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瑩

一、前言

美國獨立后，其國內(nèi)仍存在雇傭勞動制和黑人奴隸制。1860年11月，反對奴隸制的林肯當選美國總統(tǒng)。繼而南方幾個州宣布脫離聯(lián)邦政府，并隨之出兵叛亂，引發(fā)內(nèi)戰(zhàn)。

林肯總統(tǒng)領(lǐng)導(dǎo)聯(lián)邦政府軍，經(jīng)過四年奮戰(zhàn)，終擊敗叛軍，維護美國統(tǒng)一，從而廢除黑人奴隸制，為美國歷史寫下光輝的一頁。林肯總統(tǒng)功勛卓著，獲得廣大人民的愛戴和支持，然而在舉國歡慶之際，遭反對派間諜暗殺。在其死后，偉大的民主詩人，現(xiàn)代詩歌先驅(qū)沃爾特·惠特曼寫下了Captain！My Captain！這首詩，以歌頌、痛悼自己的領(lǐng)袖。詩人把美國比作一艘航船，把林肯總統(tǒng)比作船長，把廢奴斗爭和維護國家統(tǒng)一的斗爭比作一段艱險的航程。全詩基調(diào)悲壯，語言懇切，字里行間的飽含濃厚情感，抒發(fā)了作者對偉人豐功偉績的稱頌，及對偉人離世的悲慟，表達了自己的深切悼念。

詩作構(gòu)思精巧工整，各詩節(jié)結(jié)構(gòu)統(tǒng)一，句式整齊。每詩節(jié)包括四長句和四短句，且短句均縮進兩個字母，使得全詩形似巨輪剪影，營造出揚帆起航的視覺效果，與詩作內(nèi)容相得益彰，語法結(jié)構(gòu)多謂語后置，彰顯氣勢，韻腳兩兩對應(yīng)，節(jié)奏明朗。

由此可見，對于本詩作的翻譯，內(nèi)容與形式的處理皆構(gòu)成難點。本文引入文本類型理論，結(jié)合詩作本身特點，對比分析三個譯本。

二、賴斯文本類型理論與詩歌翻譯

1.賴斯文本類型理論簡介

（1）信息功能文本：文本重心在于內(nèi)容和主題，旨在傳遞信息、知識、意見等事實。語言通常具有邏輯性和說明性，常見的信息功能文本主要有參考書、報告、操作說明等。譯文需明晰化，語言直白易懂。

（2）表達功能文本：文本重心在于作者和形式，強調(diào)文本的創(chuàng)造性構(gòu)建和語言的美感，詩歌就是典型的表達功能文本，其他還有如小說、散文、戲劇等。翻譯需要關(guān)注原作者的觀點和態(tài)度。

（3）操作功能文本：文本的重心在于感召，旨在通過說服、呼吁、勸阻文本讀者或接受者采取某種行動，其語言特點是對話式的，常見的文本主要有廣告、競選演說等。翻譯需要注重譯文與原文的等效作用。

賴斯的文本類型翻譯理論以功能主義為基礎(chǔ)，以目的為導(dǎo)向，強調(diào)翻譯交際的實現(xiàn)不是在單詞或者句子的層面上，而是在篇章的層面上，追求在整個文本交際功能上的對等。

2.文本類型理論與詩歌翻譯

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可為翻譯研究及批評提供理論指導(dǎo)及依據(jù)，也可為翻譯實踐提供操作方法和策略借鑒。賴斯認為：“在正常情況下，文本類型是影響譯者選擇適當翻譯方法的首要因素?！蔽谋绢愋屠碚撝笇?dǎo)下翻譯策略選擇的標準是看譯文能否傳遞原文的主要功能。本文所選詩歌的主要功能是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那么最能傳遞作者思想感情的翻譯策略即為最優(yōu)選擇。詩歌是典型的表達功能性文本，強調(diào)原作形式和美感，因此，要想最大化實現(xiàn)傳遞作者思想感情的文本功能，翻譯應(yīng)忠實傳達原文形式，美學(xué)特征及作者風(fēng)格。

由此可見，將翻譯和文本功能結(jié)合，在翻譯實踐之前確定文本功能，判斷文本類型，有利于譯者把握翻譯的方向，明確翻譯要點，從而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并掌握譯文分析標準。

三、譯文對比分析

本文將簡要分析以下三種較為流行的譯文。譯文一為江楓譯，譯文二為呂志魯譯，譯文三為趙蘿蕤譯。

譯文一：

哦，船長，我的船長！我們險惡的航程已經(jīng)告終，/我們的船安渡過驚濤駭浪，我們尋求的獎賞已贏得手中。/港口已經(jīng)不遠，鐘聲我已聽見，萬千人眾在歡呼吶喊，/目迎著我們的船從容返航，我們的船威嚴而且勇敢。

可是，心??！心?。⌒陌。?哦，殷紅的血滴流瀉，/在甲板上，那里躺著我的船長，/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哦，船長，我的船長！/起來吧，請聽聽這鐘聲，/起來，——旌旗，為你招展——號角，為你長鳴。

為你，岸上擠滿了人群——為你，無數(shù)花束彩帶、花環(huán)。為你熙攘的群眾在呼喚，轉(zhuǎn)動著多少殷切的臉。

這里，船長！親愛的父親！/你頭顱下邊是我的手臂！/這是甲板上的一場夢啊，/你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我們的船長不作回答，他的雙唇慘白、寂靜，/我的父親不能感覺我的手臂，他已沒有脈搏、沒有生命，我們的船已安全拋錨碇泊，航行已完成，已告終，/勝利的船從險惡的旅途歸來，我們尋求的已贏得手中。/歡呼，哦，海岸！轟鳴，哦，洪鐘！/可是，我卻輕移悲傷的步履，/在甲板上，那里躺著我的船長，/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

江楓的譯文基本承襲語法結(jié)構(gòu)，保留了謂語后置，比較貼近原文形式。在韻律上，譯文部分對偶句押韻，如“告終”“手中”及“吶喊”“勇敢”等，雖不同于原文兩兩押韻，但巧用排比短句，如“沒有脈搏、沒有生命”“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達到同樣的節(jié)奏效果，因此韻腳缺失對全詩思想感情表達影響不大。

在語言美感方面，譯文中多為較能表現(xiàn)壯觀場景和心中強烈情感的“大詞”，如“險惡”“告終”“驚濤駭浪”“歡呼吶喊”“流瀉”“長鳴”“慘白”，修飾性詞語凸顯，遣詞造句正式宏大，對比中英詞匯，譯文選詞所體現(xiàn)的感情強烈程度相較原文有所提升。另如“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卻”一句，排比工整反復(fù)詠嘆，對譯文讀者有強大感染力，亦達到對原文的升華。這一點可以認為是作者基于原文對于詩作的延伸，卻無“夸大其詞”之感，反而能幫助讀者更好的理解原文作者對林肯總統(tǒng)的贊頌和愛戴以及領(lǐng)袖倒下的悲慟和哀悼之情，這是因為，同時代中文讀者可能缺少對詩作創(chuàng)作背景的了解，難以感同身受，因此如果在語言美感方面進行補充，則更易還原作者思想感情。

譯文二：

啊，船長！我的船長！我們完成了可怕的遠航，/巨輪歷盡風(fēng)雨，我們贏得追尋的獎賞；/港口已近，鐘聲傳來，一片歡呼的聲浪；/穩(wěn)健的大船，追隨的目光，多么威武雄壯；

可是，心??！心?。⌒陌?！/心中的鮮血在滴滴流淌，/甲板上躺著我們的船長，/他已辭世，全身冰涼。/啊，船長！我的船長！起來聽那鐘聲蕩漾；/起來，旌旗為你招展，號角為你激昂，/花團錦簇，彩帶飄飛，為你，岸邊人群熙熙攘攘；/人們把你呼喚，萬頭攢動，他們晃動急切的面龐；endprint

在這里，船長，慈愛的父親！/你的頭下枕著我的臂膀！/那是甲板上的夢境，/你已辭世，全身冰涼。/我的船長沒有回答，雙唇蒼白，沉默、安詳，/我的父親無法覺察我的手臂，他的脈搏停止了跳蕩；/可怕的征途已過，勝利歸來，/大船安全?？?，就此結(jié)束遠航；/啊，海岸歡呼，啊，鐘聲敲響！/然而，我的步履沉重悲傷，/在甲板上踱步，那里躺著我的船長，/他已辭世，全身冰涼。

呂志魯譯文對語序有較大調(diào)整，多選擇用中文讀者熟悉的主謂格式，如“我們完成”“我們贏得”“他們晃動”；詞性轉(zhuǎn)換較明顯，如“一片歡呼的聲浪”“我的步履”，使得譯文氣勢上有所弱化。譯者試圖以其他方式進行補償，如以“ang”作為全文韻腳，選擇“遠航”“聲浪”“流淌”“蕩漾”“安詳”“跳蕩”等作為詩句結(jié)尾，并追求在詩句上的對仗工整，如“他已辭世，渾身冰涼”等，使譯文在中文層面上具有格律美感，屬于在原詩基礎(chǔ)上的再創(chuàng)作，更多表現(xiàn)譯者的審美性。在語言方面，遣詞造句以原作為基礎(chǔ)，語言直白明晰，且用詞有意向保持譯文格律美感的方向靠攏。可見譯者在翻譯時較江譯本而言未太多關(guān)注原文形式。因而對原文作者情感的表達不夠強烈，對整體基調(diào)的渲染沒有江譯本到位。

譯文三：

啊，船長！我的船長！我們可怕的航程已終了，/船只渡過了每一個難關(guān)，我們尋求的獎品已得到，/港口就在眼前，鐘聲已經(jīng)聽見，人們在狂熱地呼喊，/眼睛在望著穩(wěn)穩(wěn)駛進的船只/船兒既堅定又勇敢，/但是心??！心??！心啊！/啊，鮮紅的血在流滴，/我的船長躺臥在甲板上，/人已倒下，已完全停止了呼吸。

啊，船長！我的船長！請起來傾聽鐘聲的敲撞！/請起來——旗幟在為你招展——號角在為你吹響，/為了你，才有花束和飄著緞帶的花圈——為了你人群才擠滿了海岸，/為了你，洶涌的人群才呼喚，殷切的臉才朝著你看；/在這里，啊，船長！親愛的父親！/請把你的頭枕靠著這只手臂！/在甲板這地方真像是一場夢，/你已倒下，已完全停止了呼吸。

我的船長沒有回答，他的嘴唇慘白而僵冷，/我的父親感受不到我的臂膀，他已沒有了脈搏和意志的反應(yīng)，/船只已安全地拋下了錨，旅程已宣告完成，/勝利的船只已達到目的，已走完了可怕的航程；/歡呼吧，啊海岸，敲撞吧，啊鐘聲！/但是我每一舉步都懷著悲凄，/漫步在我船長躺臥的甲板上，/人已倒下，已完全停止了呼吸。

該譯本整體采用順句驅(qū)動的翻譯策略，語法結(jié)構(gòu)基本遵循原作，且尾韻兩兩對應(yīng)，句式對仗工整，如“終了”“得到”“敲撞”“吹響”，屬三譯本中形式承襲程度最高者。在語言方面也以字面直譯為主，沒有特別渲染原作蘊含的濃烈情感，另外，將“dead”譯為“已完全停止了呼吸”，對死亡的表述沒有其他兩個譯本直接，震撼力較弱，與原文蘊含的強烈感情稍有出入，因此譯作語言感染力及感情表達程度沒有江譯本強烈。由此可見，就本詩來說，其語言表現(xiàn)力甚至比形式承襲更為重要。

四、結(jié)語

從文本類型理論角度來看，江譯本對于原文形式和語言美感方面的傳達均較充分，韻律方面雖與原作有所出入，但影響不大。呂譯本具有譯者風(fēng)格上的審美性，但對原作形式未作保留；趙譯本嚴格遵循形式卻在語言美感方面略遜一籌，這導(dǎo)致后兩種譯本在表達作者思想感情方面均不如前者充分。由此可見，在文本類型理論范圍內(nèi)，詩歌翻譯實踐要以原文為中心，根據(jù)原文形式和語言特點，注重形式承襲和語言美感這兩個詩歌翻譯的要素，以充分表達作者思想感情為目的和標準。

參考文獻：

[1]（美）勞·坡林.怎樣欣賞英美詩歌[M].殷寶書，譯.北京：北京出版社，1985.

[2]馮慶華.實用翻譯教程[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0.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