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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是靈魂的升華

2018-01-16 17:23唐寶民
鐘山風(fēng)雨 2017年6期
關(guān)鍵詞:劉紹棠華君武周揚

唐寶民

1957年反右運動中,青年作家劉紹棠被打成右派,許多文化界人士紛紛發(fā)表文章對劉紹棠進行批判,其中就包括著名文學(xué)家茅盾先生,茅盾在文章中這樣寫道:“劉紹棠一方面無知得很,一方面狂妄得很。這種不老實、不踏實的作風(fēng),都不是一個青年作者應(yīng)有的。一個青年犯了這種毛病,一定要毀滅自己!開這樣的批判會,是指出他的病根來,挽救他。劉紹棠的墮落過程,讓我們注意到培養(yǎng)青年作家的一些問題。”1979年,茅盾在出版文集時,將批判劉紹棠的文章也收入到文集中。但時隔不久,劉紹棠的問題就得到了“改正”,為此,茅盾托專人向劉紹棠表達了歉意,以后文集再版時,茅盾抽掉了批判劉紹棠的文章。

1957年,《人民日報》發(fā)表了一幅題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漫畫,畫的是浦熙修只露出半張臉,懷里抱著一個琵琶,琵琶上寫著“羅隆基立場”五個字。這幅畫的作者是漫畫大師華君武。浦熙修是和羅隆基同居了十年的女友,當(dāng)時,羅隆基被打成右派,正在接受批判。華君武的這幅漫畫,是在諷刺浦熙修的立場不堅定,沒能完全同右派分子羅隆基劃清界限。浦熙修后來得到平反。1981年3月,全國政協(xié)為浦熙修舉行追悼會,華君武給浦熙修治喪辦公室寫了一封信:“我因有會議,不能去參加追悼會。但有一事請向她的家屬轉(zhuǎn)告。五七年反右時,我曾畫過一幅漫畫諷刺過她,這張漫畫現(xiàn)在認識是錯誤的,也是不應(yīng)當(dāng)?shù)模耸戮脡盒念^,趁此機會,只好向她的家屬表示道歉了?!?/p>

據(jù)周斌在文章中回憶,有一回,首都幾百名文藝界人士歡聚一堂,歡迎周揚復(fù)出,在那次聚會上,周揚深沉地表示:“謝謝同志們這么同情我在十年動亂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今天,更需要向大家鄭重表明的,是自己受的這點苦,絕不能抵消我在‘文革前十七年所犯的許多錯誤。因為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我過去傷害過不少好同志、好朋友,使他們蒙受不白之冤,有的甚至過早地離開了人世。我愿意借此機會,向他們和他們的家族,表示最深切的歉意?!敝軗P說完這番話后,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掌聲持續(xù)了五六分鐘,很多人還流下了激動的淚水。王蒙因此說:“由此可見,周揚不是一個小人,而是一個大人?!?/p>

譯林出版社原社長李景端曾在文章中回憶:“1979年,我在南京創(chuàng)辦大型外國文學(xué)刊物《譯林》。創(chuàng)刊號刊登了英國作家克里斯蒂的偵探小說《尼羅河上的慘案》。不料被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xué)研究所所長馮至先生上書胡喬木,指責(zé)江蘇譯載《尼羅河上的慘案》和浙江出版《飄》,是‘左聯(lián)時期以來的文學(xué)倒退,‘從五四以來,我國出版界從來沒有如此墮落過,‘不知把社會主義飄到哪里去了。胡喬木將此信批給江蘇和浙江省委‘研究處理。當(dāng)時《譯林》所受的壓力可想而知。幸好江蘇省出版局高斯局長認為《尼羅河上的慘案》一不誨淫,二不誨盜,還揭露了英國上流社會的種種丑態(tài),為《譯林》據(jù)理力辯。1980年5月9日,時任中宣部部長王任重同志在全國文學(xué)期刊編輯工作會的總結(jié)中,特意講了這件事。說:‘這些信和江蘇省委轉(zhuǎn)發(fā)時寫的按語,我和耀邦同志都看了。耀邦同志要我說一下,這件事就這樣處理,就到此結(jié)束。會后,馮至先生派車接江蘇省出版局副局長陳立人和我到他家去,對我們說:‘由于我的那封信,給你們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對此向你們表示歉意?!?/p>

以上幾位文化名人,都已經(jīng)離開了我們,但他們敢于自揭傷疤、敢于亮丑的行為,卻永遠值得我們仰望。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有些人難免會做出一些錯事,但能夠在事過之后公開道歉的人,卻很少很少。道歉是一種自我解剖行為,是靈魂的一種升華、拯救。以上幾位文化名人的道歉,讓我們看到了一種敢于對往事負責(zé)的精神,看到了一種人性的境界。斯人雖已去,風(fēng)骨卻永存!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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