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下著毛毛雨的冬天,行人穿著厚厚的冬衣在街上匆匆而過,人人都想馬上鉆進有暖氣的房間。
這天,我和兒子開車外出,他剛瞅見對面馬路那個熟悉的M字,馬上就皺著眉頭說肚子餓了,央求我停車買個漢堡包。 呵呵!這小子從來如此,這是習慣性嘴饞。
泊好車,牽著兒子暖乎乎的小手走上了一座天橋,走著走著,一直又說又笑又蹦又跳的他突然安靜了,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跪在天橋上,面前破舊的鋁碗內(nèi)有些散亂的零錢,老人半垂著頭,像尊塑像紋絲不動。
細雨像雪花般飄落在他單薄的身上,天太冷,天橋上風很大,匆匆而過的行人都無暇顧及這個乞討老人。老人那雙沒有神采的眼睛似乎已經(jīng)凝固,這情景還真讓我噓唏不已。兒子好奇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老人,走過了很遠還在扭頭回望。
老人這身穿著,天橋上這般情景,是兒子從未見過的。
麥當勞里排著長隊,我將他抱了起來,問了他一連串問題:為什么老人跪在地上?這么冷的天為什么在外頭淋雨?為什么他穿這么臟的衣服?兒子一臉茫然,一直搖頭,可他又很想知道答案,我第一次告訴他社會上有窮人和孤寡老人,他們?yōu)槭裁匆蛴憽?/p>
我特意多買了一個巨無霸。往回走的時候,我問他想不想去幫助這個老人,兒子使勁點頭說愿意。走到離老人十步遠的地方,我停了下來,將巨無霸遞給了兒子,我希望他能獨立去干這件事,他搖頭擺手,使勁拽著我的手讓我陪他一塊兒去,我知道他有些害怕,老人的確很臟,模樣確實有些嚇人,我微笑著對兒子說:“去吧,他在等你呢!你看,他笑了?!?/p>
僵持了一小會兒,他終于鼓起勇氣,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老人,老人很開心地接過兒子遞來的巨無霸,他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兒子很開心,像是經(jīng)歷了一次了不起的歷險,他扭身向著我小跑過來,我們父子倆緊緊擁抱在一起,我說:“兒子,你真棒!”
兒子幼稚的善意猶如一縷陽光照到天橋上。這一刻,老人的臉不再僵硬,他的心一定是溫暖的。
天橋上,我導演了一場非常溫馨的默劇,沒有觀眾,沒有掌聲,沒有臺詞,兩個素不相識的老小將真和善演繹得如此完美。
那一刻,我也覺得不再寒冷,心是溫暖的。
那一年,兒子只有兩歲。此后,我再也沒提及過這件事,一段美好的記憶仿佛已經(jīng)隨著歲月而消逝了。
兒子從小就心地善良,他喜歡幫助人。我和他在路邊停車時,經(jīng)常會有人敲窗求助,剛開始他不知怎么回事,我告訴他這些都是求助者,他們餓了。
他很小就會自個兒打開儲物箱取錢,他知道紅色、綠色是大鈔不能給,還會根據(jù)年齡分辨求助對象,長者、婦女、孩子給十元,年輕者給兩三元,從不含糊,我從來不告訴他該給多少,誰該給誰不該給,總之,天下無賊無騙子,來者不拒,順其自然。
兒子的分配原則非常合理,他知道老人要多給點,如果遇到比較落魄的老人或是沒有零鈔的時候,他有時會“沖動”地拿起一張大鈔,猶豫片刻,然后扭頭用那雙大眼睛盯著我,此時,我總會向他微笑點頭。
兒子九歲那年的春節(jié),只看了一會兒的新年晚會,我就和兒子出門了,那一晚也是寒風細雨,我們帶著十幾件新買的棉襖,滿大街尋找露宿街頭的老人,讓孩子親手將一件件新棉襖遞到一個個老人手上。
凌晨,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訴他有個天橋老人的故事,才說幾句,他說記得這事,我當時難以置信!一個兩歲多的男孩怎么可能會有這記性,直到他說出了天橋老人長著白胡子,我才徹底相信了。
七年前,我不經(jīng)意埋下的那顆愛的種子,它靜悄悄發(fā)了芽,在兒子的心田默默長成了一棵大樹。
(摘自《廣州日報》,題目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