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文
黑沉沉的夜,包裹著渡口的一切,只有渡口邊上的小木屋里,還亮著如豆的馬燈,那燈光從沒有捂實的窗口里映照出來,朦朦朧朧地灑在沙河河面被風(fēng)掀起的層層波浪上。
吳老漢斜靠在床頭上,似睡非睡地打著盹兒,又不時的一個激靈打起精神坐起身來。往日里,到這個時候他早就睡了,可是,今天晚上他想多等會兒,他預(yù)感到有人要經(jīng)過渡口到沙河的那邊去。
今天傍晚時分從那邊過來四個人,穿著公安制服,一個個神情嚴(yán)肅,只在上船下船和付船錢時跟吳老漢講過話。這四個人上岸后,低聲說了幾句話,就分開了,一邊兩個人,沿沙河河堤急匆匆而去。
公安的特殊身份讓吳老漢覺得不同尋常,會不會是有壞人要過渡?吳老漢的心突然疼了一下─—那一年,他的小兒子在外遭遇搶劫,被打成重傷,至今留有殘疾。
風(fēng),一陣緊似一陣,打著尖哨從小屋的四周呼嘯而過,小屋立在風(fēng)中,一動也不動,儼然黑暗中守護渡口的哨兵。
“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吳老漢一個翻身下床,提了馬燈,正要開門,忽然停下了,問:“誰呀?這么晚了還要過渡嗎?”
“是的,大伯,”一個喘息的聲音,“我有急事……”
吳老漢聽出這不是公安的人,但還是打開了門,一股寒風(fēng)立刻灌進(jìn)屋來。
門外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瘦高個,頭發(fā)有些凌亂,右手揣在口袋里。這人吳老漢沒見過,吳老漢笑了笑,關(guān)切地說:“先進(jìn)屋來暖和暖和吧?!?/p>
“不啦,大伯,我、我有急事……”年輕人顯得很焦急,眼光一次次掠過空曠的夜空。
吳老漢略一遲疑,放下手中的馬燈將燈光擰得暗暗的,然后戴好大棉帽,就出門了,年輕人隨即跟著向渡船走去。
吳老漢摸索著打開鎖鏈,跨上船,架好槳,囑咐年輕人在船篷內(nèi)坐好,隨著船槳深深地吃進(jìn)水里,渡船就離岸了。
風(fēng)大浪急,渡船不停顛簸著,吳老漢順著波浪的起伏,一槳一槳地駕著船……突然,他的眼光搜尋到了隱隱約約的兩點燈光,從沙河河堤的遠(yuǎn)方向渡口飄來,他一使勁,船速加快了。
渡船終于靠岸了,吳老漢招呼年輕人上岸,年輕人從船篷里鉆出來,走向船頭,卻沒有跨上岸去。吳老漢見他猶豫,就說:“風(fēng)太大,渡船被打下了,你上岸往左走,不過百十米遠(yuǎn),就是碼頭了?!?/p>
年輕人這才從船頭向岸上走去,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
吳老漢又駕著渡船駛向渡口,那燈光也移近了,近得可以看清來人了──不錯,正是白天穿公安制服的其中兩個人,吳老漢鎖了船,快步走去。
“大伯,剛才有人過渡了嗎?”一個問。
“有。”
“是不是一個瘦高個年輕人?”
“對?!?/p>
“大伯,”另一個接上話,一邊掏出個小本子遞給吳老漢說,“您看,這是我們的證件?!?/p>
一切預(yù)感和猜測都得到了證實,吳老漢把證件還給公安人員說:“那年輕人還在這邊!”他抬起手指著河堤的另一方向。
“怎么,他沒有過渡?”
“我在河中間繞了個圈子,就靠岸了,黑燈瞎火的,他辨不清方向?!?/p>
“大伯,您幫了我們大忙了!”那公安人員邊說邊取出對講機:“老李……我們正在渡口……對,請你們向渡口方向包抄過來……是的,我們來個合圍,還有,他的手槍里只剩下兩顆子彈了,不到萬不得已不準(zhǔn)開槍……”
聽到“開槍”二字,吳老漢頓時覺得今日的事非同小可,等他們講完了話,他立馬說:“從渡口往左走,不過兩里路又是一條河,那十字河口沒有渡船,路折北而上就進(jìn)入湖區(qū)了,什么遮掩也沒有,他很可能要返回的,你們可得小心點?!?/p>
“大伯,我們知道了─—這兒危險,您趕緊離開吧!”
“我走了,誰給你們擺渡?”
兩個公安人員齊刷刷地向吳老漢敬了個禮,迅速向前搜索而去。
吳老漢立刻將馬燈擰得亮亮的,高高地掛在小屋前的竹篙上,漆黑的渡口頓時明亮起來……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