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山
在唐猛子爺爺手里,此地出一樁奇事。那條平常溫馴不過的娘溪谷雨前后竟吞噬了十二個放排佬的性命,爺爺是放排行當約定俗成的管事,爺爺是神秘死亡的十二個放排佬中之一。
當年的時光一晃而過,唐猛子繼承了爺爺?shù)囊吕彛谀菞l碧藍如鏡的溪里營生了。其時也不知是民國哪一年了,此地盛產(chǎn)的木材依然要從水路運出山去,運到漢口。干放排行當是苦力活,要手到、心到、神到,遇上險灘,稍有不慎,就有人死排破的危險。唐猛子長得爺爺般武高武大,大巴掌、大腳板,兼有一拳打死牛的蠻氣力,自然被眾人推舉為管事。
那年頭,溪水不涸,放排佬難得空閑,背個衣裳包裹,就出了家門,頭也不回上路,一雙草鞋走了一天山路,就到伐木場。伐木有其他苦力,他們只需辦個交接,就將一根根木材捆綁成一張張木排。這是精致活,要用上大半天工夫,方便的是此處多是有婦人經(jīng)營的小店的,吃住全包,更有相好的還能快活一宿。唐猛子一來二去,就與那小地主的小老婆花兒勾搭上了,小地主的木材總不能爛在山里頭,還得仗賴放排佬,也只好睜只眼閉只眼。唐猛子每回和小老婆做愛,都有一種出生入死的感覺?!拔铱墒翘嶂X殼吃飯呀,我死了,你就另找個相好的……”唐猛子每次都這樣對她說。
“不嘛……”花兒嬌媚著臉就將溫軟的身子貼過來,花兒雖浪,卻是真心看中了唐猛子的。
幾十里彎彎長長的娘溪,波瀾不驚卻無限神秘地靜靜流淌著,唐猛子不怕急彎險灘,卻怕這幾十里平灘,爺爺他們就在此處神秘死亡。
唐猛子領教了這幾十里平灘的險惡的,常常一個小漩渦就將木排吸引過去了,若非察覺快,已遭不測。在唐猛子爺爺他們遇難后,這路平灘就稱作鬼灘,放排佬放這路平灘,一個個都心驚膽戰(zhàn)的。唐猛子卻不明白老把式的爺爺怎么栽在了鬼灘。
又在花兒床上,唐猛子累得四腳八叉,花兒猛然感嘆一聲:“你爺爺也就是這樣子的……”唐猛子一驚:“你和我爺爺好過?”“你爺爺叫我花花……”小老婆凄美地一笑。
花兒終于向唐猛子講敘了她們的故事:一支北上抗日的婦女衛(wèi)生隊從四川那邊溯江而上,到了這里。彈盡糧竭,寸步難行,在這深山溝里迷了路。幸存的三十多名婦女只得隱去身份在深山里安下身來。她們得知唯有水路可行后絕望了,有的做了地主的小老婆,有的成了農(nóng)婦。放排佬的出現(xiàn)又給她們一線生機,而排幫的規(guī)矩是不搭女人的,于是她們中的一個漂亮女人也就是花兒,為了姐妹能搭上放排佬的木排走出深山抗日,就做了他們的相好。
唐猛子恍然大悟,他明白了,爺爺他們?yōu)榇烁冻龅拇鷥r就是斷送了性命。
“還有我十幾個姐妹的命……”花兒淚流滿面,她告訴他,她們僅有十三個人了,不趕到前線參加抗日,她們死不瞑目。
血氣方剛的唐猛子騰地站起來,一碗喝干辣得嗓門冒火的包谷酒,而后將碗?yún)绲厮に椋种弊雍鹨宦暎骸袄献踊沓鋈チ?!?/p>
唐猛子醒過酒,就自責自己的孟浪,他想花兒如果出山走了,日子還有什么滋味?
于是這件事就一直拖延下來。
對于唐猛子的敷衍,花兒敏感察覺到了,這日她到了和唐猛子幽會的窩棚,她還帶來一把剪刀。唐猛子吃了一驚:“你這是搞么子嘛?”
“我只為姐妹們的任務而來!”花兒一臉冷艷。她將剪刀舉起,倏地朝自己腿根一刺,唐猛子想攔已來不及,見鮮血漓漓綻于玉腿之上,又是憐惜又是驚愕:“你又是搞么子嘛……”
花兒竟一臉平靜:“我是早答應過你爺爺不走的,你若還有擔心,我可以把心剜出來的……”她默默的瞳仁幽怨地直視唐猛子,直看得他心里發(fā)毛。
“花兒,我真是豬狗不如啊……”唐猛子雙膝一軟,撲通就朝花兒跪下了,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在花兒面前,他真的臉紅了。
一個鷓鴣啁啾的艷陽天,唐猛子等放排佬們搭著十三名落難女兵離開了這深山老林。唐猛子和放排佬們都是懷著深深的悲壯感的,他們卻別無選擇。
唐猛子把花兒也抱到了木排上?;▋阂炎詳嗄_筋。
十幾張木排如箭舒緩地在幾十里平灘滑過,每遇漩渦,他們就拋下一截截在尿水里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枯木,據(jù)說那東西能鎮(zhèn)邪。唐猛子他們居然平安闖過了平灘。
也不知基于何種心理,這些五大三粗的放排佬就把這些女兵送出山,送了一程又一程,竟拋下放排行當,遠遠地走了。
自然,他們也一個沒回來,他們都跟那些女兵去抗日了。此地人以為他們死了,驚為奇案。這又是此地發(fā)生的另一樁奇事了。
賭 徒
先前?;逼憾嘤袀髌嫒宋?,賭徒唐萬山便是一例。唐萬山父母早喪,自小就跟爺爺唐大腳上賭桌,唐大腳擅賭,一心也想培養(yǎng)出后人,十八般賭技盡數(shù)調教,唐萬山觸類旁通,八歲時便已獨來獨往了,出師第一戰(zhàn)便贏回一頭大水牯。唐大腳興奮過了頭,讓一口痰堵在喉里,當場咽了氣。唐萬山自此以賭為業(yè),敷衍生計。
其實地方諸如唐萬山的賭徒多如牛毛,押寶、打麻胡,賭博花樣百出,鄉(xiāng)人多勤于賭而不知耕其田。唐萬山更是身無管束,牌桌上一坐就是幾天幾夜,云里霧里。飯菜自然是有婦人弄去的,婦人號秀兒,雖是婦人,年方十八,長得清秀,男人喪后,她就開了這家飯店營生,飯店就成了賭錢的好去處。唐萬山年紀大些,也記得婦人憐惜他的好處,時常給些大洋,婦人手腳勤快,整日嬌柔著臉就在路邊招呼些過路客:“大兄弟,小哥子,歇歇腳么?”媚眼輕輕一勾,就把過路客魂都勾出來了。
秀兒的飯店是幢兩層大木屋,樓下設些桌椅,是吃喝的營生,樓上裝了大小十幾間房。唐萬山就在這個木屋里熬過一個個春夏秋冬。他的賭技隨著實踐經(jīng)驗日益高超,爺爺唐大腳傳下的那些抽千伎倆更被他發(fā)揚光大,有鬼神莫測之功。地方上那些人都吃過他的厲害,一般是不和他對仗的。于是只能糊弄外地客,好在地處要道,來往商貿(mào)不少,秀兒的飯店幾乎沒有空閑過??蜕套屝銉阂惶魮?,總要上桌賭摸幾把,秀兒生意總是好的。
這日,秀兒飯店來了一高個子客商,說是去譚州販運私鹽的,剽悍得很。秀兒笑媚媚地迎進店里,用過飯后,就把他請進上房,一邊說:“大兄弟,這幾名客官正賭上興濃,不去瞧瞧么?”客商眉頭一皺,揮揮手:“瞧么子鬼!去,去?!毙銉阂琅f陪笑臉,她見過的這樣的客多了,不怕他磨不軟?!按笮值?,逢場作戲嘛,何必認真哩。”這客商沒法子,對秀兒說:“賭一把也沒么子大不了的,只是手頭有些緊……”秀兒得理不饒人,揚高聲喊:“我看是瞧不起人哩,還是沒膽量!”門簾開處,瘦精精的唐萬山叼著根煙就出來了,半笑不笑地說:“兄弟,入鄉(xiāng)隨俗嘛,敢不敢賭一把?”高個子客商碰到這兩個胡纏鬼,曉得不好罷手,他將包裹一擱,沉聲問:“賭么子?”秀兒巴掌一拍,笑道:“這才像個主兒嘛。”“悉聽尊便?!碧迫f山眼看著來了財路,勝券在握地微微一笑。高個子客商是個爽快人,不兜圈子:“你贏了,我這一百大洋歸你!”手掌一抖,布袋里果然是沉甸甸的發(fā)光的大洋,高個子客商又不急不慢地補上一句:“我贏了,你那只右手,歸我!”
唐萬山不由被高個子客商的這話醒了醒神,他仔細打量一番武高武大貌不出眾的高個子,看不出異常之舉,嚴肅下來的臉旋即又興高采烈:“爽快,小弟我奉陪到底!秀兒,拿酒來!”
秀兒笑得有些勉強。
賭局設在一間上房里,高撐燈火。高個子客商坐東位,唐萬山坐西位,周圍圍滿了看客。唐萬山是賭場滾熟了的角色,一見高個子坐在桌邊就有一股殺氣,變了個人似的,目光如鷹,便知遇上了硬角,但話已吐出口,駟馬難追。唐萬山驚惶只是一瞬間的事,默念了幾聲“唐大腳”,便心清如水。
兩人選的是押寶,中人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齊老人。驗過賭具之后,便開押,骰子一轉,唐萬三便已知點數(shù),塵埃落定,果不其然。卻見高個子客商不急不慢說出另一點,中人一聲“開盤”,唐萬山驚異地看見骰子的點數(shù)成了對方的點數(shù)。
第二局唐萬山開始格外留意高個子客商,卻見他悠然而坐,手腳井然,看不出有何動作。唐萬山這下慌了張,作為賭徒,能作弊于無形顯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了。一開盤,他果然又是慘敗,唐萬山推開扶他的秀兒,一挺身,搶過桌上的刀就往右手上掠去。說時遲,那時快,也不見高個子客商如何動作,一根竹筷就打在他手腕上,刀呼地落地。高個子客商濃眉一抖:“兄弟,可是講好的喲,你這右手歸我?!碧迫f山一恨聲:“我唐萬山何曾反口來?!”
“那好,你且把右手留下,我還有用?!备邆€子客商說完便徑自回房了。
唐萬山雖是賭徒,卻極重信義二字。他將勸他逃走的秀兒大罵一頓,見秀兒哭得淚眼婆娑,不由也掉了硬眼淚。“砍頭也不過碗大的疤,何況區(qū)區(qū)一只手!”一骨碌滾到床上,不時呼嚕睡了過去。一覺睡到大天光,胡亂抹把臉,出房便看見高個客商,高個子客商很感意外,盯了他半響,說:“你還不走?”“我這只手是你的,留下這只手我自然會走?!?/p>
“好!”高個子客商贊嘆一聲,似又惋惜,“是個角色!可惜不走正道……”
唐萬山覺得辜負了唐大腳。高個子客商在說正經(jīng)的了:“你給我辦件事,今晚國軍麻連子要來這,你就纏著他賭,本錢嘛,我出,賭到明日早上就行了,千萬記住了!”唐萬山點點頭,高個子客商把那一大袋光洋擱在桌上,就走了。
起初唐萬山還以為高個子客商是個大盜,要趁夜去搶大戶。天黃時,果有一隊荷槍實彈的雜牌軍過來了,為道的就是滿臉坑洼的麻連長,麻連長一瞅秀兒店里鬧哄哄的賭徒,賭癮就上來了,吩咐兵丁:“去瞧瞧!”當下唐萬山早迎了出來,攆開賭徒騰出座,將那袋光洋往桌上一摞,麻連長兩眼頓時發(fā)亮,一骨碌坐下,扯大嗓子:“兄弟們,給老子助助興!”兵丁笑嘻嘻圍過來助陣。幾圈下來,麻連長贏得不多,卻吊起了胃口,唐萬山既不能贏光了麻連長的大洋,又不能一下子把高個子客商的本錢輸光。這樣賭到下半夜,麻連長才贏了幾十快大洋?!懊拔?!弄大的!”麻連長晃著肥碩的腦袋說。唐萬山心想,還怕你不成,就弄起大的來,手腳也開始做些動作,手上賭著,心想著高個子客商的事,賭了一輪又一輪,冷不丁聽見一聲公雞的打鳴,一分神,手里抽千夾著的一塊牌失手掉在地上,咚地響了一聲。麻連長立時省悟,肥臉霎時變黑,掏出駁殼槍頂著唐萬山腦殼,罵罵咧咧:“好小子!在爺面前玩這套!活膩了!”扭了唐萬山的那手,搶過一把菜刀,一刀就朝手腕跺了下去。隨著鮮血濺起,唐萬山慘叫一聲痛昏過去。
麻連長一看天亮了,才記起截伏從這里偷渡的紅軍的要事,到河邊一望,人影也無一個,就回去復命去了。
唐萬山失去了右手,倒也看得開,只是賭不成,就無所事事,日日縮在秀兒店門口曬太陽,一臉蠟黃,一副英雄末路模樣。
那日黃昏,他又看見了高個子客商,客商向他招手,在一片陰森的林子里,高個子客商站住,看他的手,惋嘆一聲:“還是讓剁了?!?/p>
“兄弟,你到底是哪路好漢?”唐萬山一直想問高個子客商是用什么手法贏了他,話沒出口,高個子客商淡笑著說:“過去我也和你一路貨,名氣比你大得多,我十年前就不干了。為什么?你不是賭到最后連手都去了……”他一臉凝重,口氣不容置否地說:“你跟我走!”
唐萬山果然就跟高個子客商走了。許多年后,鄉(xiāng)里才有消息,唐萬山參加了紅軍。
當 家
深山中的這個村落,也不知有了幾載幾世,古老木屋長出青青苔蘚,薄田瘠土好歹生長著五谷稼穡,繁衍村人的日子。
村落是陳氏一族,轉過去一百多年,陳氏是望族,世道滄桑,而今已是沒落,但其家族封建氣息尤存。男女有別,男尊女卑,女人毫無地位,視若奴仆。新嫁來的黑氏心性要強,見婆婆老眼昏花,她就想當家,還不給男人洗腳,便遭婆婆好一頓訓罵,黑氏一生氣,挾著一個花包袱回了娘家。
兒媳要當家還頂撞婆婆,這在陳家可是離經(jīng)叛道的事體,婆婆大怒:“不守婦道,豈可姑息!”便去黑氏娘家興師問罪,黑氏爹娘老實本分,自是誠惶誠恐,哈腰連賠不是,流著老淚勸黑氏:“俗話說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人家是大戶人家,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哩……”把黑氏送了回去。婆婆仍不罷休,央請族長開祠堂對黑氏進行規(guī)罰,罰黑氏向眾人跪拜悔過。黑氏不依,婆婆就用竹鞭杖責,打得她一身紅一身綠,眾人還指指點點。黑氏男人懦弱,一個大男人窩窩囊囊地躲在一側哭泣。
黑氏強抑羞辱朝眾人跪拜悔過后,披頭散發(fā)回屋號啕大哭。男人木訥地勸說:“女人……都這么過來的……”黑氏哭了一通,咀嚼男人的話,心胸里漸漸消氣,她想認命吧,誰叫她是女人呢,再說那狠心的婆婆不也這么熬過來了么?
婆婆摳門,每日好的飯菜都是為男人們準備的,黑氏做了飯菜,便只能蜷縮在灶屋里,男人們吃米飯,她只能吃雜糧飯就一把鹽豆充饑,怎么也啃不下,淚水撲簌簌就下來了,還不能哭出聲音,否則又敗了家規(guī)。
黑氏一早就被婆婆趕上山砍柴禾,砍了半天也砍不了多少,呆呆地想三想四,越想越灰心,不禁心如死灰,想著這般過活,倒不如死了算了,拿根繩子就往樹上一纏,她腳下墊幾塊石頭,拿了繩子就往脖子上套,一腳踢了墊石,頓時嗓子眼一緊,身子悠悠地晃起來了。
深山里一聲長長的鷓鴣啁啾,把已不知云里霧里的黑氏驚醒來,她發(fā)覺她平躺在樹下,周圍竟是些挎槍的糧子,她頓時心如鹿撞,心想死也不得清白了,卻見糧子并無惡意,問她:“你受了么子苦?尋這號死路來?”
黑氏喉嚨里咕噥響了好一陣,沒說出什么,倒哇地一聲哭出來。
這些戴一色帽子穿一色衣服的糧子把黑氏送回陳家,要她婆婆出來答話。
婆婆先自臉色大變,不知這些人么子來路,硬著頭皮上前:“各位大爺,我家可是良民哩,……家里又冒么子值錢的東西……”捧些光洋想打發(fā)他們。
“我們是工農(nóng)紅軍?!奔Z子看也不看婆婆的光洋,表情嚴肅地說:“現(xiàn)在我們勞苦大眾身上壓了三座大山: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反動軍閥,你曉不曉得?”
“曉得,曉得?!逼牌烹u啄米地連連點頭。黑氏一邊看著心里好笑。
這些紅軍說了一陣就走了,留下一名女紅軍繼續(xù)做工作。婆婆弄了半天才弄懂是沖她來的,她嘴巴一咧,苦瓜臉一歪,哇地號啕一聲,跪在女紅軍跟前:“我知錯,我知錯了……我老糊涂了,以后我讓兒媳當家作主……”
當晚,黑氏在陳家頭一回上桌吃上了米飯,破天荒地頭一回享受到了平等。
翌日,紅軍在祠堂里開會,將族人及老少男女都喚了來,濟濟一堂,將那些欺壓婦女的族人戴高帽批斗一輪,黑氏看婆婆可憐兮兮地站立其中,就捅了男人一把,捂著嘴嘻嘻一笑。
一個紅軍長官宣布:“今后,誰欺壓媳婦,就批斗誰,男女平等,那些封建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要掃光!”他用手做了個很有力的動作,聲音洪亮,震得地皮都打顫。
黑氏和一些女人們很解氣,開始當家作主了。
紅軍不日就開拔了,但是紅軍組織成立的農(nóng)會卻留了下來,黑氏還當上了農(nóng)會的婦女維權主任,搞得風風火火。
黑氏開始活出了滋味來。
作者簡介:唐鳳雄,湖南人,先后在政府機關、文化部門及長沙、北京媒體等供職。1987年以來在《青年作家》等刊發(fā)表文學作品兩百余萬字,出版長篇小說多部,編劇影視劇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