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蕾

前段時間，約旦議會通過一項刑法修正案，廢除刑法中允許強奸犯通過娶受害者的方式逃避法律責任的第308條款。這一舉動被許多約旦民眾激動地稱為“歷史性時刻”。不久之后，黎巴嫩議會也廢除了類似法規(guī)。

一項飽受爭議的條款

根據約旦刑法第308條款，強奸者若同意娶受害人為妻，即可免于刑事責任、無罪釋放，前提是當事人三年內不得與該女子離婚。在過去幾十年間，這條法規(guī)在約旦飽受爭議。社會活動家認為這一法規(guī)嚴重侵犯了女性的基本權利，必須盡快廢除。不過，也有觀點認為該條款有其存在的價值，理由是受害人接受第308條款下的婚姻安排，總好過被“榮譽殺害”。在包括約旦在內的很多阿拉伯國家，大多數家庭很看重女性的貞操，一個女性能否維持貞操甚至關系到家族榮譽。女性一旦被強奸，不僅很難得到同情，反而會被視為家族的恥辱，并且無法再正常結婚。要么為了維護家族榮譽與強奸犯結婚，要么被自己的家庭成員以維護家族榮譽為名進行懲罰乃至私刑處死，面對如此艱難的兩難選擇，很多受害者不得不嫁給施暴者。

在約旦民間組織、社會活動家等持續(xù)多年的抗議以及國際人權組織與媒體的敦促下，2016年10月，阿卜杜拉二世國王發(fā)起成立了“發(fā)展司法和改善法制皇家委員會”，致力于提高約旦的司法體系治理水平。今年2月，該委員會提出了16項司法改革建議，刑法修正案是其中的一個關鍵內容。該刑法修正案強調對女性、兒童、殘疾人等弱勢群體的保護，建議廢除第308條款，并對“榮譽殺人”、恐怖主義行為、攻擊公共部門官員、網絡犯罪、洗錢等犯罪行為加強打擊。約旦政府、社會活動家和公民社會組織明確支持廢除第308條款。但下院在表決時出現了激烈辯論，部分議員主張對第308條款進行修訂而不是廢除，聲稱修訂更有利于保障女性和家庭的權益。

更應該是一個開始

由于宗教信仰、深受傳統(tǒng)父權觀念影響等原因，阿拉伯國家普遍存在類似約旦刑法第308條款的法規(guī)。除了約旦和黎巴嫩，埃及（1999年）、摩洛哥（2014年）等國已廢除了類似條款，突尼斯也在不久前廢除了有利于施暴者的類似法規(guī)。但在敘利亞、巴勒斯坦、伊拉克、科威特、巴林、阿爾及利亞和利比亞等國家，強奸犯仍可以通過婚姻方式逃避法律制裁。然而，從某種意義上說，一些國家修改或廢除類似法規(guī)，更多是迫于部分民眾的呼聲和西方的壓力。我們可以看到，即使在已經廢除相關法規(guī)的國家，也并沒有保護女性或提升女性地位的配套政策緊隨其后出臺，在全社會范圍內普及與維護女性權利更是無從談起。整體而言，中東地區(qū)女性的生存與權利狀況不容樂觀。像在沙特這樣比較保守的國家，按照法律規(guī)定，未經男性親屬許可，女性不能獲得護照、就業(yè)、結婚和旅行，而且女性不得駕駛汽車，外出須由男性家人陪同。一直到2015年底的沙特地方市政委員會選舉，沙特女性才首次獲準參選和投票。

長期以來，也有不少人士、組織等致力于提升中東地區(qū)女性的權利和地位，有一些還試圖結合中東國家的宗教現實。比如，伊斯蘭女性主義致力于從女性視角解釋《古蘭經》和圣訓，在伊斯蘭框架內爭取女性權利。盡管很多人認為伊斯蘭女性主義并非提高女性權利和地位的治本之策，但其確實發(fā)揮了一定作用。比如在伊朗伊斯蘭女性主義者的壓力下，上世紀90年代伊朗議會通過立法支持工作母親，允許未婚女性到國外留學，女性的家務勞動工資化，按通貨膨脹狀況來支付嫁妝。再比如，伊斯蘭女性主義者根據伊斯蘭教的公正原則反對對通奸女性判處“亂石砸死”，一些國家最終停止了這一做法。

但說到底，從根本上提升女性地位的前提是中東國家完成社會現代化進程，實現“人的現代化”。沒有工業(yè)化和現代化的過程，女性無法大規(guī)模參與社會生產，其在家庭和社會中的經濟地位低于男性或依附于男性。中東歷經百年戰(zhàn)火，至今仍動蕩不安，大部分國家的現代化進程是中斷的，社會結構是破碎的，很難在短期內實現“人的現代化”。而西方一面指責中東國家的人權狀況，一面又頻頻干預中東局勢，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根據2016年世界經濟論壇發(fā)布的全球性別差距報告，在性別最不平等的前20個國家中，中東地區(qū)國家占14個，其中阿拉伯國家占12個。因此，約旦廢除刑法第308條款不應該是一個尾聲，更應是一個將改善中東地區(qū)女性權利提上議事日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