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兔
給朋友講一個感人的故事,最糟的結(jié)局,并不是他沒能產(chǎn)生共鳴,而是他根本就不信。人總會有心理預期,判斷的結(jié)果仿佛總早于事實的發(fā)生,他們大多選擇自己愿意相信的。
我問過好幾個朋友,什么時候相信有藝術存在這回事?
有一個朋友告訴我,當他走進意大利烏菲茲美術館,在擁擠的人群中努力探出腦袋,親眼見到波提切利最重要的作品《維納斯的誕生》的那一刻,他相信了世上真的有藝術這回事,真的有那么一幅作品,美得讓你心顫。在這之前,他懷疑藝術是大家構建的謊言,是附庸風雅的惺惺作態(tài)。
小時候最容易相信別人,但很快就會被教育:輕易信任是一種很不理智的行為,是一種單純、幼稚、沒有見識的行為。有了一點經(jīng)歷后,我發(fā)現(xiàn),在越來越難以相信的成人世界,見識越多的人反倒越容易相信。
見識多的人,因為時常走出自己的小世界,知道這世上有那么多與自己不同的人和生活,有無數(shù)多彩的人生和絢麗的夢想。于是,他們不輕易做判斷下定論,不把“怎么可能”掛在嘴邊。
現(xiàn)在的世界,要讓人相信,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我也是在走出原來的小世界后,遇到了那么多有趣的人,才知道世上還有那么多無功利心的人。講究實用只是生活態(tài)度的一種,還有許多態(tài)度可歸為無用,卻同樣動人。我把所見講給以前的朋友,常被他們批評太天真。我把他們的故事寫下來,也有人會質(zhì)疑其真實性,猜測這背后的驅(qū)動力。
人們只愿相信跟自己的價值觀相同的人,而把其他人看作虛偽;人們只會看到自己能到達的地方,而把不可抵達的遠方想象成危險叢生;甚至,只愿相信一顆有用的心才是負責任的心,而把一切看似無用的情懷當作矯情。
從輕易相信到凡事質(zhì)疑,里面包含著理性之光;而從凡事不信到再次愿意相信,背后則是見識和格局的變化。
小時候讀辛波斯卡的詩,覺得無比浪漫:“他們彼此深信:是瞬間迸發(fā)的熱情讓他們相遇。”之所以覺得浪漫,是因為他們相信偶然,相信邂逅。
如果聽過黃昏時酒瓶在街角碰撞的聲音,聞過夜晚茉莉的香氣,見過晨光里涓涓細流漫過大理石時的閃光,嘗過新鮮的果子,扶過宏偉橋梁的欄桿,眺望過教堂的尖頂被天空襯得低矮,你就會幸運地明白,所謂的好生活,是深入這個世界的一點一滴。
卡夫卡說:“信仰什么?相信一切事和一切時刻的合理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相信生活作為整體將永遠繼續(xù)下去,相信最近的東西和最遠的東西?!?/p>
我理解的最近的東西,就是你眼前真實的情感,最遠的東西就是志存高遠。那么,信與不信有那么重要嗎?也許并沒有。但是只有我們相信的東西,才有可能反過來選中我們。
我不想輕易說不信,因為很有可能是自己見識太少。
理性與智慧并不代表質(zhì)疑一切,眼界會讓我們變得更加慈悲和開闊。人生路越走越窄,有時不是因為我們不夠聰明,而是因為不再相信。
林楓兒摘自《時代青年》2017/0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