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綺梅

晨起，落寞的心情恰如埋在梨花樹下的一壇陳酒，不斷醞釀著、發(fā)酵著、膨脹著，原因是父母依舊不同意帶我去“周游世界”。

正值春寒料峭，一絲清涼的風(fēng)溜進(jìn)屋中。倏然，屋里泛起一股迷離的味道。我披上外套走到屋外，卻不由得一怔！

哦，起霧了——宛若一池被風(fēng)吹皺的春水。

絲絲云霧從屋舍的這頭逐漸漫到那頭，從小山的頂端逐漸泄至腰際，從油菜花叢中逐漸泛到整個田野。它的行動是輕柔的，仿佛害怕驚醒晨曦里酣眠的草木。漸漸地，我眼前的景物也變得夢幻了：香樟油綠的葉片上似結(jié)了一張蛛網(wǎng)，棕褐的身軀如裹了一層素紗，挺拔的雄姿轉(zhuǎn)而化為霧后的含羞靜默；紫荊樹絢麗的花朵更添了一份神秘，那如寶石般華美艷麗的紫，此時泛著乳白色的光澤，宛如空靈的水晶；而山呢？它們像“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妙齡女子，淡淡的霧靄是其羞赧的面紗。我不由得看呆了……

哦，霧濃了——宛若一幅變幻的山水圖。

霧一陣接一陣地涌過來，頓時，整個天空、整片大地都彌漫著白色的霧靄。它完全覆蓋了娉婷裊娜的楊柳，完全遮掩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桃樹，一切景物的身影皆在默默然中隱去了。

接著，迷霧仿佛開始了一場盛大的演出。它在翻涌——風(fēng)兒拂過，厚實(shí)的霧靄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于是周遭的云霧便擠入這縫隙中，看上去如同互相追逐的海浪。它在旋轉(zhuǎn)——天竺少女似的。層層云霧互相交疊，越往上顏色越深。于是乎，它們“頭重腳輕”，搖搖晃晃于空中曼舞。它在變幻——時而是雪白的羔羊，時而是高貴的天鵝，時而是憨態(tài)可掬的北極熊，時而是身披白鱗、長著幾根龍須的蛟螭……我靜靜地倚在門邊，伸出手，感覺霧正輕撫著我的掌心，三月春風(fēng)似的，一晃又飄然離去，一陣酥癢。我不由得心旌蕩漾……

哦，霧散了——宛若一塊飄走的輕紗。

第一縷陽光從地平線上射來，溫柔的、橘黃的光芒撥開云兒，穿透了蒙蒙的霧靄，拂走了清晨那絲絲游走的虛幻。淡了，淡了，仿佛退去的潮汐；淺了，淺了，猶如吹散的沙礫。樹、花、小山、房舍、小草、土地，全都清晰了，生機(jī)勃勃！我驚喜地望著這一切，仿若掉入一壇美酒，沉醉其中……

曾固執(zhí)地向父母提出要去“周游世界”，那是我心心念念的夢想。夢里的世界，絢爛繽紛。想去英國，就著黃昏落日聆聽泰晤士河低吟淺唱；想去法國，在普羅旺斯的田畔上做薰衣草的夢；想去美國，在藍(lán)天白云下瞻仰自由女神像；想去悉尼，追逐從歌劇院里飄出的串串音符；也想停留在中華大地上，泛舟麗江、漫步西湖、攀登五岳、品茶武夷山……

世界這么大，我迫切地想去領(lǐng)略它的美。然而，我未曾意識到，這份美其實(shí)無處不在。我可以通過撫摸一棵樹，來感知整片森林的脈搏；我可以通過輕嗅一朵鮮花，來感知整片花海的芬芳；我可以通過觀察一滴水珠，來感知整條河流的深邃。那么同樣的，我也可以由欣賞一場霧，來感知霧后整個世界的美妙！

感謝四月天里的這場霧，霧起霧散皆是平凡，但帶給我的思考與感喟卻是深遠(yuǎn)的。我眼里的世界，原來一直由這些普通的景物構(gòu)成。

愿在霧里徜徉。

點(diǎn)評

本文由“我”晨起時“落寞的心情”起筆，通過描寫霧起、霧濃、霧散的過程，表達(dá)了一種以小見大、從一粒沙礫看出整個世界的獨(dú)特感受。作者本想“周游世界”，觀霧后卻發(fā)現(xiàn)身邊就不乏美好的事物，從平凡中尋找不平凡，從細(xì)微處開掘人生的大意義，這種積極向上的樂觀心態(tài)值得稱道。文章對霧中美景的描寫極其細(xì)膩，通過動靜結(jié)合、虛實(shí)相生、色彩渲染等手法，把霧的美與奇寫得生動而貼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