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簌
我的世界寂靜無聲
現(xiàn)在,只剩下沉重的肉身了
我坐在自己的對面,輕擁她的雙肩
平靜的額頭,剛好刮過一陣暴風雪
泉水的眸眼就快要枯竭了
暗藏蛙鳴柔軟如苔的青絲
已染幾縷薄霜
我竊聽她的沉默,小半生雖有遺憾
但活得就是她自己
她的良知和恐懼,讓她免受罪惡之苦
她的破碎與潮潤
使她不完美的人生趨向完美
銀白的寂靜,是塵埃的底色
我們像一季麥子巴巴地活著
就是為了,等時間的快鐮收割我們
廢墟上相遇
狗吠是一劑藥。清風是一劑藥
古舊而明潤的時光
是治療她破碎的一劑藥
再不會因偽抒情而深深地感動
不會因一場廉價的激情
而燃燒自己
她懷著碎玉,進入第二種孤獨
心,如止水,如死灰,如明鏡
他們各自緘默地向著曠遠走去
最終在一個廢墟之上相遇
野 嶺
當野嶺上的油桐花
以散落的簇擁的白,如野火
白晃晃地綴在雨后遼闊的新綠里
我仍舊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陷入了自己的不幸
靈巖寺的一名掃地僧
正在打掃石階上的落花
他不停地掃,花不停地旋落
落花瓣瓣,皆為他半生的癡嗔怒怨
他一直掃下去
直至把這些附屬之物掃出他的心際
就可以潔凈地面對佛了
而我,已經(jīng)不再對誰滿懷期望了
請把那朵火熄滅吧
在泊水寨
這滿坡的花,是一個莽夫種給我的
他掠我為壓寨夫人
要我給他生一群兒女
他嫉惡如仇,殺人如麻
卻愿意為我卸下快刀
歸隱,過布衣的一生
我只是安靜地坐在花坡上
介入了她們的緘默,就被多了出來
我雙手觸摸她們的花芒
就被紛紛的手,從四面八方的手摁倒
我還做了貌似合理的事情
披發(fā),赤腳,素服。仿佛死去了一樣
埋骨花叢。給自己戴孝
可我還是在巨大的忍耐之上
燃起余生的欲望:
“就像你內(nèi)心渴望的那樣,愛我吧”
巫山高,巫山低
流浪的詩人啊,她的什么屬于你?
平地拱起的兩座山巒不屬于你
林中銀蛇閃過的痙攣不屬于你
池塘邊的春草生不屬于你
只有,唯一一個蝕骨的深宵
流動的紙上生香
她身體上的草藥氣味
光潔的額,焚香的素手。全都屬于你
巫山高,巫山低
他抬頭看云,她低頭看水
大地蒼茫如遺言
他在體內(nèi)寄養(yǎng)一頭猛虎
龐大的寵物
他們一起散步、安臥、交頸彼此依存
它再也不能忍受與人共寄一體
再也不能忍受戴著這副偽善面具
這四十年來。一副巨胃空懸
肉食的飽腹感
會使它找回久違的嗜血本性
做回一頭享有暴力快樂的猛獸
山林呼嘯,血腥涌動
凌晨四點
向他肉身的柵欄——撞去
淪為它口中的獵物
只在頃刻之間
疼痛的天際與大地交換悲慘
風拂崗亭,它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嘴角沾染鮮血。轉身回望
親人悲悼如孤鵠,跪向天空
大地蒼茫如遺言,未著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