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秉利
那是一條盤旋在高原脊梁上的臥龍,是一只悄然飄落的金色鳳凰,一路歡歌而去,晝夜而不舍……
澮河的河床上,有一塊碩大的石頭,水親吻的痕跡纏繞而上,那是河水與石頭愛情的證據(jù),有轟轟烈烈摧枯拉朽的悲壯,有小鳥依人清新浪漫的溫存。我兒時的母親河啊,親吻撫摸過我古銅色的軀體,讓我沉醉,迷戀。
那個夏天,大人吆喝著要我午睡,我乖乖上床,假裝睡著了,等大人放松警惕,立刻溜出家門,邀三五個小伙伴,大中午頂著烈日狂奔到河邊,一個猛子扎進(jìn)河里,濺著水花,游來游去,大人們尋來時,我們立刻鉆進(jìn)水里,用一根蘆葦管伸出水面呼吸,估計大人們走遠(yuǎn)了,再浮出水面,擊掌慶賀,為自己的勝利得意。岸邊的草地里,是牛和馬、驢之類農(nóng)家牲口的天堂,它們和睦地在一起吃草,快樂地交談,不時還有擦出火花談戀愛的,吃草的牲口們很自在,有時候好幾天都不用回家,沒人擔(dān)心走丟,也沒人擔(dān)心弄混。我們不游泳時,就在石頭下摸蝦,摸魚,每年枯水期上游水量小的時候,河道里都是一窩窩的水,大部分裸露著沙石,一窩水清澈得能看見游弋的魚,第一次我忍不住就直接用手去抓,但卻一條也抓不住,大人們會教一種辦法:渾水摸魚。先把水?dāng)嚮炝?,再去抓,基本是一抓一個準(zhǔn),呵呵,看來這個成語的典故就是這么來的,我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沾沾自喜。早晨黃昏時,我更多的是陪著大人在河邊洗衣,河邊上,總有我們童年的水花和笑聲。每年夏天都有本村和鄰村的小伙伴隨河水而去,但這絲毫阻擋不了我愛水親水的勁頭和熱情。冬天可以滑冰,但印象里只有二三年的時光,后來的冰凍不結(jié)實(shí),就沒法再滑。
隨著年齡的增長,河水也一天天地消退了,直到后來徹底消失,每年汛期才有偶爾一次的爆發(fā)。當(dāng)然,澮河有這樣的民謠:“澮河平日河自流,河水一漲萬戶愁,澮河滾滾,沙灘茫茫……”它一定有傷心的理由,在綿綿不絕的嘮叨里,那是愛人離去的傷痛,那是家園退卻的憤怒,在無人能解的暗夜里爆發(fā)。那一夜,猝不及防的人們在猶如天神發(fā)怒的戰(zhàn)栗中眼睜睜看著無數(shù)牛、羊、豬之類的東西隨一陣霧而去,暴漲的脾氣差點(diǎn)掀翻了山谷,人們無語凝視。
這是一次有記錄的讓人談之色變的暴力:地表植被的消失,樹林的砍伐,讓這一切都成了頻繁發(fā)作的痛。
我站在岸上,偌大的河道,只有毫無羞恥的石頭裸露著,被來往的風(fēng)擺弄著,塵土蓋住了面目,連泥都沒了蹤跡。我幻想著太陽能泛出點(diǎn)金光,在這曾經(jīng)的圣河里重新閃爍生命,而石頭羞澀地回應(yīng),連底層的沙土都毫無計劃地暴露,一臉無奈。
我傷心地哭了,期望有一個咆哮的生命把我推倒,哪怕肆虐地穿過我的身體???,連陽光都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失,唯有風(fēng),不知喜憂地呼號著。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shù)插圖:劉阿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