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累
引 子
常在我內(nèi)心浮現(xiàn)的不是
冗長的歷史,
而是某些固執(zhí)的片斷,
那些最深情的地域和詞語的碎片。
比如關于人民的革命,
比如壯士斷腕。
比如北京的電波,
串連起巴蜀盆地的人民和炊煙。
再比如,山海關之南,
南到天邊。
1. 1979年,春天
一滴水里有廟堂,
一片大海里有我持久的
辜負與遐想。
此刻,我站在深圳
地王大廈69層的觀光平臺上,
鄰邊的小女孩
趴在媽媽肩頭睡著了。
她均勻的呼吸,
多像這個國家。
也許,她不知道1979年
春天的故事,
但我想說給她聽。
因為,春天總是那么美好,
當一切重新開始,
總是那么美好。
2. 1992年,南方
榮耀屬于所有的國土,
不分京都還是僻壤。
1992年的南方,
月在青天,水歸大海,
自然在自然的規(guī)律中徐徐前行。
但有些人迷惑了,
像一個剛剛上路的孩子般,
面對前路漫漫。
是的,當真理在猶疑中
停頓,先知會再次出現(xiàn)。
還是那位老人,
還是那熟悉的鄉(xiāng)音,
重新撩起大地的心弦。
多年以后的一天,
我攤開祖國的
地圖,原諒我用手指量過的
粗糙長度,但那長不過
人民的榮耀,
更長不過祖國安靜的心跳。
3. 1997年,香港
此刻,我坐在客輪上,
從香港駛向澳門。
大海的風輕拂著我的臉頰,
粗糲而又溫暖。
我曾經(jīng)以為領土不會被別人
侵占,我以為大海會
永遠自由,我以為家園
會永遠安靜。
我曾經(jīng)以為鄰座
孩子的臉就是世界,
直到我看到三歲的
敘利亞難民艾蘭,他那么
幼小的身體蜷臥在
土耳其的海灘上。
直到那一天,維多利亞灣
上空的海鷗重新有了故鄉(xiāng)。
廣袤的大海,客輪飛馳。
像犁,劈開初春的大地,
也像詩人們在
夜晚的白簽上寫下
和平的詩行。
4. 2000年,女兒
2000年4月4日深夜,
我在產(chǎn)房外焦急地等待。
等待啼哭聲像一顆子彈擊中
擊中我的心臟。
對于一個喜歡玩沙的女孩,
我會帶著她走遍祖國的疆域。
2003年,在敦煌,
我和女兒收藏了一小包沙。
那是沙海的沙,有著
大地般的安靜。2006年,
在壺口,帶黃泥的沙,
深含一個民族經(jīng)久的
痛與歷史。2007年,
在夜晚的長江入海口,
女兒驚異于那些沙的細膩。
2011年夏天,我和她曾在
三亞的沙灘上酣然睡去。
那么多沙,享有
足夠的詩意,等我寫下。
5. 2013年,探月
值得去想的地方,
都值得一想再想。
作為一個詩人,我有
隱秘的天賦。
比如我想西藏,
就去想它以靜和凈
遙指著祖國的一個方向。
比如我想湄洲島,
就去想媽祖的庇佑和
心的恬靜。
再比如,我想月亮,
就去想嫦娥的思與苦,
就去想2013年,
探月車捎去的問與候。
6. 2018年,祖國
他們說,宇宙太大了,
浩瀚無垠,星漢燦爛。
他們說,世界太大了,
那廣袤的球體,無邊無沿。
我想說,夜空很大,
但熠耀的總是倔強的北斗。
我想說,世界很大,
我們卻只愿堅守自己的家園。
火車穿過寂寞的隧道,
那顛簸催醒了我。
哦,從漠河到九龍,
幾千里大地,
空闊遼寂。我想說,
我不過睡了一小會。
當然,也可這樣說,
祖國,剛剛我又深深地
愛了你一小會兒,
四十年時間已倏忽而過。
結(jié) 語
九九歸一。無論高山
與峽谷,無論黃河黃與長江長,
無論淼的水與浩的沙,
無論轉(zhuǎn)瞬與永恒,
都將歸入一首詩,
和一首詩中被我反復
吟誦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