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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形

2018-01-22 21:05尉然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8年1期
關鍵詞:光線影子身體

尉然

從出租車上下來,我拐進了一條小巷。這條巷子太窄,出租車進不來。我不想在這種時候走進這樣的小巷,幽深寂靜,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又不得不進去,因為我要赴的晚宴就在這條小巷里。那家酒館雖然藏在小巷深處,但人氣卻旺得沒法收拾。酒館的名字有些粗野,也有些啰嗦,叫作:別他娘的跟老子較真兒。

其時已是深夜,路燈當然都亮著。不過這巷子里的路燈似乎壞得差不多了,相隔好遠才有一個亮的。走到第三個亮著的路燈下,我看見一個男子正在燈光下做著各種動作。時而昂首,時而舉臂,時而下腰,時而屈腿。他的身材不錯,高挑挺拔,沒有他這個年齡常見的多余的贅肉。是戲曲或者舞蹈演員嗎?不像,我看不出他做了戲曲或舞蹈應有的經典動作,比如鷂子翻身、蘭花指、分腿跳,況且這里也不是舞臺。是體操運動員嗎?也不像,我也沒看出體操的經典動作,比如前后滾翻、托馬斯全旋什么的。那么,就是一般的鍛煉身體嘍?也不對,因為時間既不是早晨,位置也不是廣場或公園。

看了一陣,我終于看出眉目來了,原來什么也不是,他做那些動作,只是為接下來他自己的怪異行為熱身。接下來,他坐在了地上,收攏四肢,盡量把自己的身體縮小,再縮小。他的舉動讓我產生了興趣。于是我站住了。

你在做什么?我問他。

請不要理我,我是個瘋子。他回答我,眼睛并不看我。

從他身上,我沒有看出瘋子的征兆。他衣著得體,整潔。發(fā)型時尚,胡子刮得干凈。指甲修剪得整齊,里面沒藏灰垢。運動鞋的鞋帶也系成了漂亮的蝴蝶結的形狀。況且剛才跟我說話時,他還使用了禮貌語“請”,盡管語氣上不怎么友好??磥硭⒉皇鞘裁疮傋?,只不過是自稱瘋子罷了。

他的回答不但沒有趕走我,反而激起了我更加濃厚的興趣,我干脆不走了,停下來探個究竟。我靠在一根電線桿上,點燃一支煙,近距離地仔細觀察著他。他現在已經把頭深埋進胸前,抱緊雙臂,雙腿曲起緊貼在腹部,把身體蜷縮成了一個球形。如果我愿意,用手一推,這個球就能向前滾動了。

哦,我知道了,我對他說,你是在練瑜伽。

那個球一動也不動,沒回答我。

我又猜道,要么,你就是在練縮骨術。

球還不動,不答。

我疑心他睡著了,于是自己也被感染,打起了哈欠。我在心里對自己說,我數到一百個數,如果他再不動,我就離開,去赴我的宴。當我數到九十九時,那個球像開花般地打開了。他站了起來,神色緊張地向巷子的兩端張望著,仿佛擔心有人埋伏在什么地方,然后靠近我,壓低聲音對我說,趕緊離開吧,不然你會倒霉的。他的臉離我如此之近,連他說話時發(fā)出的氣息都吹拂到了我的臉上。他的口氣里有一種河泥的味道,腥而潮濕。

是在威脅我嗎?我有些害怕,但我還是虛張聲勢地說,我生平最不怕的就是威脅。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的眼睛。

我強撐著,眼睛也沒眨。

我們對視了一會兒,他的語氣緩和了些,說,你應該回家睡覺,我看見你剛才打哈欠了。

我這才放心了,說,我不睡覺,我是來赴宴的。

那你就應該去赴宴。

可是,那個宴會對我來說……唔,宴會永遠都在進行當中,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所以早去晚去都一樣。

你的話好像省略了一部分。那部分是什么?告訴我。

省略了我赴宴的原因。

那么,原因是什么呢?

治療失眠。

我說的是實話。

他又注視了一會兒我的眼睛,然后說,那么好吧,你通過了考驗。這么說著,他終于向我露出了熱情的一面,還伸出手跟我握了握。他的手堅硬如鐵,冰涼也如鐵。我又在心里想,他整個人,是不是就是由鋼鐵鑄成的呢?我沒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出來,因為我怕他恥笑我幼稚,另外也怕節(jié)外生枝。

取得了他的信任后,他告訴我,他剛才故意冷淡我,嚇唬我,就是想趕我走,因為他以為我也像以前那些人一樣。

那些人說我是瘋子,我像瘋子嗎?他問我。

我說,一點也不。

之后,他將他的想法向我和盤托出。原來他那么做,是想把自己的身體藏進自己的影子里。

就像藏進箱子里那樣。他說。

這樣做是為了安全。他接著補充說。就像你赴宴是為了治療失眠一樣。

原先他的想法不是這樣的,正好相反,他想去除自己的影子。他想做一個沒有影子的人。他告訴我,任何事物,只要具有實體,就必然存在影子。所謂形影相隨,指的就是這個。人當然也是實體,所以人免不了也有影子。實際上,影子和光有著密切的關系,也可以說,沒有光就沒有影子,反過來說,只要有光就有影子,影子和光是一對孿生兄弟。知曉了這個原理以后,起初他把自己的身體上掛滿了小型燈泡,電池就裝在他的口袋里。這么做以后,大致上看,他的影子確實不存在了。但這只在夜里有效,一到了白天,太陽光的亮度超過了那些燈泡的亮度,在太陽底下,他的影子又出現了。況且,即使在夜里,所謂的影子不存在了也不過是個假象,因為燈泡本身也是實體,燈泡這個實體與他身體這個實體之間的縫隙里,也會殘留下細碎的影子。這就意味著,他的影子沒有被徹底去除,還有殘留。

除非身體本身是個發(fā)光體。

為此,他又進行了一場似乎有些冒險的實驗,他曾經吞咽下一大把本身可以發(fā)光的東西。他沒有明確告訴我那東西具體是什么。我想,會不會是螢火蟲之類的?但他最終還是失敗了。因為那些光源太微弱了,根本無法穿透他的身體。但即使光源強烈,光要穿透他的身體,難度也相當大,簡直是不可能。光要穿過重重阻隔,比如尚未消化的食物、胃壁、脾、肺、肚皮等臟器和各種軟組織,況且這些臟器和軟組織并不是像玻璃一樣是透明的。

有一段時間,他還采取武力來對付影子。他認為影子就像毒瘤一樣,或者像無用的盲腸一樣,是從自己的身體上生長出來的。他揮舞著各種利器,比如刀鑿斧鋸什么的,來對付自己的影子,指望能用利器把它從身體上去除,就像從樹上去除多余的樹枝一樣。endprint

我能聽到影子的呻吟。他對我說。

它在哭泣。他說。

聽上去非常傷心。他說。

哭得我都有些動搖了。他說。

這時候我該怎么辦呢?他問我。

我不知道怎么辦。

他說,這時候我絕不能心慈手軟。一旦心慈手軟,我就上了它的當。這是它的詭計。我必須堅定必勝的信心。

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武力。顯然,光有信心是遠遠不夠的。影子始終像堅定不移的無賴一樣緊跟著他,讓他無處可逃。他不想與影子為伍,但又無法擺脫它,他拿它毫無辦法。他覺得拖著影子生活在世上,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就像人生的污點。他為此蒙羞,覺得沒臉見人。

我想說,這沒什么,因為不是他一個人有影子,人人都拖著影子生活。但還沒等我開口,他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你是不是認為這沒什么?因為人人都拖著影子。他問我。

我心虛地說,沒有。

沒有就好。他說,你不要認為大家都習慣了影子,我也必須習慣它。這就像你自己沒潔癖,也不允許別人有潔癖一樣無理。

是的。我聽見自己附和說。

那么,他問我,我既然擺脫不了影子,又應該怎么辦呢?

我沒有答案,所以就沒有回答他。

他只好來了個自問自答,說,那我就只好反其道而行之,把自己藏進自己的影子里。

為什么?我問。

他反問我,知道影子像什么嗎?

我還是沒有回答他。

像鬼。他壓低了聲音,耳語般地對我說,因為它總是悄悄尾隨著你,讓你心里直打鼓,頭皮直發(fā)麻。對不對?人人都怕鬼,所以我要躲進自己的影子里。這就叫裝神弄鬼。如此一來,別人就只能看見我的影子,而看不到我本人了。我的意思是說,別人看到我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是鬼,而不是人。這樣才有安全感。

不過,我直言不諱地說,說到底,其實影子只是你的附庸,甚至連物質都算不上,它不能像鎧甲一樣有效地保護你。

鴕鳥遇到危險的時候把腦袋埋進沙子里,并不能避免危險,但它的心理安全了。我認為,心理的安全和身體的安全同等重要,不不,心理安全比身體安全更重要。因為心理與靈魂有關,而身體只與肉體有關。明白了嗎?

沒明白……是不可能的。因為你講的已經夠透徹了。我又心虛地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明白。

他明確告訴我說,我目前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去除影子,要么藏進影子里。

難道就沒有中間道路可走嗎?我問。

他決絕地說,沒有。因為中間道路意味著妥協(xié)。

他又說,好吧,你可以去赴宴了。

說完他就不再理我,重新回到我剛遇到他時的那種狀態(tài)中去,開始做著往自己影子里藏的動作。他努力縮小著自己的身體,就像我剛見到他時那樣。我沒有離開,也沒有再打擾他,站在適當的距離上望著他。周圍一片黑暗,愈發(fā)顯出路燈的明亮。路燈照出的那一團光,就像舞臺上的追光一樣籠罩著他。他一個人在舞臺上孤獨而執(zhí)拗地表演著啞劇。

這一次,他連身上的衣服也脫掉了。脫得非常徹底,連褲衩也沒留下來。也就是說,他把自己脫成了裸體。他的裸體十分勻稱,健美,就像一尊活動著的雕像。如果可以的話,我愿意稱之為雕像之舞。這次,除了盡力把自己縮小成圓球以外,他還進行了新的嘗試。他似乎明白了,即使把自己縮小到極限,也只能縮小到籃球那么大。退一步說,就算他能把身體縮小到只有黃豆那么大,也無濟于事,因為黃豆不但有影子,也藏不進自己的影子里。是否有影子,能否藏進自己的影子里,實際上都與體積的大小無關。

他進行的新嘗試,是正對著上面的路燈,把自己的身體仰躺在地面上。

這時出現了一個小插曲,他兩腿之間的小鳥突然無端地翹起了腦袋,挺興奮,仿佛它想看看四周。他用一只手把它摁了下去,但它馬上又調皮地再次翹起了腦袋。他又用手把它摁了下去,一連摁了好幾下,他一邊摁一邊跟它說起了話。我聽見他說的是,乖,聽話,?。克浻布媸?,終于把小鳥掖進了兩腿之間。

這樣一來,他朝上部分的身體表面,還有身體的四個側面,就被燈光照亮了。他這樣躺了一會兒,又把身體翻過來,改成了俯臥,貼緊地面??梢钥闯鰜?,他翻身一是為了壓住小鳥,防止它再添亂,二是便于檢驗這樣嘗試的結果。他扭著脖子,往左右兩邊身體與地面接觸的地方仔細察看著。我明白,他是看看那里還留下沒留下縫隙。有縫隙就有可能有陰影。

我忍不住說,我能給你提個建議嗎?

他停下來,側臉望著我。

我說,你這樣做,實質上只不過是一種障眼法,雖然看起來你已經沒有影子了,而實際上影子被你壓在了身體下面。眼見不見得為實。存在是客觀的,看不見不等于不存在。

有道理。他說。

接著他從地上爬起來,放棄了這種努力。

我說,要是影子像一張床單就好了,你可以把自己的身體包裹進影子里。事實上,非常遺憾,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影子就像風一樣,是摸不著抓不住的,它不可能像床單那樣被拎起來。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說,那么,說說你剛才的建議吧。

其實很簡單,我說,只要你離開燈光,你的影子馬上就消失了。這樣一來,你既不用想辦法擺脫自己的影子,也不必藏進自己的影子里了。

他難得地露出了笑容,但那笑是一種苦笑,他說,謝謝你的建議。不過,這還是我們的一廂情愿,或者說,這還是一種假象。你躲進建筑物或者別的物體的影子里,其實你的影子并沒有消失,只是你分辨不出來它罷了。這種情形類似于拿墨汁在黑色的紙上寫字,字已經寫在了紙上,但你不一定能看見。這是黑色和黑色的重疊。也類似于另外一種情形,這就像你把一滴水放進水里,那滴水沒有消失,只不過你已經分辨不出那滴水了。這是水和水的融合。而無論重疊,還是融合,都不等于消失。

雖然他的話聽上去有些奇怪,但我還是被他說服了。同時,我的好勝心也被他調動起來了。我絞盡腦汁思考了一會兒,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我自信這個辦法能夠解決他的困擾。endprint

你跟我來。我對他說。

去哪兒?他問。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拉起他的胳膊,走出了那條巷子。他大概看出我是為了他好,所以沒有掙脫,順從地跟著我來到了大街上。我在街邊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和他一起鉆了進去。

兩位,去哪兒?出租車司機問。

我說,郊外。

具體位置?

只要是郊外就行。

出租車把我和他撂到郊外的一處地方,調頭離開了。這里地勢開闊,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沒有山脈,沒有樹木,也沒有建筑物,因此也不可能有山脈、樹木和建筑物的影子。即使有山脈、樹木和建筑物也沒關系,因為天氣陰沉,沒有月亮高懸,也沒有星星閃爍。沒有光就沒有影子。

你現在再找找你的影子。我對他說。

我希望聽見他說,找不到影子了。

但他說出的話讓我意外。

他說,影子就在我的腳下。我現在正踩住影子的尾巴。你難道沒聽見影子疼得哭泣嗎?

我說,怎么可能!這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和你近在咫尺,都看不見你的鼻子和眼睛,哪兒來的影子?

天上有月亮和星星,這是不爭的事實,只不過是被烏云遮蓋住了罷了。他開始侃侃而談,烏云,顧名思義就是黑色的云。黑色的云實際上是不存在的,烏云其實也像白云一樣,是由水汽凝結成的霧狀物。那么,為什么烏云和白云會有這么大的顏色上的差異呢?僅僅是因為量的不同而已。少量的霧狀物,光線可以照亮它,于是它看上去就成了白云。反之,大量的霧狀物,光線無法完全穿透,于是它看上去就成了烏云。而且,它們的顏色差異只是相對于我們的眼睛而言的。看上去,對,僅僅是看上去存在差異。烏云遮蓋住天空,不等于把光線完全遮蓋住了。上面我說過,光線不能完全穿透烏云。請注意“不完全”這三個字,不完全就意味著還有少量的光線是穿過了烏云的。那些漏網的少量光線,照樣可以使我們的身體具有影子。理論上是這樣的,事實上也是這樣的。

我啞口無言。

不過,他說,你把我?guī)У浇纪鈦硪膊皇且粺o是處的,它激發(fā)了我的靈感。

什么靈感呢?我問。

他興奮地宣布,我找到了最終解決影子問題的辦法。

什么辦法?我追問道。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掏出了手電筒,在地上找到了一塊薄薄的石片。這塊石片像新石器時代的斧,它的一面非常鋒利。他蹲下身來,一言不發(fā)地開始用石片掘土。他像善于打洞的動物那樣,一邊迅速挖掘,一邊把松土用手刨出來,不一會兒就挖掘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坑。我正在疑惑不解,他卻把手里的手電筒遞給了我,然后,他自己跳進坑里,躺了下去。他躺在坑里上下左右調整著身體,大小正合適,只是似乎感覺頭部的位置躺上去不怎么舒服。他爬起來,用手把那兒撫平,把大些的土塊撿起來扔到坑外。

當他再次躺進坑里后,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他就那么躺在坑里對我說,開始吧。

干什么?我問他。

請你幫我在我的身體上封上土,他說,然后用腳把土踩結實。這樣我就可以徹底擺脫影子的困擾了。

我猶豫了一下。

他說,求你了,請幫幫我。

于是我不再猶豫,照他說的,把那個坑封上了土。封上以后,又照他說的,用腳把土踩結實。做完這一切以后,我想了想,找來一塊石頭放在了上面。我想在那里做個記號,但我不明白為什么做記號。我剛打算轉身離開,他卻叫住了我。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土里發(fā)出來,請求我把那塊石頭拿開。

請不要給我立墓碑。因為墓碑與死亡相聯系。我要的是消失,而不是死亡。消失比死亡干凈而且徹底。明白嗎?

我心里是不明白,但我還是說,明白了。

我照他說的,拿掉了那塊石頭,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打算離開。他又在我身后甕聲甕氣地向我道歉,說他也許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也許我放一塊石頭,只是想留下一個記號。不過,還是不要做任何記號吧。他的理由是,如果留下記號,就等于留下了記憶。他不想讓人們記住他曾經存在過,他的存在是上帝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敗筆。

聽了這話,我腳步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離開了。

郊外沒有出租車或公交車,所以我步行回到城里,累得夠嗆。來到小巷里那個名字叫作“別他娘的跟老子較真兒”的酒館時,夜已經深不見底。

酒宴仍在繼續(xù),而且剛好達到高潮。談話聲此起彼伏,大家相互碰杯。幾個人已經喝多了,正趴在桌上酣睡。我已經參加過許多次在這里舉辦的宴會。這里的宴席永遠是免費的,人們永遠也不知道宴會的主人是誰,參加宴會的人永遠都是快樂的。而且不管你什么時候來,這里的宴會仿佛永遠都處于高潮。我端起玻璃高腳杯,在桌子之間穿行,與幾個相熟的人碰杯,說笑。幾杯酒下肚,我的腦袋大了,也在暈乎乎中感受到了快樂和幸福。然后,我找了一張空桌子,在桌邊坐下來。

我等待著醉意的浪潮向我襲來,將我的意識淹沒。那樣我就能以桌為枕,安然進入夢鄉(xiāng),直到第二天某個無所事事的時刻醒來。我在床上睡不著,只要一沾床,我就失眠。我用酒精治療失眠。這辦法管用。說白了,其實這酒館,就是失眠癥患者俱樂部。只是我們礙于面子,不這么稱呼它。可是,等了一陣,醉意并沒有來找我。那我只好主動去找醉意,再次把酒杯端起來。

這時一個人走進來。

竟然是他。

他渾身塵土地來到我的身邊。

喧嘩立即停止。大家都把臉扭了過來。我聽見有人悄聲說,喏,那個瘋子又來了??磥硭步洺9忸欉@里,是這里的??汀2贿^,他好像不怎么受歡迎。許多人見了他以后,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甚至有人陸續(xù)離開。

你怎么鉆出來了?我問他。

他突然情緒失控,高聲嚷嚷起來,他問我,你知道愛因斯坦和他的相對論嗎?

我說,知道。

那我就不用多費口舌,解釋光線為什么會拐彎了??傊?,光線是會拐彎的。他像發(fā)表演講一樣,兩手激動地比劃著,聲音越來越響亮。只要有縫隙,光線就會無孔不入,它們像蝌蚪一樣,像顯微鏡下的精子一樣,能夠七拐八拐地鉆進任何物體。土壤當然也不例外。土壤具有透氣性,說明土壤之間也存在縫隙。只要光線鉆進土壤里,我即使被埋進坑里,覆蓋上厚厚的土壤,也是白搭,因為光線穿過土壤以后也會在下面留下我的影子。因此,為了徹底擺脫自己的影子,我決定把自己變成一支蠟燭,不,變成一輪人造太陽。我要像太陽那樣發(fā)出強烈熾熱的光芒,燃燒自己,照亮他人。接著他把臉轉向我說,親愛的朋友,請你幫我一個忙,明天,在這個城市的中心廣場,在萬眾矚目下,點燃了我,讓我成為一個人造太陽。

與他的慷慨激昂相比,整個酒館悄無聲息。我扭著脖子四下瞅了瞅,發(fā)現顧客已經走光了,甚至連廚子和服務生也不見了蹤影,除了那幾個趴在桌邊酣睡的人之外,就剩下了他和我。

我知道自己惹上了麻煩。

我安慰了他半天,他才稍稍安靜下來。我告訴他,既然那一偉大時刻是明天的事,暫時就不用太著急,不如先坐下來喝一杯。他采納了我的建議,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我給他倒了一杯酒,親眼看著他喝下去。

接著我又給他倒了第二杯和第三杯。

我的真實意圖是,等他喝得爛醉如泥,像其他幾個人那樣趴在桌邊酣睡,我也趁機溜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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