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萬華
房子是摻了草屑的泥坯墻,三四個壯漢輪番上陣,用木棍兒實打實地敲出來的泥坯墻,墻厚實,窗臺就寬,就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稻谷收回來,父親將稻谷排放在場上,一圈一圈排成一個圓,借來鄰居家的水牛開始打場,一季的糧食,一年的口糧全靠這只石磙碾壓出來。多數(shù)時候,借水牛得等到晚上,是要緊著主人家用完才好意思去借。那段時間,我從窗口向外看,不太熟悉使喚牛的父親,操著蹩腳的吆喝聲趕著牛,拉著石磙在窗外一圈,一圈,一圈,轉成了一個模糊的身影。一天晚上,我在朦朧的睡夢中,聽到窗外石磙發(fā)出沉悶的滾動聲,轟隆隆的,撼動了我的床沿。抬起頭,父親披著銀色月光,套著牛軛,拉著石磙正在場上打稻谷,從窗口路過時,我能清晰地看到父親額頭上暴起的經絡,以及摔下來的汗珠。我知道,那天晚上父親一定是又犯了倔,沒去借鄰居家的牛。
十月,天漸漸冷了,莊稼人也開始閑了下來,父親看看沒什么大事需要忙了,伙其他人去河道挑土,一走數(shù)月。河邊的蘆葦開始飄花,白如雪,煞是好看。母親把熟透了的蘆葦收割打捆,運回家里堆在窗外的場上,看著一場的蘆葦,母親就忘記了父親的叮囑。父親有一門手藝,編制蘆席,可這是一門繁瑣的手藝,蘆葦收回家,去掉蘆花,用特殊工具刨開一道口子,然后用石磙壓平。母親總是等不及父親回家,又羞于啟齒去借水牛,只好自己拉石磙,干了老水牛的活。姐姐比我大一點,或許是懂事,或許是母親指派,晚飯后,母親拉石磙時,姐姐就撅著屁股在后面推著,多少替母親分擔了點。
忽然如一場春夢,醒來時,窗外,月光如昔。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