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洋

當大家把過多的注意力集中于打架、斗毆、敲詐、勒索甚至殘害等校園硬暴力事件時，卻極少有人去關(guān)心校園軟暴力行為對學生身心造成的巨大傷害。那些每天都發(fā)生在校園里的譏諷、嘲笑、侮辱、冷漠的精神虐待行為，像一條條毒蟲一樣，在陰暗潮濕的教育死角面目猙獰地吞噬和侵蝕著那些脆弱、敏感、彷徨、恐懼的靈魂。我們的校園不應該是人情味淡漠的荒漠，更不應該只是硝煙彌漫的高考戰(zhàn)場，它應該是一個對個體人格和集體意識都能夠起到呵護、溫暖和滋養(yǎng)作用的溫床。希望各級教育管理部門及時叫停類似的等級教育，還每個學生以尊嚴的天空。

許多學生恐怕都有這樣的經(jīng)歷，上學的時候都程度不同地受到老師的冷落，有的是一個方面 ，有的是在一門課上。就是最優(yōu)秀的學生，有時也不能例外。比如對學生進行等級劃分、對于學生不良行為的鄙視、輕蔑與嘲弄、給臉色；對學生進行公開通報批評、要求學生作公開的檢討、把學生轉(zhuǎn)入層次比較低的班級和學校等等。校園里這種來自老師的以冷落和語言傷害為主要內(nèi)容的有損學生人格尊嚴的行為被稱作“校園軟暴力”。而隱性排名機制，無疑是促生校園軟暴力毒瘤的罪魁禍首。

這種軟暴力，雖不似硬暴力那樣明火執(zhí)仗，傷害即見，但它對學生身心傷害的程度卻遠遠超出我們想象。發(fā)生在身邊的樁樁案例 ，就是血淋淋的無法回避的現(xiàn)實。

一

小蟲是一個聰明的初一學生，至少，在他小學的時候能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入省內(nèi)這所知名的重點中學，那也是相當?shù)膮柡?。然而，面對來自全省的尖子生激烈的學習競爭，小蟲在成績排名上敗下陣來。一連三次，月考都在中下游?！澳闶秦i啊，怎么這么笨！”“月考成績排后的同學，明天把家長叫來！”老師的斥責和恐嚇，像噩夢一樣纏繞著他。

如果說月考讓他焦慮萬分，家長微信群公布成績讓他心驚膽戰(zhàn)，那么家長會后發(fā)生的事更讓他徹夜難安。爸媽為了他，放棄了在縣城安穩(wěn)的工作，來到這里打工也不順利，因為成績的事被班主任叫到學校像訓學生一樣訓斥，極大的心理落差變成互相埋怨，暗地里好幾次爭吵甚至大打出手。慢慢地，一向開朗的小蟲變得沉默寡言了，和同學們的交往也變得稀疏了，他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無用，他背負著整個家庭的希望，原來的眾星捧月如今卻成了罪人一般。他無法原諒自己，更對成績提升一籌莫展，他開始恐懼老師，厭惡學校，逃避朋友。發(fā)展到最后得了嚴重的抑郁癥，只得中斷學業(yè)，回家治療。

分數(shù)變成了ABCD，優(yōu)良變成了加減，不外乎是成績排名的變種怪胎和遮羞衣而已。更有甚者，連這最后的私處都暴露于眾。諸如學習好的帶紅領巾，學習差的帶綠領巾，學習好的坐前排，學習差的坐后排，學渣班的公然誕生，火箭班的心照不宣，更有甚者，讓學生簽署“自愿放棄高考承諾書”，等等等等，這樣的事件不斷見諸于報端，卻是真真切切的現(xiàn)實，對優(yōu)差生的區(qū)別性對待，大行其道。這些行為堂而皇之的背后，反映了當下中國教育在急功近利的心態(tài)下，對教育公平的無視和挑釁。

普遍存在于廣大中小學的做法，是出于以升學率為目的的典型的“等級教育”，而其背后的深層次原因，卻是“精英教育”的心理作祟。這種以集中優(yōu)勢教育資源量才培養(yǎng)，去蕪存菁貌似“合理”的教育模式，亦可以說激勵模式，實際上是當前教育最嚴重的病灶。不僅嚴重影響到教育的公正公平性，也對學生的成長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

常見的作法是，以成績的高低進行“論資排輩”，于是就有了所謂的火箭班或重點班，差生班和學渣班。對學習好的學生關(guān)愛有加，對學習差的學生不聞不理，甚至冷語相對。這不得不讓人想起之前發(fā)生的“綠領巾”事件——西安市某小學的綠領巾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在社會上引發(fā)了廣泛的爭議，這一切緣于這所實驗小學采取的一項實驗措施，給表現(xiàn)差的一年級學生佩戴綠領巾，表現(xiàn)好的學生佩戴紅領巾，并且老師要求上學、放學都不能解開，不然就在班上點名批評。

二

隨著微信等網(wǎng)絡社交工具的廣泛應用，學生們的成績隱私曝光率更是大大提升。家長群，班級群，固然可以即時將教育、要求、成果進行第一時間的充分溝通，使學校教育更為人性化與透明化，但在群里對學生成績的公布和點名批評，對學生及其家長而言都造成巨大的壓力和考驗。學生們像羔羊被擺布于其間，被品評，被督促。這不但成為了部分學生的噩夢，更成為部分家長無法擺脫的焦慮。

更多學校美其名曰“教育改革的一項實驗措施”，殊不知這樣的做法對學生的自尊心與自信心造成了多么大的打擊，更可怕的是，一旦“等級”的種子和觀念深植于學生內(nèi)心，對其未來的人生觀與世界觀會造成多么大的扭曲。當功利之心從所謂的教育公義轉(zhuǎn)嫁于學生身上時，可想而知，我們整個社會將來的價值走向和文化構(gòu)建，在經(jīng)過這樣的教育模式而培養(yǎng)的人身上，如何能夠更健康、更文明、更和諧地體現(xiàn)？學校的這些作法近乎于天真，是拍腦袋的想當然，是對學生心智的粗暴扼殺。

還有，對學校來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一重要的歷史使命和社會責任，不僅是道德的要求，亦是法律的要求。對老師們來說，固然以傳授學生知識讓其在社會上有立身之本為首任，固然在教育當中進行改革創(chuàng)新存在著很大的難度，但一切教育都有一共性和基本的前提，那就是尊重生命個體尊嚴，塑造健康生活觀觀念。人人生而平等，沒有什么三六九等，這是亙古不變的常理。單單以“論資排輩”而言，雖然不像體罰那么直接對學生進行處理，但其軟暴力的負面作用可能將學生們幼小的心靈撕裂成“等級碎片”，一旦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對學生自己以及對社會都是潛伏的危機和風險。

這種分級制度是對學生心靈殺傷力最大的軟暴力。它是教育的內(nèi)傷，看不見，摸不著，但真真切切地在傷害學生的身心。嚴重的學生往往會出現(xiàn)成績下降、失眠、心跳加快、情緒不穩(wěn)等現(xiàn)象，若不能及時的調(diào)整，很有可能導致抑郁、焦慮、緊張等心理癥狀，出現(xiàn)心理障礙、心理疾病甚至厭世自殺，更是我們不愿看到的結(jié)果。最新一組數(shù)據(jù)表明，青少年由于校園“軟暴力”而產(chǎn)生的心理疾病已占青少年心理患病總數(shù)的10%-20%，并且呈上升趨勢。

三

其實，在教育領域，很多學校和教師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在教育改革的道路上進行一些大膽嘗試與實驗。但是，有些實驗卻事與愿違，造成了一些負面的甚至惡劣影響。雖然就本心而言，他們并無惡意，畢竟考一所好學校、謀求一個好未來也是家長和學生的愿望，但這些實驗在方式方法的處理上，筆者認為學校和老師應該可以有更為靈活的處理，以減輕對學生的傷害。

譬如，可以取消重點班，最起碼在學校內(nèi)部以隨機排序的方式劃分班級，并在教師配置上取消所謂的優(yōu)劣配比。學?？梢砸髮Π嗉壍恼w分數(shù)進行監(jiān)督，但不在校園內(nèi)或其他媒體公布，可采取私下約談的方式，明確班級整體教育質(zhì)量在校園內(nèi)橫向?qū)Ρ?，讓班主任老師或者帶課老師做到心中有數(shù)，并進行相應調(diào)整。

其次，在班級內(nèi)部，老師在家長群里只公布作業(yè)、任務、活動等資訊，僅僅做為一個信息公布群存在。學生成績及表現(xiàn)等，不要在公開群里當著眾人之面進行討論。老師可以將每個學生的成績、名次和表現(xiàn)等私信發(fā)給學生家長，并提出問題、要求、改進方法，讓家長和學生心中有數(shù)就行了。

再有，學生成績有好有差，學習表現(xiàn)有優(yōu)有劣，對學生的喜惡作為老師來說，應當盡量避免轉(zhuǎn)化為對學生態(tài)度喜惡的巨大反差。對優(yōu)生多些表揚，對差生多些鼓勵，一樣地灌輸知識，一樣地噓寒問暖，一視同仁，一體對待，這種對學生情緒、心理、自尊、自信的呵護，亦可取到春風化雨潤物無聲的效果。

我們的校園不應該是人情味淡漠的荒漠，更不應該只是硝煙彌漫的高考戰(zhàn)場，它應該是一個對個體人格和集體意識都能夠起到呵護、溫暖和滋養(yǎng)作用的溫床。區(qū)別化對待，標簽式處理，粗暴式教育，固然在當前體制下因客觀原因充斥著各種無奈，也有所謂存在的“合理性”，但較之于人格養(yǎng)成的長遠大計，和教育公平的基本原則，都是不合適的。學生一入校門，最該學習的是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不該被教育成考試機器和應試賽馬。一切唯分數(shù)論英雄的做法，一切因成績好壞就用標簽區(qū)別對待的行為，都是不折不扣的軟暴力，這種教育看似無外傷實則內(nèi)傷重重，可能荼毒心靈，可能“殺人不眨眼”。希望各級教育管理部門以此為戒，及時叫停類似的等級教育，還每個學生以尊嚴的天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