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燕
小時候,我沒怎么吃過母親做的飯,記憶里,母親好像很少做飯。我們和外婆在一起住,父母平日都忙著上班,外婆每天在家里照顧我、料理家務(wù),操持一家人的一日三餐。
外婆做的飯很好吃,而且因為了解我的喜好,總能做出讓我大快朵頤的飯菜。相較之下,母親做的飯就讓人難以下咽了。一次外婆出了趟遠門,母親剛好休息,到了飯點,我捂著肚子直喊餓的時候,母親才想起來要做點什么給我吃。鼓搗了大半個小時,母親端出了一碗面,看起來卻像一碗面疙瘩,可能是醬油放多了,黑乎乎的,和外婆做的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我嘗了一口,差點吐出來,是真的吐。母親大概也覺得實在太差勁,便帶我去外面吃飯,填飽了我的肚子。
后來外婆患病去世時,我哭得無法自抑。除了對外婆深深的眷戀和習慣之外,十多歲的我又突然清晰地意識到一個切實的問題:以后誰來給我做飯?我吃什么?想到從此以后要一直吃母親做的飯,我便更加悲痛。
我在姑媽家住了幾天。料理完外婆的后事后,父親來接我回家。路上,我想象著走時家里的一片狼藉,想象著冷冷清清的房間,尤其是充滿煙火氣的廚房此后難免冷鍋冷灶,就不由得心酸和難過。
然而,到了家后,我卻發(fā)現(xiàn)家里井井有條,屋子干凈整潔,院子里的陽光下曬著衣物,窗臺上新添置了幾盆花草,一切看起來都和外婆在時同樣熟悉溫暖。當我聞到從廚房里飄出來的香味時,更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我知道外婆不可能回來了,可是,是誰在廚房里做飯呢?
聽到我回來的動靜,母親從廚房里迎了出來,她的腰間系著一條花圍裙,原本披肩的頭發(fā)也扎了起來,在腦后盤了髻,顯得居家又利索。母親笑瞇瞇地對我說:“洗洗手,馬上開飯。”
很快,飯菜就端上了桌。豆角燜茄子、西紅柿炒雞蛋、酸辣土豆絲,還有一個雞蛋疙瘩湯,都是外婆經(jīng)常給我做的菜。說實話,這些菜從外觀上看,肯定不如外婆做的色澤誘人,而且茄子不夠爛,雞蛋炒得有點老,湯里的疙瘩太大……但奇怪的是,吃起來居然還不錯!我試探著吃了幾口,越吃越覺得好吃,似乎還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吃飽了之后,我滿足地摸著鼓鼓的肚子,恍然間覺得外婆的一部分回到了母親身上,或者說,母親身上極像外婆的那部分被一下子激活了。
后來,我便像愛吃外婆做的飯那樣,習慣并喜歡上了母親做的飯。而母親的手藝也越來越好,搟面條、烙油饃、包餃子、蒸饅頭……樣樣都做得有模有樣。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一向不會做飯的母親怎么突然變得如此能干?母親也說不清楚,問急了,只是笑著說,我要是再不會做,你們吃什么呢?
直到現(xiàn)在,我仍很愛吃母親做的飯。每次回家,吃上一碗母親做的手搟面,連面帶湯全吃干凈,胃里別提多舒坦。同時,一種莫名的幸福和溫暖也會慢慢地從心里升騰而起。唯愿能一直擁有這份溫暖,久一點,再久一點。
責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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