致命打擊。但是韓肖胄一支能在政治上謹慎行事，內(nèi)斂平靜，“每懼滿盈，不敢干政”，因此所受影響應(yīng)該不大。然而，由于受韓侂胄倒臺的整體連累，此后韓肖胄一族在政治上就基本銷聲匿跡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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